第四一一章、兄弟結伴赴黃泉

  泰和六年的春天，喜憂參半，喜的是皇后又添一子、賢嬪也誕下一位小公主，憂的是在這個時代，小兒夭折註定是難以避免的。

  先是粹嬪的二公主染了風寒去世，然後賢嬪的三公主未滿月便歿了。

  弘晝憐憫賢嬪喪女，便封她為賢妃，與淑妃、慧妃平起平坐。

  舒錦冷眼瞧著，弘晝的女兒緣似乎格外淺些，這些年前後三個女兒，卻只養大了拂珊一個。

  這裡頭倒不至於是被人給害了，皇后賢德且多子，在她的治理之下，嬪妃雖有爭風吃醋，卻還不至於有人敢如此大膽。

  弘晝才而立之年，就有八個兒子三個女兒，其中夭一子二女，這樣的比例已經是相當不錯了，比起他爹、他爺爺的後宮，這才是正常的夭折率。

  泰和帝子嗣之豐盈，讓先帝陛下都為之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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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三十出頭，就有七個兒子，其中有四個是嫡子。」死鬼先帝看著自己十三弟爬滿銀絲的鬢角，語氣里是說不出羨慕妒忌。

  怡親王笑呵呵道：「四哥選了個宜子宜孫的好兒媳婦啊。」

  死鬼先帝哼哼道：「她能生六個呢……」準確說是六子一女呢，只是這個女兒——原本是弘晝唯一的女兒，如今卻是富察氏所出。

  怡親王怔了怔，四哥對皇后的期許還挺高的……他福晉兆佳氏給她生了五子，已經算是多的了，饒是如此，還是夭了兩個嫡子。另外還有兩個嫡出的女兒，都嫁在京中，倒是難得。

  「你改天上個摺子，懷柔留京這麼多年，她也該回去了！」死鬼雍正沉著老臉道。

  怡親王低聲道：「塞布騰也未有二話……」懷柔既然不願回去，又何必勉強呢？

  雍正不悅地道：「哪有出嫁的女兒，在娘家住這麼多年的道理！為此，前朝一直頗有非議之聲！」

  怡親王嘆道：「話雖如此，但皇上就這麼一個妹妹，想來也是不捨得她回喀爾喀受寒。」又何必為了這點事去觸皇帝霉頭呢？這種會惹皇帝不悅之事，從前四哥從未叫他做過，如今這是怎麼了？

  死鬼雍正「嗤」地笑了，「這小子，才沒那麼良善的！只是耿氏偏心懷柔，弘晝才不好叫她回喀爾喀。」

  怡親王心裡也是有幾分憐惜懷柔的，便道：「那四哥又為何急著叫懷柔回去呢？」

  死鬼雍正默了片刻，因為塞布騰快死了……

  但轉念一想，塞布騰死了，寨桑多爾濟在京中也照樣能襲爵，甚至反而更便宜些。

  「唉，罷了。」死鬼雍正沒有繼續堅持。雖說弘晝心裡有那份想法，但並不堅定，說到底，懷柔即使不回去，除了遭幾句閒言碎語，倒也無礙大局。

  「當年……我還以為四哥要把和惠……」怡親王嘆了口氣，不成想，四哥卻把小女兒嫁去了喀爾喀。

  死鬼雍正默然，和惠是十三弟最疼愛的小女兒，他若開口，十三弟必定無二話，他只會偷偷一個人難過。

  這件事，雍正上輩子是在十三弟死後才曉得，雖然後來塞布騰去世，和惠也帶著兒子回了京城，可終究是父女陰陽兩隔，甚至十三弟臨死都沒能見女兒最後一面。

  「懷柔更合適些，她是公主，這是她的本分。」雍正板著死臉，仿佛沒有半點人情味。

  怡親王默然，四哥有的時候的確是格外不留情，但卻獨獨對他不一般。

  「皇上如今已是而立之年，我也老了。」怡親王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四哥，我想致仕了。」

  說完這話，怡親王忍不住老臉羞愧，四哥當年寧嫁親女，也不叫他骨肉分離，如今他卻想躲懶……

  死鬼雍正面色溫和，語氣像個老父親：「急流勇退也好，省得叫那些底下人嫉妒憎恨。」

  怡親王一愣，嫉妒倒是有的，憎恨倒是不至於。他鬆了一口氣，四哥同意就好。其實他早就累了，只是怕對不住四哥，才一直咬牙撐著罷了。

  這些年，雍正也是一日日看在眼裡的，十三弟可比弘晝那混小子勤勉多了！多少次，夜半三更，弘晝在寵幸嬪妃，十三弟在挑燈寫條陳，弘晝在呼呼睡大覺，十三弟在熬夜處理公務！

  他親眼瞧著十三弟的白髮漸漸多了、額頭的皺紋日益深了，他有心想叫十三弟卸了差事，索性養老得了。

  但這話，他一個皇帝說，實在有些厭棄臣子之嫌。

  如今十三弟自己開了口，雍正也著實鬆了一口氣。

  十三弟若一直這麼硬扛著，身子骨早晚得垮掉！

  耿氏說得對，朕是宵夜肝食，生生累死的！——至於吃丹藥有害之類的言語，雍正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心裡去。

  這一年秋天，怡親王上摺子，自稱年邁衰頹，請求辭去首席軍機大臣、議政大臣、內務府總管以及圓明園八旗禁軍統領等所有職務。

  弘晝雖然早有準備，但還是忙不迭婉拒了，還賞賜了無數滋補品，外加一位太醫常駐怡親王府。

  翌後，怡親王上摺子謝恩，隔天又再度上摺子請辭，言辭無比懇切。

  弘晝再挽留。

  直到怡親王第三次請辭，弘晝才一副忍痛割愛的樣子，准許怡親王辭官，但保留了他議政王的名號，並加太師銜兒、賜親王雙俸。

  怎麼說呢，這一場君臣叔侄和諧的大戲唱得是真囉嗦。

  但弘晝還是很夠意思的，怡親王退了之後，其子貝勒弘晈被調入軍機處，其嫡幼子弘曉升任內務府總管。

  這個內務府總管雖然管著宮裡的太監，但卻不是太監有資格擔任的。歷代皇帝都是選最信任的宗親大臣擔任，且內務府事物冗雜，因此內務府總管通常有許多人同時擔任。

  怡親王的三個嫡子，弘暾是世子，將來跑不了一頂鐵帽子，弘晈與弘曉亦得到重用，怡王府一脈也算是十分榮耀顯赫了。

  怡親王這一生，堪稱完美了。

  對此，死鬼陛下很滿意。

  弘晝這小子，到底是比弘曆有幾分良心的。

  泰和十年，這位老皇叔、老親王也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在兒孫環繞中，死鬼雍正看著那一縷魂魄緩緩飄出十三弟的肉身，他長長嘆了口氣。

  這一刻，死鬼雍正忽的感覺到了一股來自九幽的吸引力。

  啊，朕也到了該投胎轉世的時候了嗎？

  雍正看著他十三弟那明透如煙的魂魄，不由笑了，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