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2024-06-12 05:09:36
作者: 盧漢文
番離大陸橄欖樹營地里,萊昂多·穆姆托上校醒來半個小時後,仍然感到頭腦昏昏沉沉。
「上校這一覺睡得夠久,是不是到天堂玩去了。」
隊醫哈特博士替上校檢查了身體體徵,一切都比較正常,因此他有好心情說笑道。
「天堂是怡人的,明亮的,裡面有蜜汁的河流,可是我的嘴怎麼這樣苦。」
穆姆托上校嘟囔著,肘部一用力,坐了起來。隊醫連忙送來了漱口水,接著又找來三個半幹了的水果。
「好像,隊長什麼事情也沒有了。」
穆姆托上校光著膀子,牽了牽被壓皺了的白色背心後面。他曲臂,鼓起肱二頭肌,一個小老鼠出現了。
「看看,哈特博士,我一向都健壯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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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體溫略偏低。」
「這有啥?」
穆姆托上校大步跨出一步,腳下發飄,差點摔倒。
「沒什麼,沒什麼,只是頭還有一點昏沉。睡得太久了。我去洗個澡,涼水一激,頭腦清醒,什麼事都沒了。」穆姆托上校自言自語著,找尋著洗澡用品,「只要一運動,疾病這個魔鬼就會嚇得無影無蹤。」
寬闊的河道里,河水洶湧的流向大海。靠近河岸,水流明顯平緩得多。
穆姆托上校一個猛子,往河中扎了下去。
「哎!」 營地顧問丹尼·埃芬博格院長叫著往河邊跑。「上校,河裡危險,還有鋸齒魚呢!」
水聲淹沒了遠處的喊聲。穆姆托上校什麼也聽不見。他不停的遊動,一刻也不停歇,直到精疲歷盡,才游上岸。
「河裡的危險,上校是知道的。首領不應該冒險。」埃芬博格院長用責備的口氣說。
「哈哈,不礙事。我見過暴魯庫英雄在大河裡游上一圈,平平安安的上岸了。大概,鋸齒魚對於劇烈運動的物體,是避而遠之的。說不定還把這物體當作天敵,唯恐逃之不及呢。嗬嗬,難道鋸齒魚也有天敵嗎?」
穆姆托上校往身上塗著香噴噴的洗浴液,半隻腳還泡在河水裡。在炎熱的河口地帶,又睡在乾草墊地的床鋪上,一連兩天沒有洗澡了,穆姆托上校洗得好痛快。
「能看到上校又是如此的生龍活虎,好叫人高興,橄欖樹營地今晚要開酒宴慶賀了。」
「嗯,有酒麼。」
「當然有,番離土著人送的,莫非上校忘記了。」
「哦,沒忘的。索莫斯中校呢?」
其實,送酒的時候,穆姆托上校還在昏睡中,當然不知道了。
一陣風吹過,穆姆托上校一陣抖索。
他看看埃芬博格院長,院長卻是一點事情都沒有。
「上校身體還有些虛弱吧。」埃芬博格院長開始勸穆姆托上校回營。
穆姆托上校不再硬撐了,聽從了埃芬博格院長的勸告。
一路上,穆姆托上校克制著昏昏沉沉和渾身乏力的衰弱體質的表現。他終於跨進了四周已經被紮實的木欄圍著的橄欖樹營地。他抬頭一望那由四根巨木支撐著的高聳的瞭望樓。這一望,穆姆托上校眼前一黑,竟差點栽倒。堅強的意志和超強的運動能力,最終令上校無須別人的攙扶,自己走到了帳篷里的床鋪前躺下。
這一躺,穆姆托上校再也爬不起來了。
在虛弱的朦朧中,上校聽到了基弗里中校犧牲的噩耗。他猛然支起身子來想問個究竟,沒想到一用力之下,渾身象虛脫一樣,立即軟了下去。他喘著氣,心臟在怦怦的跳。
穆姆托上校不得已,只好苦笑著老老實實躺下去。
「你發燒了。上校,請好好休息吧。」
隊中幾個醫生都來了。面對著穆姆托上校奇怪的病症,他們集中商討起來。
第二日,早晨,穆姆托上校的體溫在頭孢注射液的強力作用下,已經恢復了正常,可是,上校的體質,似乎顯得更弱了,呼吸不暢,連心律都時時出現失常。
「劇烈運動後大約24小時內,會出現免疫抑制情況。小感冒也可轉變為病毒性心肌炎。這似乎是症狀的一個最合理的解釋,但是還是不能完全解釋上校的奇怪病症。」
一共三個隊醫,現在表態的是首席醫務官科寧教授。
「這是上校的血液化驗表,血紅蛋白量偏低,不到110g/L。其他暫時沒有發現什麼。」
「比女子的最低值還低,上校有貧血史嗎?」
「沒有。大概是病理性減低吧,比如感染,炎症。」哈特博士猶疑著說,「我再用高倍放大鏡看看。」
埃芬博格院長和科寧教授幾人,靜靜的等待著哈特博士的回音。
「奇怪,在上校的血液中,好像有一種不知名的鐮狀病毒。」
科寧教授等哈特博士一讓開,立即貼上了電子放大鏡睜眼細看。
教授又往血液里放進了一些試劑。
等他離開放大鏡時,腦子裡似乎有了一些答案。
「應該是一種,從未見過的鐮狀病毒。它纏在血紅蛋白上,阻止氧分子的結合,或者說,它與血紅蛋白的親和力,猶如一氧化碳一樣,強於氧分子。」
哈特博士立即走到穆姆托上校床前。
「上校有噁心嘔吐的感覺嗎?」
博士翻開上校的上下唇檢查唇黏膜情況。
「偶爾有一點,但是我,好像一直沒吃什麼東西呢。想嘔吐也吐不了。」待博士停止,上校有氣無力的說。
科寧教授與哈特博士交換了一下意見。
「現在,可以初步確定,除開感冒,麻醉液中毒後遺症等症狀外,穆姆托上校主要是感染了一種從未見過的病毒。我們把它叫做——斥氧病毒,它阻止氧分子和血紅蛋白結合,從而使人如煤氣中毒一樣。現在,上校的情況,相當於輕型中毒。隨著病毒的自我複製,數目增加,後果很難預料。作一個大膽推見,這種病毒可能是通過血液傳播的。」
「那,教授的意思是,我們只要抑制這種病毒或者除掉它就可以了。」
「你說的很正確,索莫斯中校,有這麼一條醫治途徑。但是,人類用了整整五十年時間,來降伏AIDS病毒。要降伏阿喜星上的斥氧病毒,並不能制定一個明確時間表。」
「等等,教授,」第三位醫生巴萊爾說,「阿喜人是不是也會感染這種病毒呢?」
「這還用說。——應該說肯定會。」
「那麼,阿喜人是靠概率和運氣,來躲避斥氧病毒的侵害呢,還是在自身體內,產生了抗體,從而獲得天生的免疫力。」
「我想,應該是後者。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某些阿喜人具有免疫力,而另外一些人沒有。噢,上帝,巴萊爾醫生的想法真夠獨特。」
哈特博士接上話贊道。
科寧教授也露出了笑容。「如果取得阿喜人的血液,提出血清,注射入上校身體,問題似乎能夠解決了。不管怎樣,都要試一試。不過還有兩個問題,第一,阿喜人會讓我們抽取他們身體內的血液麼,他們的文明恐怕還沒有達到能夠理解或者容忍抽取血液這種做法的地步。第二,是不是每個阿喜人,準確說是這裡的河口六肢人,都有這種免疫力,否則,這些人血清是無用的。」
「事不宜遲,馬上派人去取。」埃芬博格院長說。
「我立即帶人去。」隊副索莫斯中校急著說。
「這不行,中校,你只能委派人去。」埃芬博格院長果斷地否決了索莫斯中校的請求,現在穆姆托支隊不能再缺少指揮官了,「語言學家還在河口六肢人的村落里,他會幫助你們的。」
「這趟任務,就由我走一趟吧。」哈特博士說,「中校再派一個人給我,多了沒用。我們儘量多取幾份血樣來。」
「好,我同意,哈特博士快去快回。」
高大的瞭望樓上,四隻眼睛在睃巡。哈特博士他們沒走營地多遠,就消失在樹林之間。
「末日審判時,我的靈魂將被接納進天園,還是進入火獄。」
昏昏沉沉中,穆姆托上校迷迷糊糊地想。他還沒有完全陷入昏迷。頭痛和眩暈,心悸欲吐,使上校想入睡一會兒都不能。
「金銀色天堂別墅在哪裡?從其身旁蜿蜒而過的淌著蜜汁的河流在哪裡?怎麼沒遇見長著碩大果實的寬葉樹木,還有那美麗的少女,可任由享用的處女在哪裡?」
穆姆上校偶爾睜開一下眼,好證實一下他的所見是不是虛妄的臆想。
「啊哈,基弗里兄弟,好久不見。兄弟的眼睛怎麼都變成灰色的了。喲,不理我就走了。以無花果和橄欖果盟誓 ,——」
穆姆托在迷糊中搖著頭,腦子裡浮現著《古蘭經》麥地那的尼薩儀章中的詞句。
「以西奈山盟誓 ,
以這個安寧的城市盟誓 ,
我確已把人造成具有最美的形態 ,
然後我使他變成最卑劣的 ;
但信道而且行善者 ,將受不斷的報酬。………」
穆姆托上校的意志在和病魔抗爭。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索莫斯中校出去後又進了營帳。
「哈特博士快到阿喜人的村落了吧?」索莫斯看著時間說。幾乎每個主營帳中都懸掛著顯示地球和阿喜星兩套時間的軟屏電子鐘。
「中校不用著急。哈特博士一進村莊,會立即用衛星電話通知我們的。急也沒用。」
在科寧教授說話的當兒,巴萊爾醫生繼續查看穆姆托上校的內唇,穆姆托上校嘴上濃密的鬍鬚稍微阻擋了觀察,但是經驗老道的巴萊爾醫生還是看出,上校唇內黏膜出現了櫻桃紅色,這是中型煤氣中毒的表現。
穆姆托上校不再囈語,昏迷過去了。
「教授,需要立即輸氧,是不是注射冬眠素,減少體內氧的消耗。」
科寧教授一聲苦笑,只得點頭贊同。
一天,在緊張的擔憂中過去。
第二天一早,哈特博士終於有了回應,河口部落的六肢阿喜人,同意抽血了。第一個抽血的人是勇士暴魯庫。
埃芬博格院長鬆了一口氣。
時間在煎熬中流逝。
哈特博士帶著十多份血液樣品一路狂奔。
「反射消失,四肢厥冷,血壓下降。」現在值班看守的是巴萊爾醫生。可憐的醫生,兩眼吊著顯眼的黑眼圈。他讓人去叫醒了尚在晨睡中的首席醫官科寧教授。
氧氣罩已經取下了,為了不阻擋呼吸動作,一根細管插入了鼻孔。隨著呼吸,穆姆托上校的嘴一張一合,雙唇發出噗噗的聲音,絡腮鬍被空氣時時吹起。急促的呼吸揪動著每一個在場的人的心。
「能熬到哈特博士趕來麼?」
巴萊爾醫生小聲地問,其實他明白,連他自己都沒有信心的事情,也不可能有人給他更確切的回答。
「就算趕到,來不來得及,有沒有效果,都是未知數。」科寧教授的話連他自己都覺得象是飄渺的空氣。
營帳內變得很安靜。
「該給上校修個面的。」看著穆姆托上校的面龐,科寧教授說。
「上校不會同意,他很珍惜這副絡腮鬍。」
索莫斯中校說。
橄欖樹營地,艷陽高照,四周蔥蘢的綠色展現出一片勃勃的生機。但是營地里,處處都透露出寂靜來。
「好啊,快去看,多麼壯觀的場面,炸壩了,洪水奔流洶湧,一瀉而下,勢不可擋。快去看。」
營地通訊官阿仆杜拉上尉一路激動地叫著,跑進了醫務營帳。
一進營帳,上尉剎時啞了。羅貝爾上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帳內,已經沒有了穆姆托上校呼吸時的噗噗聲。
除開外出執勤的密羅辛中校外,營地所有重要的人物都在營帳里,默默地站立著。穆姆托上校,平靜地躺在地鋪上。
阿仆杜拉上尉低下頭,加入了默哀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