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後一個安全基地的覆沒 第一集

  西阿爾卑斯水平狀的平臥褶皺山體，始於1.8億年前北大西洋擴張，一些巨大的岩體被自然之暴力掀起，移動幾十公里後，覆蓋到其他岩體之上，扭曲成型。山體由結晶岩組成的勃朗峰，無疑是阿爾卑斯山脈中最耀眼的明珠。它地勢高聳，白雪皚皚，冰川發育，風光旖旎。自然美景之外，更有人添奇麗。穿山而過的法意隧道，成為巴黎到羅馬通道上最美麗的一條緞帶。

  儘管山勢險峻，積雪無邊，勇敢無畏的登山者借著聖摩那多探路狗，和齊整牢固的滑雪器具，總能在雪地里來去自如，飄逸如飛。他們也能夠觀察到身體肥胖的雌雪蛾，懶綿綿地匍伏在山毛櫸光溜溜的樹幹上產卵。

  這些如患了富貴症的雌雪蛾，它們沒有翅膀。所幸的是沒有，如果它們有的話，早就被凜冽的大風吹走了。它們也許根本找不到能讓它們有足夠的時間來完成繁殖的地方。山中焚風襲來的時候，氣溫驟升，冰雪融化，雪崩岩裂。那時或許是雪蛾的災難日。雌雪蛾抓緊一切短促的時間，來完成它活在世間最重要的使命。長了翅膀在空中飛舞的是雄雪蛾，它們勇敢而自由，隨風飄蕩，運氣頗佳，總能在某個地方遇上母蛾。這些既弱小又自在的生物，已經這樣度過了不知多少萬年的歲月。

  從山腰往上走，山毛櫸逐漸被雲杉，冷杉，雪松等針葉林取代，往下走，則逐漸變成亞熱帶常綠硬葉林，真是觀一山而知物變。

  突然，有一天，猛烈的大風颳起來了，這不是阿爾卑斯山中的焚風，也不是卷帶著漫天雪片的寒流。它從山下奔襲到山頂，衝擊碰撞，帶著無堅不摧的力量，摧倒了櫟樹，摧倒了山毛櫸，也摧倒了雪松。

  那天，山上一個大型滑雪場正在舉行一場體育運動會。雖然時局已經混亂，人們還是竭力的保持著對生活的信心，散發出樂觀的態度，相信所有的動亂最終會在妥協讓步和一片叫嚷中漸漸平息。人人盛裝熱情以待，期待著一場精彩的賽事。許多政要也來到運動場上觀看比賽，鬆弛一下繃得過緊的神經。

  突然，運動場上空幾十米發出耀眼的閃光，一個太陽似的火球猛然爆裂，急速膨脹到2000米的直徑。它不斷變幻著顏色，從紫羅蘭到橙黃，終至化成一片奇異的綠色蘑菇雲，在1萬多米高空漸漸消失。火球瞬間迸出5萬攝氏度的輻射熱，颳起時速800公里的熱風，炙烤著大地山嶺，霎那間雪化山崩。

  原來繁鬧喧囂的度假中心突然間消失了，只有一片灰塵，難以區分彼此。在爆炸中心1.5公里半徑內，鋼架軟癱，織物無影，混凝土化為齏粉，砂子熔結為玻璃體，樹木變成焦炭，人體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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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核爆，拉開了地球厄運的序幕，所有生物，包括人類，的滅頂之災，在那驚悸的瞬間降臨了。

  戰局一天天錯綜複雜，世界一天天步入地獄。當核煙雲完全遮蔽住地球時，西阿爾卑斯山北麓，法國南部CT基地內的所有燈都亮了，不管是地面還是隧洞中。

  CT基地——聖誕樹基地的名字來源於基地地面上人工種植的大量樅樹，有時它們連成整齊的一片，遠遠望去象綠色的地毯，悅人眼目，也寓意著平安。基地能源來自於處於地下六七十米深的隧洞中，288兆瓦的快中子譜氦冷反應堆，因此，地面戰爭影響不了它。基地的地下部分有眾多的活動場所和大量的武器裝備，食物儲存。全面啟用地下設施，對於CT基地而言，自建成以來是第一次。

  CT基地對外有名是因為它地面上有一個軍用兼科學航天計劃使用的太空梭發射場，至於地底下的精良武器裝備和各類物資儲存，反而從來就不被一般人所知。這裡還儲藏有大量的酒。酒類儲藏室雖然較小且處於一個偏僻角落，依然也是燈火通明，這不是因為隨時要從裡面取出酒來開什麼慶祝會或生日Party，而是要防備絕望的士兵突然違抗命令闖進來，醉生夢死，痛飲醇香美酒，酩酊大醉，甚至開槍自殺，魂歸冥獄。

  可憐的人類，精神疾病如中世紀的鼠疫一般四下傳播，無可阻擋。絕望籠罩了人類渴望光明的眼睛。這裡，晝夜都有六個陸軍士兵輪換值守，時局動亂，一個酒庫也戒備森嚴，晝夜防備。基地地下隧道里的人由於不能隨意升到地面活動，長時間憋於隧洞中，逐漸喪失了晝和夜的形象概念。

  自第一顆一百五十萬噸TNT當量核彈在大西洋西岸爆炸以來，已到第五十九天。算起來，毀滅了勃朗峰上運動場的核彈應該是第三顆爆炸的，只是時間間隔得非常近。按基地智囊雙顱人希格里&斯諾最初的計算，六十四天是核煙塵完全籠罩地球的日子，可對於穿了防護衣站在微弱陽光下的人來說，「完全」真是一個模糊的概念，誰都想當然地把所看到灰濛濛的天空景象認作已經是「完全遮蔽」了。

  精密地震測試儀告訴所有的知情者，當然他必須是三星將軍或部長級及其它相應級別以上的人物，當那顆一千二百萬噸TNT當量的氫彈把珠穆朗瑪峰峰頂削掉四十四米的時候，總共已經有一萬零五顆盛開的魔鬼蘑菇在地球上綻開，這不包括剛飛行幾百公里就不幸掉落在紅海中，然後寂然無聲無息的那一顆，沒有爆炸就不計算在內。

  權力在握的人，誰也不問應該向誰，為什麼要向那裡，發射懾人的武器，每個國家或集團，來不及辨別，也無須詢問證實，惶惶惑惑，風聲鶴嚦，出於自衛第一的考慮，隨隨便便就撳動了要兩人伸手才能同時按下的紅紫兩色按鈕，於是四處爆炸連連。

  獨立狂潮沉沙泛起，恐怖主義推波助瀾，地域，宗教，民族，集團，政治偏見，經濟糾紛，彼此之間的明爭暗鬥終於混沌成霍布斯所說的「一切人對一切人的戰爭」。

  世界各處，時時巨響陣陣，熱浪滾滾，城市一個個瞬間變成廢墟，樓塌牆摧，磚石遍地。大壩被炸，洪災連連，作物被毀，工廠被淹。大當量氫彈在海洋上的爆炸，引起的劇烈海嘯，將沿海的大城市淹沒了一次又一次。

  戰爭引起的全球性森林火災，由於戰事的激烈而無法抽出足夠的人員去撲滅，到處燒成一片，恣意蔓延。

  地球上的動物，憑著各自的本能在一直灰塵瀰漫的大氣層下東奔西突，苟延殘喘，但不定在哪個時候就會被一陣核彈爆炸引起的炙熱狂風撲倒，然後全身都燃燒起來。空氣中充滿動物皮毛燒焦的臭味。它們翻滾著，又和著大地一樣顫抖。

  植物中首先遭災的是高大的喬木，即使沒有被大火燒毀或被強烈的爆炸波摧倒，也由於大氣層中瀰漫的灰塵遮擋，缺少陽光養分而在頂部呈現出枯萎頹敗之態，落葉紛紛，如肅殺之秋冬。此時已進入北半球的夏季，無論是在寒帶，溫帶，還是原本炎熱濕潤的熱帶，悽慘的景象無一例外，地球變得異常乾冷，乞里馬扎羅山峰的雪線下降了一百二十米，亞馬遜河流量減少到三分之一，喜瑪拉雅的冰川迅速向四周蔓延，而在南極，大批的帝企鵝被凍死，黃黑交疊，白原為底，屍枕狼籍。

  CT基地是動亂中唯一還保持著幾分平靜與安全的滄海島嶼。

  寬敞明亮的CT基地監視指揮大廳中，神經緊繃的人腎上腺素超量分泌的氣息，各種電子設備散發的塑料及其他器材熱氣，混合一起，又被中央空調加以冷卻過濾。地下封閉空間的特有氣息是現代軍人最為熟悉的，因為熟悉而不覺異常。

  「這一切都還不是最後的災難。」泛歐盟主席傑克·羅森對著盟軍副總參謀長兼CT基地司令官霍普·克里將軍憂心忡忡地說。

  泛歐盟中兩個國家的總統已經正式要求他引咎辭職，羅森主席尖銳而不乏幽默的回答說目前他不可能辭職，因為找不到一個比他更愚蠢的人來承擔戰後必然要被追究的責任。他不是要強占權力和榮譽，他只希望退休後能夠在勃朗峰下擁有一個二十公頃的農場，而不是在巴黎建一個凱旋門，關於他的智商問題大可由聯盟議員或科學院士們去討論上一百年。

  與羅森主席相似，克里將軍的妻子對退休後的打算，則是擁有法國「藍色海岸」一座栽有各種奇花異草的植物園，他們關於未來家園安置的爭論時，完全疏忽了即使依最低年齡來六十三歲來講，克里離告老退休都還有十多年。不過，爭論沒隔多久徹底結束，她在一場太空旅遊的航天事故中不幸罹難。

  分成五排放列的共六十台高清晰120吋LCD電視把全地球各個地域的真實狀況一一展現。大廳一面，三幅高4.5米，寬8米的特大電視牆顯示著目前最重要地區的情景，和監測數據。羅森主席同克里將軍就在電視屏中轉悠，而對事情的發展顯得一籌莫展。他們看到盟軍中的一支空軍特警隊因為無法占有對方一艘航空母艦而向它發射了兩枚飛彈，但是它自己沒能躲過對方的報復，機群在空中遭遇了核蘑菇雲而一一炸毀，雖然雙方總共發射的五顆戰術核彈倒有三顆被截擊，在空中炸開一朵雲彩或墜落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安全，食物，水，誰都在爭奪這些東西。」

  克里將軍說。他來自於倫敦郊外，倫敦獲得2012年奧運會舉辦權那天，正好是他的誕生日，隨後倫敦地鐵爆炸，父親急匆匆地千里迢迢從軍營趕回，卻在家門口永別人寰，緊趕慢趕，還是沒能看到剛出生的兒子。所以，克里剛一出世就見歷了人間的大喜大悲。

  儘管處處危急，克里將軍依然顯得鎮定自若，藍色軍服上閃光的四顆金星，說明他具有和平時期的最高軍銜。而奇特的肩章，表明他不屬於天海陸空任何一個軍種。關於軍銜的設置，克里將軍是抱怨什麼事情都要跟在大西洋對岸的盟友屁股後面跑，抱怨得最多的人。

  克里將軍剛才的話，算是在解釋空軍特警隊與航空母艦之間的戰鬥，他們不是完全敵對的雙方，也非盟友，僅僅因為航空母艦是海上移動的安全堡壘。它以核能為動力，抽取五十米以下的海水用膜分離法淡化後使用，還隨時有新鮮的海魚作為美餐，這些優渥的條件當然令飽受核污染蹂躪的陸地軍隊嫉妒。

  「希斯說過。人類的知識經驗在增長，它給人類帶來安全和財富；人口也在迅速增長，它給人類帶來危險和貧窮，兩者在不斷比較著速度，人們在地獄邊緣行走，任意妄為而不知控制。當資源枯竭，爭鬥便加劇。進入信息文明社會之後，一道嚴酷的公式就赫然成為人類的警示牌，如果人口以千萬記，它的數目超過公元紀年數字的一半，那麼人類將面臨滅頂之災。他們將背井離鄉，不得不遊蕩星際去尋找安寧的新家園。」

  羅森主席自言自語回憶著這段話，臉色益發嚴峻。他是一個樂觀開朗，堅毅機敏的諾曼第人，個子稍矮，說話幽默，臉形較圓而顯得和善，但現在這些討人喜歡的神情在他臉上都看不見了。

  「所以，要避免這個滅頂之災，就要控制人口增長，等待科學進步來緩和增長的壓力。然而，現在再去控制這對冤家數字已經遲了。」一位高級軍事參謀從旁說道。

  「說到希斯，我們該去看看他了，看看他們能有什麼建議。」克里將軍建議道，語氣中帶有不容反對的底氣。羅森主席點點頭。

  離開大廳之後，他們沒有聽到監視員突然向值班的空軍上校傑弗遜報告：「基地左上方一百六十公里處發現一不明飛行物，正向我們接近，接近速度每秒十米，飛行速度是每秒三十米，已發出問詢信號，但是沒有回音。」

  傑弗遜上校盯住顯示巨屏上突然切換出來的圖像，灰黑天空背景中龐大的飛船身影顯得神秘莫測，屏幕左側不斷顯示出不明飛行物各種尚能夠測到的數據，用閃爍的紅色警戒符號顯示出來，顯示的白色高亮條中的？號表示進行過測試但是無法獲得測試數據的項目，這一連串的？號一會兒變成-------符號，一會兒又變回？號，表明基地的各種探空儀器都在不斷的進行偵測，仍然得不到確切結果。不知不覺中，大廳里所有的人心跳也仿佛跟著閃爍的節奏緊張起來。

  「每秒三十米，很慢的速度，不是太空墜物，也不是飛機。繼續監視，發送警告信號，注意接收查對對方的回應信號，千萬不要疏漏了。」 傑弗遜上校先用即時通訊器聯繫克里將軍，得到出人意料的關機的回覆，由此便知道克里將軍正身處機要室中，他輕捶了一下銀灰色控制台面板，果斷髮出命令。「立即通知陸軍部臨時換崗，我親自去向克里將軍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