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沒人可以強迫你

  他有理由憤怒，為季容，也為了沈玉蘭，為什麼都這個年代了，還不允許女孩子自由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只是為了那麼一點點利益就肯出賣自己的女兒。

  他林超涵就算窮死，也不會這麼做的。但是他是他，不能代表這個世界所有人！

  「來到西汽，遇到你，我以為會改變自己的命運。」沈玉蘭自嘲地一笑，「現在看來命運依舊，什麼也沒有改變，或許就在下一次，我回家的時候，親事就會說定的。」

  林超涵有些難過，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以廠長公子的身份如果能娶沈玉蘭，沈家的人半句話也不會多說，而是會特別開心，終於將女兒賣了個好價錢而已。

  「我會幫你的！」林超涵承諾道。

  「怎麼幫我？你不會要我嫁給西汽其他人吧？你覺得這麼一鬧，有誰看得上我，我又能看得上誰？」沈玉蘭自嘲地說。

  林超涵一時語塞，他的確是這個想法。但看來，此路不通。

  他憤怒地說，「總不能因為父母的愚昧，就犧牲掉子女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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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玉蘭淒涼地搖了搖頭，「我聽說，你也是因為你父親要求的緣故，所以才沒有留在北京，而選擇回到了西汽，如果說我的父母愚昧，那你呢？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情是我們沒有辦法選擇的，特別是我們的人生。」

  一時間，林超涵竟無言以對。他的父親，又何嘗不是為了堵住芸芸眾口，才選擇犧牲掉他在北京的大好前途，讓他回到這個山溝溝里繼續埋頭奮鬥。

  如果說季容和沈玉蘭的父母固執已見犧牲女兒的幸福，那他又算什麼呢？

  想到這裡，林超涵不由得有些迷茫起來。這段時間，他努力、奮鬥、拼博，究竟是為了什麼呢？為了自己嗎？似乎不是。為了父母嗎，也不是，為了西汽的未來嗎？他還沒有那種高尚的覺悟。

  或者，他只是在靠著自己的一腔熱忱和興趣在支撐著，骨子裡，他的信念遠沒有那麼強烈，他的一切表現，在別人眼中，或者只是因為要給林煥海爭口氣，並不是他本人真有多了不起。又或者是因為他的名校光芒，渾身鍍滿金箔，在這個接近黃昏日暮的工廠里，耀眼得讓人不敢輕視而已。

  林超涵陷入了迷茫當中。沈玉蘭也沒有想到自己普通的一句話，竟然會刺激到林超涵，心裡也擔憂起來，「超涵哥，你沒事吧？我說錯話了嗎？」

  林超涵苦笑，「沒有，你沒有說錯，其實我們都差不多，命運不在自己手中，抗爭無效，只好閉眼享受。」

  沈玉蘭嘆氣，「女人命苦一些無所謂，你是男人，得挺起胸膛，哪怕是逆境絕境，也不可輕言放棄，你還在遠在太平洋那邊的戀人等著你呢。」

  一句話驚醒了林超涵，「不錯，我不能頹喪，哪怕就是在山溝里，我也能飛翔，哪怕有九九八十一難，我也要去那西天，娶回我的心上人。」

  聽得沈玉蘭不由得展顏一笑，「你又不是唐僧，出家人是不能娶妻的。」

  沒想到沈玉蘭還能這麼打趣，林超涵感覺自己的鬥志又回來了，哈哈大笑，「有人在遠方等著我，我是絕對不能出家的。」

  沈玉蘭笑著笑著，突然臉色就黯然，「你要是真出家就好了，你當和尚，我就當尼姑去，就算是出了家，我也絕對不會嫁給我不喜歡的人。」

  林超涵只能鼓勵，「好罷，說什麼也要把握自己的幸福，你只要在西汽幹得出色，相信你家裡人一定能看到你的長處，或者就不會再逼你了，我相信，以你的優秀，會有很多出色的男生來追求你，到時候大不了我幫你把關！」

  沈玉蘭被他逗樂，「這可是你說的，誰追我，先讓他到你這裡進行考核，考核過關的再給他機會。」

  「必須的，考試！滿分才放行！」林超涵開心大笑，總算沈玉蘭心結略解了。

  「我回到西汽的確有迫不得已的成份，但是這裡生我育我，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我不忍心看著它落幕，也不忍心看著廠里上萬人突然沒了依靠，所以一半是我父親的意願，一半也是我自己的意願。」林超涵突然正色對沈玉蘭說，「就在剛剛，我突然想明白了，沒有人可以逼我作選擇，就算是我父親徵召，如果當時我執意反抗，依然可以不回到西汽。但是你不一樣，如果你不願意嫁，這是天王老子都不應該干涉的事情。性質完全不一樣，別放棄，玉蘭。你看看我的女友季容，反抗多麼激烈，直接逃出國。你的條件不一樣，但是你已經爭取到了西汽，西汽以後就是你的後盾，有黨委，有工會，還有我們，至少還有我，會幫助你，讓你擺脫那種愚昧的家庭安排式婚姻。絕對沒有人可以強迫你！」

  沈玉蘭臉上浮現出笑容，看上去很美，有點像是季容。林超涵真不敢斷言，如果沒有季容，自己會不會就從了這樣美麗的誤會。

  然後兩人有說有笑的聊起了天，林超涵講了一些小時候在西汽長大的趣事，沈玉蘭也給他談了一下自己家裡的狀況，原來沈玉蘭還有一個弟弟，她家裡人就是想著把沈玉蘭嫁出去後，收到的彩禮將來有機會給她弟弟娶媳婦。

  林超涵聽到後，有一種深深的無奈，華夏都進入20世紀90年代了，還在大量的農村家庭只注重延續香火，完全不顧及子女的個人意願。沈家已經算是相當開明了，讓沈玉蘭讀完了中專，再來到西汽廠上班。沈玉蘭的小學同學，至今為止也就她一個人沒有結婚，但是她的宿命最終還是逃不掉的。

  林超涵發誓，一定要幫沈玉蘭擺脫掉宿命，改寫那些不合理的風俗。

  然後兩人聊了一下當前廠里的八卦局勢，難道要公開站出去闢謠嗎？果真如此，恐怕對沈玉蘭也未必是個好事，林超涵知道，廠里有少數人是勢利眼，對沈玉蘭，之前曲意奉承，之後恐怕就會高調打壓了。

  不公開闢謠，難道就聽之任之嗎？當然也不行，這樣下去大家都會很尷尬的。

  「會心今古遠，放眼天地寬。」林超涵最後總結，「其實我們既不必公開闢謠，又不要躲躲閃閃最好，像是普通朋友一樣，大大方方，相處不避嫌，正常稱呼，正常交流。時間長了，他們自然會看出端倪來，至於那些八卦熱鬧，隨它去好了，又不傷我們一根毫毛。」

  沈玉蘭想了想，這的確是個辦法。

  此後，兩人就默契地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每次該碰面碰面，絕不迴避，該說話說話，需要溝通就溝通，不避別人眼光，但都是正常行為，絕不越軌，看上去既不曖昧，也不生疏，相處得恰到好處。私下裡兩人則不交流，各自該幹嘛幹嘛，互不打擾。如果路上偶遇，還會打個招呼，有空就閒聊幾句。

  至於其他人再怎麼熱烈議論，對兩人來說，就好像是不存在一般，當耳旁風處理，就算是沈玉蘭的面子薄，也都是微笑聽著大媽嫂子們的調侃，絕不答腔反駁，也不承認。

  時間一長，大家終於看出來了，這兩人真的不像是一對情侶，他們就是好朋友而已。漸漸地，謠言漸散，再沒有人追著要林煥海和於鳳娟要喜糖吃了。

  凌霄強也是對這兩人佩服極了，這段時間他也老躲著芮星眉的糾纏，這個黑眉毛的姑娘當真不可小視，不依不饒地追著凌霄強，但遺憾的是，無論他們怎麼鬧，在廠里都沒有什麼人關注他們。

  凌霄強有點憤憤不平，「小超啊，太不公平了，為毛你和沈玉蘭大家津津樂道，我的八卦就無人問津呢？」

  林超涵嘆氣道，「兄弟，沒人關注你，這是福氣啊。」

  凌霄強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哪來的福氣？全是體味啊。」

  林超涵翻著白眼不屑得理這貨了。

  林超涵絕對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和沈玉蘭合理地處理暖昧關係後沒幾天，遠在太平洋彼岸的季容收到了來自國內的一封信。

  打開一開，只是一張從雜誌上剪下來的彩色紙頁。

  上面有一組圖片，圖片上有一組男女的合影，標題是《圖片報導：工人情侶的百天奮戰故事》，介紹里沒有直接具體指哪個地方，只是介紹一對大學生情侶毅然拋棄高官厚祿，成為華夏某地某型汽車的研製功臣的故事。

  季容一眼就認出了畫面中的林超涵。

  她的手緊緊地捏著這張圖片，這段時間她學業繁忙，根本就沒有時間寫信給林超涵了，準備過段時間空下來好好寫封信，再行聯繫。

  出於對愛情的信任，她不懷疑林超涵會見異思遷。

  但是照片又是怎麼回事，圖片中那個女孩我見猶憐，林超涵會不動心嗎？

  季容心裡剛開始有些不淡定，冷靜下來細思，卻非常清楚這組圖片是有人故意寄給她的，她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范一鳴幹的好事，雖然還不知道範一鳴是怎麼知道她的詳細地址的。但是她直覺感覺到了某人濃濃的陰謀味道。

  她笑了笑，「如果是被我偶爾看到，我會當作是背叛的證據，但如果是故意送到我面前，我就只能以為它是過耳清風。」

  范一鳴費盡心思想挑撥離間，但如果他知道季容如此評價，一定會噴出三斤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