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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師母雲瑤

2024-06-12 05:02:25 作者: 牧野清溪

  雲森見文的不行,乾脆文武兼濟。

  他一擰大腿,開始哭嚎,「我都快七十歲了,還得給徒弟操心。大的就不說了,快四十了也不肯成家,小的有樣學樣,二十多歲了也不說娶媳婦兒……老頭子我眼看著沒幾天好活了,還不能在閉眼前看到徒孫出生……」

  說到傷心處,那真是涕淚橫流,「我這輩子命苦啊!三十歲上才添了一個兒子,長得圓嘟嘟、胖乎乎的,老可愛了……誰知道一場疫病,就那麼沒了。不然我現在孫子也跟你差不多大了,哪用得著這樣費心吧啦地追著你、求著你……」

  顧安域的身體動了動。

  明知道老頭子作戲的成分居多,他的眼底還是流露出不忍來。

  要說師父的命,的確算苦的。

  

  師父是荊州人,自幼父母雙亡,被家裡的叔父霸占家產後趕了出去,後來流落到雲離山,有幸被雲來大師收為徒弟,這才算是結束了顛沛流離的日子。

  長到二十歲上,又由師父做主,跟自己的同門師妹成了親。兩個人的感情也算融洽,只一點不完美,就是一直沒有子嗣。

  幸運的是,師母自己就是一個很厲害的大夫,因此在婚後的第十個年頭,他們終於迎來了兒子的出生。

  夫妻兩個年近三十才得了這麼一個兒子,自然是如珠似寶,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孩子長到三歲,他們住的附近爆發了瘟疫。

  念及孩子還小,師父不想讓師母去冒險,但醫者仁心,師母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

  結果,在師母走後,孩子出現了被感染的症狀,師父抱著孩子瘋了一般地去找師母,可那個時候,城中早就亂了,到處都是哀鴻遍野的,想要找個人哪有那麼容易?

  沒辦法,只能隨便逮了一個郎中給孩子看病。

  孩子最終沒有熬過去。

  等師母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家時,迎接她的是孩子早已僵硬的身體,以及夫君對她顯而易見的憤怒。

  師父做了一個讓他悔恨終生的舉動——他打了師母一個耳光。

  據說,當時師母一句話也沒說,只沉默地看了孩子最後一眼,轉身就離開了。

  從此,再也不見蹤影。

  師父很快就後悔了,他急急忙忙出來尋妻,可他找了好多年,連師母的影子也沒瞧見。

  這些事情,顧安域之所以會知道,有些是從師父酒後吐真言聽來的,有些則是師兄講給他聽的。

  而師兄之所以會給他說這個,一來是想讓他幫忙一起找師母,二來也是想讓他多理解理解師父的苦處,好好孝順他。

  畢竟當年的事情,說穿了,也不能完全算是師父的錯,他卻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價。

  顧安域沉默了好一會兒,他開口問道:「師母……還是沒有線索嗎?」

  雲森聽他問起這個,頓時像被點了啞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過了許久,他才嘆氣道:「去年春天,我有一個老友寄信來,說是曾在京城東邊二十多公里的環翠山上見過她,她身邊當時跟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瞧著是像富貴人家出身,兩個人在山上採藥。」

  「我立刻就趕了過去,可惜,翻遍了環翠山也沒有找見她的蹤跡。」

  雲森愣愣地看著頭頂的日頭,語氣中有著說不出來的茫然,「後來我想,那個小姑娘說不定是個線索。環翠山下都是村莊,那裡沒有什麼富貴人家,離得最近的,就要屬京城了。我偷偷查遍了滿京城的世家貴女,終於發現,工部尚書蔣岱家的嫡女,似乎通曉醫理。」

  顧安域恍然,他問道:「您懷疑蔣二姑娘是師母的徒弟?」

  雲森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是有些懷疑,但也不能肯定。」

  學醫的貴女肯定是不多的,但也沒有哪條律文規定出身富貴的姑娘就不能學醫,僅憑這一點,肯定是無法肯定蔣家嫡女的身份的。

  顧安域有些不解,「那您為何不直接去問師兄?」

  師兄跟他那外甥女的關係一向親近,她的師父是誰,師兄應該很清楚吧?

  轉念一想,師兄這些年一直在幫師父尋找師母,若是蔣清漓的師父就是師母,那他應該早就知道了,不會等到師父去問。

  果然,雲森長嘆了一聲,「我自然是第一時間就去問了的,長寧說,他知道外甥女跟著一個女大夫學醫術,但並未見過其人。出于敏感,他還特意去問過除阿漓外,唯一見過她師父的清暉。」

  顧安域問道:「那……清暉是怎麼說的?」

  雲森露出了一個苦笑,「清暉說,阿漓的師父看起來跟他娘親的歲數差不多。」

  顧安域默然。

  蔣夫人今年應該也就四十多歲吧?可師父已經快七十了,他記得師兄曾經提過,師母只比師父小一歲。

  他想再問些什麼,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開口。

  對一個長年在黑暗中摸索的人來說,最難以忍受的不是一直都看不到光明,而是好不容易有了如豆的燈火,卻只堅持了一小會兒就熄滅了。

  甚至在某一種程度上來說,這比完全沒有一丁點希望,還更要令人絕望。

  雲森神色怔然,又過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好不容易有了線索,我總要親眼看一眼才能死心,於是我就跟著蔣家嫡女跟到了昭華郡主的賞花宴上。」

  說到這裡,雲森覷了小徒弟一眼,「誰知道被你給發現,偷偷跟著我去了。」

  顧安域愣住,「不是師父故意讓我去救她的嗎?」

  「我又不是個神棍。」雲森沒好氣道:「我怎麼能料到那天會有人要害她,不過是剛好趕上罷了。」

  顧安域有些不信,「真的?」

  雲森有些底氣不足,「當然了,你從湖裡救她出來那會兒,我確實是動了一點點念頭的,反正你都毀了人家的名聲了,不如乾脆娶了得了。我跟著這小姑娘許久了,也挺喜歡她的。」

  顧安域輕輕「哼」了一聲。

  他還不了解師父?時時刻刻都想給他找個媳婦兒。

  前些年就一直追著師兄跑,後來他年紀漸長,再加上師兄實在是油鹽不進,師父的目標才換成了他。

  他又問道:「那後來呢?您沒有再去求證嗎?」

  聞言,雲森突然有些失態,「那日他們兄妹過來,阿漓親手做的那幾道菜,都是你師母當年常做的。我也問過清暉了,他說阿漓每年都會去環翠山跟著她師父住上幾個月,只是今年她師父外出遊歷未歸,阿漓才沒有去。」

  顧安域坐起身,「那她的師父……」

  雲森抹了抹眼角,點頭道:「阿漓說,她的師父姓姚。其實你師母不姓姚,她跟我都是孤兒,我們都隨師父姓雲,她的名字叫——雲瑤。」

  顧安域怔住。

  雲森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哭腔,「雲木啊!你師母她一直在躲著我,所以我才怎麼也找不到她。我已經七十了,今生……已不敢再奢望能跟她重歸於好了。是師父不對,師父有私心,想著你若是能與她的徒弟結縭,我們也算是……另一種形式上的團圓了。」

  顧安域閉上了眼睛。

  片刻後,他起身去扶師父,「師父,起來吧!咱們回家。」

  「雲木?」雲森抬頭,怔怔地看著他。

  顧安域有些無奈地笑了,「聖旨已下,我還能抗旨不成?我生母早逝,父親也等同沒有,以後……還要仰仗師父為我操持婚事才行。」

  雲森頓時露出了笑容,他連連點頭,「好,好,為師一定給你好好辦,給你辦得熱熱鬧鬧的。」

  顧安域看了一眼通往山下的小路,心底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已經過了二十二年渾渾噩噩的日子,看來,連老天爺都看不過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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