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些往事(二)
2024-06-12 05:02:13
作者: 牧野清溪
沈瀠洄臉上露出了苦笑,「姐姐猜不出來嗎?我曾是長寧的未婚妻子,那個人……他怎麼可能會對我好呢?」
裴長華錯愕,「你是說,這些都是他幹的?可為什麼呢?當初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非要接你入宮……」
她突然說不下去了。
為什麼……還能為了什麼?
自然是為了羞辱裴家了。
納裴家未過門的媳婦兒入宮為妃,既讓裴家人心裡不痛快,偏偏還無法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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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女方主動要求進宮的,他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裴家要怪,也該怪那個「不守婦道」的未婚妻,不該怪到他這個「拯救者」身上。
裴長華跌坐在塌上,低聲喃道:「我早就懷疑了的,只是我一直不敢去想……」
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沈瀠洄心中有些不落忍。
長華姐姐跟她不一樣,那個人,從未給過她一丁點溫柔,正因為如此,面對他的冷待,她一點也不覺得難過,相反心裡還鬆了一口氣。
可當年他和長華姐姐,是京城中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誰看了不得唏噓一聲?
只是事已至此,若還是不肯看清現實,長華姐姐的日子只會越來越難過。
「長華姐姐……」
沈瀅洄開口喚她,她有心想再勸慰幾句,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裴長華當年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貴女,明媚張揚、聰慧果敢,這樣的她,可能因為入了感情的魔障一時被蒙蔽,但時至今日,她不至於還看不清現實。
更大的可能,是早就看清楚了,只是不願意去面對罷了。
裴長華握住她的手,心裡難受得有些透不過氣,她泣不成聲道:「瀅洄……是我害了長寧……也害了你……」
比起不能坦然面對自己當年看走了眼的事實,她更加不能面對的,是因為她當初任性的選擇,害得她的親人們跟著受了侮辱。
沈瀅洄心口發澀,要若說心裡一點都不怨恨,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可說到底,裴長華也是一個被蒙蔽的受害者,她當初的一念之差,已經讓她付出了蹉跎半生的代價。
比起她,難道不是那個真正的劊子手更可恨嗎?
裴長華見她不說話,也知道她心裡不好受,她無力地沖她擺了擺手,「瀠洄,你先回去吧!不用再勸我。你放心,這些事情,我既然已經知道了,就不會當做什麼也不知道。」
聞言,沈瀠洄站起身,她的心裡十分擔憂,「那我先回去了,長華姐姐,您好好休息,以後……」
她沒有再說下去,以後會怎樣,誰都不知道,但是就算是其他事情都於事無補了,至少,也得讓她們的親人們遠離那個人的威脅。
她們在這後宮中苦苦熬著,不就是為了這一丁點心中僅剩的期冀嗎?
這一點,相信不用她多說,長華姐姐心裡肯定也有數。
……
沈瀠洄走後,裴長華一直伏在塌上沒有起身。
祁嬤嬤有些擔心,進來看了一回,發現她似乎是睡著了,就悄悄給她身上蓋了薄錦被,又躡手躡腳地退下了。
裴長華的睫毛輕顫。
她其實並沒有睡著,只是思緒飛到了很多年以前。
那個時候,她是裴家的大姑娘,是天生的驕女,整日裡無憂無慮的,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穿哪件衣服、配哪件首飾這樣的小事情。
而蕭應.星那時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不受寵到什麼程度呢?連宮裡的太監宮女都敢輕慢他。
兩個人原本應該沒有任何交集的,只是在一場宮宴結束後,她無意間看到他被崇敬殿的太監總管為難,不知為何,心底突然升起了幾分惻隱之心。
她出面替他解了圍,那個太監總管看到她,一張滿是褶子的臉笑成了一朵菊花。
她知道,讓他笑的並不是她這個人本身,而是她的姓氏,以及姓氏身後的家族。
那一刻,她的心裡對那個人充滿了同情。
比起她來,他有著更高貴的姓氏,可這個姓氏卻沒能庇佑得了他,反而給他帶來了無窮的災難。
說起來,他也真夠倒霉的。
她並不是一個多管閒事的人,但看著一直低著頭,渾身都寫滿了倔強的他,她難得多了一句嘴。
她說:「一時的困苦不要緊,只要有心,總能有屬於你的一片天地。」
她當時說這句話,其實也沒有其它更深層的意思,她只是單純覺得,既然一個人的出身無法改變,那能改變的,就只有一個人的心態。
遠的不說,十皇子蕭應衡的生母是一個蒔花宮女,出身也不比蕭應.星好上多少,但他那個人卻十分看得開,別人笑他是花匠的兒子,他乾脆跑到內侍省,找了一個專門侍弄花草的老太監拜師學藝,把他的親爹都給氣樂了,他卻絲毫不以為意,直言他是花匠兒子,血脈中肯定天生就帶有蒔花弄草的本能,可不能白白給浪費了。
這話聽著是有些沒臉沒皮的,但皇家這種地方,最不缺聰明人了,反倒是這樣憨頭憨腦的,大家嘲笑幾聲也就罷了,並不會對其起什麼戒心。
也因此,十皇子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雖說不得寵愛,但也不至於受苛待。
畢竟,他那位皇帝父親,偶爾不順心的時候,還需要將他這個會將人逗得哈哈大笑的兒子拎出來調劑調劑心情。
可蕭應.星聽了她那句話,卻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樣,他冷聲道:「裴大姑娘出身富貴,說話自然也輕巧得很。」
她當時就被噎住了,氣得拂袖而去。
在惱怒之餘,也有些懊惱自己的貿然開口。
是啊!如同他所說,她沒有經歷過他所受的苦,憑什麼對他的經歷感同身受?
說句難聽點的,她之前說的那句話,就跟朝一個快餓死的乞丐說「既無白饅頭,何不食肉糜」也沒什麼差別了。
反正在別人看來,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
算了,既然她是「不識疾苦」的人間富貴花,還是不要費力不討好,去管一個「天潢貴胄」的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