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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49:11 作者: 丁邦文

  黃一平約了明達公司老總鄺明達、規劃局長於海東,說是有要事商議,地點選在鄺明達公司里,時間是上午八點。

  鄺明達本來要接待一個廣東客商,好象是談一個合項目作,於海東也說是有個材料要修改,當天下午會議上發言用。兩個人都問,什麼事?急不急?能不能緩一緩?

  黃一平把意思一說,兩個人立馬態度大變。

  「行行行,事關馮市長前途的大事,豈能兒戲。客商不陪了,恭候大駕。」 鄺明達很興奮。

  「材料讓秘書弄,我們準時在明達公司會合,不見不散。」於海東也很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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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昨天晚上和馮市長商量的結果,黃一平決定近期內別的事務一律停下,集中精力做公關先生,把那幾十個可能爭取過來的正處級領導幹部的工作做通。事關重大且極其敏感,馮市長固然不宜親自出馬,可由黃一平單槍匹馬卻又力量太過薄弱,而且未必能在短短十天左右時間內收到成效。因此,黃一平想到另外兩員干將:鄺明達、於海東。

  關於鄺明達與馮開嶺的特殊關係,前邊已經說到。在陽城,鄺明達憑藉其在企業界多年廝殺打拼,將明達集團的龍頭老大形象牢牢固定,也一舉奠定了自己獨特的商界王者地位。他與馮開嶺之間,積十幾年相互欣賞與奧援,形成了鮮為人知的相知、至交之誼,彼此之間已然相當信任,相當默契。馮開嶺的許多事情,諸如搞定方教授、楊副秘書長之類,皆非他出面不可。

  至於規劃局長於海東與馮開嶺之間的關係,則更加非同一般。馮開嶺與於海東年齡相當,原本並無交情。五年前,馮開嶺升任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分管建、交、規、土、房一塊,於海東時任城建局副局長,負責市政工程,排名比較靠後。馮開嶺上任初期,竭盡全力大舉新政,希望很快解決城建規劃無序、建設混亂諸問題,無奈新官上任,最難踢開前三腳,最不易劈三板斧,加上此前欠債很多,因此,落實起來相當困難。馮開嶺當時也看出來了,不是相關部門不買帳,而是大家都在相互觀望,生怕折騰半天又是半途而廢白忙活。於海東卻是一個例外。他不僅全心全意落實馮市長的指令,而且還頻頻主動獻計獻策,真心實意幫助這個新任市長多走捷徑少走彎路。起步艱難的馮開嶺,自然馬上就對這個下屬印象深刻,覺得其待人也誠、做事也實,是個可以信任、倚重之人。兩年後,馮開嶺藉助護城河整治初見成效的威力,準備將分管的幾個部門主要負責人動一動,其中於海東擬提拔為規劃局長。不料,任職公示期內,於海東卻遇到一樁天大的麻煩事——一個周末,他私自開著公車赴省城參加同學聚會,半夜返回時,可能由於喝了點酒,加上車速太快,自己把車撞到護欄上,一輛嶄新的奧迪幾乎報廢,所幸本人只受了點輕傷。本來,從中央到省早已三令五申,副處級以上領導幹部嚴禁駕駛公車,何況他又是私事,這在當時提拔公示的節骨眼上後果可想而知。事故第一時間報到馮開嶺這兒,馮開嶺聽完情況介紹,沉默了至少有五分鐘,然後才開始嚴詞訓斥遠在事故現場的於海東:「我讓你到省里拿個材料,第一,即使駕駛員不在,也不應當自己親自開車;第二,即使任務再急,也應當注意安全。」於海東馬上心領神會,回來匯報時便與馮開嶺說法完全一致起來。事後,於海東規劃局長照當,事故善後作了因公處理,從此馮市長於他不僅有知遇之恩,而且有相救之情,說是比若再生父母也不為過。因此,於海東多次表示,願為馮市長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其言也真,其心也誠,其行更是感人至深。去年冬天,馮開嶺父親去世,於海東孝子一般忙碌了七八天,常常夜裡代替馮開嶺通宵守靈,膝蓋跪出一層老繭,人也最瘦掉整整一圈。按照當地風俗,老人出殯那天,女兒、兒媳均應傷心痛哭,以表孝悌。無奈,馮開嶺夫人朱潔就是哭不出來,最後還是於海東從老家找來一位專司「哭靈」的堂姐,才解了馮市長夫婦的燃眉之急……

  八點整,三個人在鄺明達安排的一處隱蔽房間坐定。

  黃一平也無多少虛話,更不拐彎抹角,而是直道其詳,把省委組織部將要來陽城搞民主推薦的事說了,也把當前馮市長面臨的形勢介紹了,中心意思是大家分分工,努力幫馮市長爭取些選票。

  名單一攤,在座的各人心裡基本上都有了數。

  「財稅、經貿、金融方面的幾個部門,我能說到話。」 鄺明達用筆在稅務、財政、發改、商業、外經及幾大銀行的一些領導名下做了記號,其中哪些需要吃飯喝酒、打牌釣魚場上解決,哪些需要登門拜訪送些實物,哪些只需要一隻電話就能OK,又都做了進一步細化。其實,大家也都知道,鄺明達平時與這些人全都交情不薄,有些是純粹的工作關係,有些則是猜也猜得出的權錢交往,看得出來,他在某些政府官員身上花費過重金,否則在提到這些人時他不會那麼不屑,甚至不由自主地眼露凶光,言語中竟有些討債的意思。

  「他們與你的交情是一回事,你這次求他們的卻是另一回事,千萬不能彼此混為一談,否則會壞了馮市長大事。沒有把握的人乾脆放棄,想拉過來的一定要不惜代價,傾全力攻下!」黃一平對鄺明達還是有些不放心。

  「好了好了,什麼事大,什麼事小,我能不明白?你跟我合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哥哥我什麼時候把事情辦砸過?」 鄺明達卻有些不高興了。

  「派給我的活兒,看樣子要好好挑一挑。」於海東既是積極表態,也是幫黃一平、鄺明達他們解圍,生怕他們真弄得不愉快了。

  於海東選擇的幾個,倒是讓黃一平有些不太明白。人防辦主任、勞動局長、水利局長等幾個,有的同規劃局有緊密工作聯繫,有的是於海東的親戚、同學、牌友,這些倒也不難理解,可那些平時既無工作關係、交往又不太頻繁的人事局長、信訪局長、人大和政協什麼委的主任委員,還有陽北縣委書記、郊區區長之類,黃一平就感覺大為不解了。

  「馮市長再三交待,穩妥第一,千萬不要勉強了。」黃一平對於海東說話,就非常注意分寸,委婉得多。

  「嘁!」於海東頗不以為然。「你當我是為了圖個好表現,在這兒烏魚墊床腳——硬撐?算了吧,沒有十成把握,我才不會討那個無趣哩。再說,馮市長的大事,我能隨便開玩笑?也罷,我今天就透露點隱私吧,反正你們也不是貧嘴張大民,更不是地攤小報的狗仔。」

  原來,於海東的這個規劃局,雖然廟不大和尚不多,卻是潭小水深,浮頭魚不多,大個兒王八不少。規劃局規劃局,顧名思義是管陽城規劃的。這規劃別看平時沒聲沒響,不顯不露,可城市裡哪兒該修路,哪兒該建房,何處當整理出一塊綠地,乃至具體到樓建幾層、路修多寬,都需要經過專家論證,而後畫在紙上蓋上政府大印,方能落地生根。否則,你哪怕搭一隻狗窩貓舍,也絕對是違章違法建築,就像沒有準生證、戶口簿的黑孩兒,永遠不能見陽光。按說,這規劃不是變戲法、捏泥人,隨便怎樣都可以。從大處說,國家有規劃法,由小處論,地方有規劃方面的條例、章程,理所當然是有法可依、有章可循的一件大事。然而,中國很多地方上的事情,偏偏又不完全是這樣。譬如陽城一地,前邊說到,僅僅城市整體規劃偌大一樁事體,就曾經出現過洪書記主「新」、丁市長主「大」兩種不同的思路,護城河改造,更是長期陷於商鋪與幹道的若干變數之中,遑論區區一條路、一幢樓、一方草坪之類呢?因此,規劃局手裡的權力,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出來的,即使像黃一平這樣的市府秘書也絕對不敢往太深處猜。上邊開列的諸位局長、主任,說奇怪也奇怪,說不奇怪卻一點也不奇怪——人事局的那座辦公樓,在規劃圖紙上原本是塊綠地,後來經不住人事局長三番五次往於海東家裡跑,辦公室里坐,只好讓他們建起這座商業辦公兩用樓,現在光是房子租金每年就有幾百萬元,是市級機關有名的「富農」。信訪局的宿舍樓也是這麼個情況,違規建在護城河邊上黃金區段,睜眼閉眼間也才讓他們搞成,目前的房價居陽城第一。陽北縣委書記的弟弟,郊區區長的親家,都是陽城市裡的房地產開發商,看中哪塊地、建成哪樣房,無不需要通過規劃局這一關,書記、區長出了面,什麼事不好辦呢?至於人大、政協那些委的主任,職級雖說不低,可手中沒有多少實權,現在陽城房價這麼高,他們總要買房換房吧,找別的部門也許人家不理睬,或者即使理睬了也沒多大效果,可於海東一個電話,哪個開發商敢不乖乖聽命?好地段任選,好層次任挑,合格也不是便宜一點點!

  於海東一番真情告白,聽得黃一平眼睛瞪得燈泡大,鄺明達更是嘴裡嘖嘖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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