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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風狂雨橫秋月夜

2024-06-12 04:08:22 作者: 青枚

  平衍眼睜睜看著平宗已經穿過千軍萬馬向龍城走來,卻突然又掉轉馬頭飛奔離去。不但如此,連賀布軍也隨他一起離開。他立即意識到是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當下不敢怠慢,命人快將自己抬過去,正遇上了將所有憂慮都寫在了臉上的平安。

  

  兩人已經有六七年沒有見面,然而此時重逢卻都顧不得敘舊。平安雖然瞪著坐在肩輿上的平衍愣了一愣,卻終究還是沒有去問他斷腿的事,只是說:「阿兄去救葉娘子了。她被步六狐的人擄走,至今沒有音訊。」

  平衍眉頭微微一蹙,卻問:「他剛知道,還是一直知道?」

  「是我告訴他的。」平安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對不對,「我瞞不下去了!遠在柔然也就罷了,可是看見他我就連一刻都瞞不下去。阿沃,你沒有見過他們倆那樣子,沒了她,阿兄只怕活不下去。」

  平衍突然生起氣來,仰頭冷哼了一聲:「婦人之見。」

  平安擰起眉:「阿沃,你什麼意思?」

  平衍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過分了,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他不能走。平宸他們已經南遷,必須要將他們追回來,否則斷送的是我們丁零人百年的基業!再說,龍城也等著他主持大局。他怎麼能走了?」他越說越氣,聲音漸漸提高:「還是為一個女人?這龍城就是那女人給搞丟的,他這麼久還看不清那女人嗎?還有平宸他們,他們也是受那女人挑唆離開的。這樣一個女人,阿兄到底中了什麼邪,非要去找她?」

  「阿沃……」平衍所說的話全都是平安曾經想過無數次的,她對葉初雪也是從一開始的戒備埋怨,到真心欣賞,到衷心祝福,到心寒齒冷,最後又被她的勇氣和智謀折服,她覺得自己能回答平衍這些問題,但眼下事態緊急,卻顧不得說這些,想了想,她只能給出最直接的答案,「她懷著身孕。」

  平衍一怔,像是被嚇到了,幾乎不敢相信:「什麼?」

  平安心中奇怪,無論如何這也不該是個不可置信的消息:「這有什麼可奇怪的?他們兩人在一起那麼久,到現在才有孩子我還嫌遲了呢。」

  平衍有些魂不守舍,一時間竟然想不出什麼話來,只能反覆問:「她真的有孩子了?你確定嗎?」

  平安點頭:「確定。」想起那日的驚心動魄,她心中猶有餘悸:「當時阿斡爾草原空虛,所有的人都出發前往柔然了。步六狐的人出乎意料地出現,將七部所有的老弱婦孺全都綁起來,要報滅族之仇。幸好她挺身而出,騙對方說她懷著步六狐首領的遺腹子,這才解了圍,但是她也被步六狐的人帶走了。」

  平衍突然打斷她:「她說什麼?」

  「說那孩子是昆萊的遺腹子。」平安說到這裡突然醒悟,「你大概不知道來龍去脈,當初是因為昆萊趁葉娘子遠行突襲施暴於她,才有了阿兄一怒之下將步六狐整個滅族,和後來昆萊的兄弟睢子來報仇。」

  「睢子?」平衍重複了一個名字,似有所悟。

  平安敏銳地留意到了他意味深長的喃喃自語:「怎麼?你知道這個人?」

  平衍抬起頭看著平安欲言又止。

  突然遠處兩團火焰沖天而起,有人大聲呼喊起來:「快來人呀,起火啦!快救火呀!」

  平衍面色一變:「糟糕,大變之時,定是有人刻意為之。」

  平安也知道局勢緊急,不敢拖宕,立即喚來馬車,與平衍一同上車往著火的地方趕去。不料還隔著三四個坊,就被人攔住。平衍發怒,將人叫來一看,是龍城府衙的一名主簿,知道龍城尹已經趕到,正在組織人救火,這才鬆了口氣,問道:「具體什麼情況?」

  「著火的是昭陽坊和慶安坊,火勢極大,不過一刻便已經燒掉了大半條街,現在還有蔓延的勢頭,龍城尹命我在此驅散圍觀閒雜人等,以免燒傷無辜。」

  平衍心頭一緊:「怎麼燒得這麼快?」

  「現在秋高物燥本就容易走水,且過火之處皆有油漬,只怕是有預謀的。」

  這話不出平衍的意料,他點了點頭,冷笑一聲:「昭陽坊是太宰府所在地,慶安坊是嚴望玉門軍的公廨所在,也只有嚴望的手下有這個機會提前準備。大概是嚴望出城迎戰之前就已經有了安排,萬一他回不來就放火報復。這人終究是不肯吃半點虧的。」

  平安也對龍城布局十分熟悉,更加憂心:「昭陽坊倒也罷了,都是公廨官署,平日就有專人防火防盜,這個時候又不會有人在廨署中逗留,傷亡損失不會太大。可慶安坊就不一樣了。」

  慶安坊東側是永安寺,西側就是東市。永安寺里殿宇輝煌,佛塔林立。東市更是中外客商交易買賣的要緊之地。東市中店鋪倉庫林立,無數波斯香料、蜀中錦緞、南方青瓷都儲存在那裡,萬一被大火波及,後果不堪設想。更何況東市北邊就是皇宮,而這個時節多吹南風,確實大意不得。

  平衍聽平安提醒,立即知道利害,連忙吩咐:「無論如何要確保慶安坊的大火不波延別處,我這就命人調集軍隊一同滅火。」

  平安在一旁漸漸看清了局面。

  平宗不顧一切地去找葉初雪,追擊平宸的事情就該由平衍擔負起來。然而她數年未見平衍,如今重逢,除了平衍身負殘疾這件事情早已經知道之外,更令她意外的是平衍憔悴枯瘦的臉,以及雖然強自振作卻仍顯萎靡的精神。她知道平衍曾經毒發,一直體弱,卻沒想到衰弱至斯。

  之前談話時尚在擔心他是否能夠率軍去追擊,眼下看來,龍城的局勢也不容樂觀,只怕平衍根本就抽不開身。

  平宗從河西帶回來的四鎮大軍雖然兵力充足,卻缺少一個統帥能令各路人馬都服從調遣。此事除了平宗之外,也只有平衍能做,如今平衍抽身不及,平安想來想去,只得拉住平衍道:「你去救火,安撫好龍城,讓我去追五哥他們。」

  平衍驀地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

  「只有我行了。別人誰指揮得動?」

  平衍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阿兄不讓你上戰場。」

  「他現在不在。」平安一邊說著,也不耽誤,將自己身上的衣衫重新整頓了一下,就要下車,「我從漠北帶來三千人,都是跟著我從柔然回來的,這一路磨礪,不比賀布軍差。玉門軍不是已經被打散了嗎?我這三千人應該夠用,四鎮的兵力晚出發兩天也來得及。」

  平衍皺眉想了一會兒,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點點頭,又拉住她的手說:「阿兄之前就怕出現這樣的局面,分了三萬人守在太倉河可以截斷陛下他們的路,帶兵的是令狐朗。」他情急之下,對平宸的稱呼並未改口,不過此時平安也顧不得這些細節。

  「令狐朗?」平安笑起來,「我跟他倒是熟悉,當年阿兄平渤海國的時候我跟他都在軍中。」

  平衍鬆了口氣:「那樣最好,你帶著我秦王府的腰牌去,和他一起協作吧。」

  平安點了點頭躍躍欲試:「你安心穩定龍城,等阿兄回來。」

  平衍看著平安跳下馬車,突然又叫住她:「安安……」

  平安走回到窗口仰頭看著他:「怎麼了?」

  「你不是不許漠北丁零參與到龍城的事情里來嗎?」

  平安一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在她心裡也盤桓了許久。她自己也搞不明白,明明自己的態度很堅決,平宗也一直贊同她的意見,怎麼不知不覺之間,自己就這麼深地捲入龍城之爭?她想了一下,只能低聲道:「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一個人。」

  平衍明白了:「那個女人?」

  平安半開玩笑地警告他:「他們倆是行過禮的,你不叫嫂子,好歹也叫她一聲葉娘子吧。」

  平衍避開話題,只是說:「安安,你能回來再好不過了。」

  平安笑了笑,不再逗留,轉身上馬,到城外去與自己帶來的漠北丁零會合。

  與此同時,遠在數百里之外的鶴州,晗辛正悄悄將昏睡中的崔璨推醒:「崔相,崔相……」

  崔璨睡得很淺,幾乎立即就睜開眼,正要開聲發問,就被晗辛一把捂住了嘴:「噓——」她沖他搖了搖手,示意他噤聲,又警惕地向帳外張望了片刻,見門外衛兵確實沒有被驚動,這才放開手。

  崔璨被她捂住口鼻時,能感覺到她掌心的柔軟被自己的鼻息漸漸染透,一種她身上特有的馨香籠罩在鼻端,逗惹得他心神飛逸了出去,一直到被她放開,還不能回神。

  晗辛卻沒有留意他的異樣,只是湊到他耳邊,低聲急速地說:「你的傷怎麼樣?現在能動嗎?」

  崔璨之前遭到灰衣人的襲擊傷了肩膀,如今休養了十幾天,已經可以行動,只是動作不大利落而已。他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晗辛就守在跟前,飛快而有默契地交代了他們的處境之後告訴他,她向晉王的人隱瞞了他的身份。

  此後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晗辛儘量不與他見面。

  如今突然在深夜來找他,崔璨知道定然是出了巨大的變故。

  果然,晗辛低聲對他說:「晉王在四個時辰之前已經攻克了龍城。」

  崔璨一驚,一下子坐起來,登時傷處一陣劇痛,他捂著肩膀微微蹙眉,動作略微一滯,見晗辛關切地要問,連忙豎起手掌:「我沒事。」略喘了一口氣,問道:「消息確切嗎?」

  「剛才聽守衛的士兵說的。」晗辛並不敢確定,只得將具體情形說明白,「守著我的幾個人這些日子已經混熟,夜裡他們弄了兩壺酒就沒怎麼管我,在外面一邊喝酒一邊聊天,結果說到一半,一個百夫長過來,說是接到太倉河那邊令狐將軍的命令,說龍城已經攻克,皇帝逃亡,命南線隨時待命,準備攔截皇帝。」

  事情複雜,一時間晗辛也只能說出這麼多來,但對崔璨來說已經足夠了:「這麼說晉王沒有得到陛下,聽這個意思,陛下已經提前出發南征了?如此一來,令狐朗在太倉河豈不是守株待兔,坐等陛下進陷阱?」

  他一下子站起來,忍著痛:「不行,我得去通知陛下。晗辛娘子,你能不能想辦法掩護我?」

  自十幾日前平宗來見過晗辛之後,便吩咐令狐朗好好保護他們二人,言外之意也就是嚴加看守。崔璨有傷,而令狐朗急著趕往太倉河,折中的辦法就是令狐朗留下了一個百人隊在鶴州「陪伴」晗辛和崔璨。

  令狐朗並不知道崔璨的身份,因此重點都放在了晗辛身上。她又是晉王特地關照過的人,因此雖然面子上還得保持客氣,但對晗辛的看守顯然要比崔璨嚴密得多。

  晗辛估摸了一下局勢,點了點頭:「我可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只是崔相你的傷如何?」

  崔璨撫上肩膀,忽略那裡的疼痛,搖了搖頭:「不妨事。」

  晗辛點頭:「我聽守衛話里的意思,陛下似乎沒有帶軍隊同行,南征怕是說不上,崔相此去小心,即便與陛下會合,也不要急於南下,這一路艱難,你要勸陛下少安毋躁。」

  崔璨卻吃了一驚:「陛下沒有帶軍隊同行?不是還有三萬禁軍嗎?」

  晗辛也只是聽了個隻言片語,並不敢確定,只能大膽猜測:「許是沒有逃過晉王的大軍。」

  這是最大的可能。崔璨一顆心直沉了下去。沒有三萬人馬扈從,皇帝要從龍城抵達雒都,中間還有令狐朗攔截,身後定然晉王追兵也不會少,確如晗辛所說,一路艱險,只怕寸步難行。

  崔璨略微思量了一下,說:「那我就更加要去了。主上之危,莫過於今日。我忝為丞相,庸碌至今,若是在這樣危急時刻都不能解陛下困厄,力挽狂瀾,日後崔氏滿門還有什麼面目去見叔父?」

  晗辛早就知道他會如此選擇,也不再勸說,想了想道:「我去想辦法給令狐朗搗點亂,後日破曉之時,若你們能趕到太倉河,不妨試著過河。南岸自有雒都的人接應。」

  崔璨怔了怔:「你想做什麼?」

  晗辛微微一笑:「這是我的事了。崔相,你只要專心把皇帝帶出來就好。」

  崔璨看著她的眼睛,突然有種不舍的感覺堵在胸口,讓他覺得如果不做點兒什麼,就無法離開。但他終究是個謙謙君子,目光落在晗辛的面孔上,將她沉靜而鎮定的模樣深深記在心頭,囑咐道:「你萬事小心。」

  晗辛微笑:「放心吧,這種事我比你經歷得多。崔相你也小心,若是幸運的話,說不定咱們會在雒都相見。」

  她說完先出了崔璨的帳篷,仔細觀察了一下守在門外睡得鼾聲大作的兩個衛兵,這才招手讓崔璨出來,帶著他悄悄找到馬廄,幫他選了一匹腳程快、脾氣好的牝馬。

  臨去前,崔璨忍不住問:「晗辛娘子,我如此奔波是為了陛下,你卻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了與秦王對著幹嗎?」

  晗辛微微愕然,隨即溫和地笑了:「就像你要為陛下不辭勞苦帶著傷奔波,我也有這樣需要我去奔走的人。為的……不過是對她的承諾而已。」

  崔璨便恍然了。他再不多說什麼,催馬離去。

  晗辛送走崔璨,自己又等了一個時辰,耳聽得外面響起喧鬧之聲,知道是守衛終於發現崔璨不見了,這才裝作驚慌的樣子衝出去,質問守衛崔璨的去向。

  眾人都只當崔璨是秦王府的隨從,見晗辛這樣焦急擔憂,都覺得十分棘手。

  晗辛索性越加大鬧了起來,責怪這些人將崔璨弄丟,勒令他們立即出去尋找。對方自然唯唯諾諾一切應承,但晗辛猶不罷休,一定要去見令狐朗親自討個說法。百夫長無奈,只得帶人護送晗辛去太倉河見令狐朗。

  就在晗辛前往太倉河的同時,崔璨一路狂奔,終於在第二日的中午,在太倉河以北一百五十里的地方發現了平宸一行。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見到平宸只帶著五百人的扈從和不到二十輛車駕時,崔璨還是吃了一驚。

  平宸再不濟也是皇帝,按照太武皇帝時所制定的禮制,皇帝出巡,光車駕就得有三百六十輛,扈從禁軍一萬,五品以上文武官員全部隨行。如今雖然平宸境況不佳,且三成官員都已經遷移到雒都去做準備,但也不至於出行如此倉促狼狽。

  崔璨攔在馬前要求見駕的時候,聲音都帶著哽咽。

  倒是平宸乍然見到崔璨,吃了一驚:「崔相怎麼在這裡?不是派你去雒都了嗎?」

  崔璨顧不得解釋,將前方的情形簡短地匯報給了平宸,抬頭見平宸沉思,身邊卻不見平若的身影,只得問道:「平中書不在嗎?」

  平宸心煩意亂,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計劃。他本來期待著平若能帶著禁軍追趕上他們,但剛走了不久,便傳來禁軍被晉王打散的消息。平宸惱怒不已,派人傳令給平若,命他不要急於追趕他們,留在原處收集打散的禁軍,重新組織起來再來追趕御駕。

  但禁軍卻不比當初的賀布軍,打散了就是散了,平若兩日裡只找回了百十來個人,這個消息給平宸的打擊遠比禁軍被打敗要重得多。

  他一直認為自己的才能、聲望和作為皇帝的巨大感召力應該遠超晉王。當初既然晉王被打到一無所有還能東山再起,他也能力挽狂瀾於既倒,在一片亂局中做一個中流砥柱,主持大局。

  然而僅僅是禁軍就如此離心離德,他很難想像到了雒都,從州郡調集的軍隊能有多聽從調遣。

  崔璨的問題正好問到了平宸心中痛處,他陰沉著臉哼了一聲,並不回答,只是問:「那麼依崔相看,現在朕該往何處去?」

  崔璨這才說道:「廣安公主已經趕往太倉河。她說會想辦法為陛下開出一條路來,請陛下於明日破曉之時渡過太倉河南下。」

  平宸登時驚喜起來:「阿姊居然在這裡?她怎麼不在秦王府做王妃了?」

  崔璨苦笑,才發現這位皇帝消息閉塞得簡直可怕,連晗辛離開龍城這麼久了他都不知道消息。然而面上卻只能恭敬回答:「機緣巧合,臣在路上與公主殿下偶遇。」

  他們還在說著話,後面車中已經有人不耐了起來,派人到前面來查看:「王妃問陛下怎麼不走了。」

  崔璨一頭懵懂,不知道這裡怎麼又冒出個王妃來,好在平宸解釋道:「是晉王妃。」

  崔璨大吃一驚:「晉王妃怎麼跟陛下出來了?」

  平宸十分得意:「不單晉王妃,整個晉王府中,晉王的那幾位妻兒都跟來啦。要不然就算朕拖家帶口,又能有幾個人,哪裡就會有這麼多車?」

  崔璨心思轉得快,立即問道:「陛下帶晉王府諸人南下,就不怕激怒晉王嗎?」

  平宸大笑了起來:「崔相真是老好人。王妃就算不跟出來,晉王就沒有怒氣了嗎?他們呀,是朕的護身符。」

  崔璨倒吸一口冷氣,心頭一片冰涼。

  其實在聽說晉王妃也在時,他就已經多少猜到了些,卻猶自不肯相信,直到這時才確定了平宸的想法,確實是要以晉王府上下來做護他安全的肉盾。

  「陛下,」崔璨開了個頭,卻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滿腔的驚訝和暗怒卡在喉嚨里,無從宣洩,良久才問道,「這樣的安排,平中書知道嗎?」

  平宸一看他的神色就已經知道他心中所想,哼了一聲:「你當朕真是涼薄無行的小人嗎?連阿若的情分都不去顧及,無所不用其極嗎?這事是王妃自己獻的策,她自告奮勇,帶著闔府上下與朕一起離開龍城的。為了這,連阿若都瞞著。」

  崔璨更加驚訝:「可是王妃為什麼要隨陛下南下?難道她不想見到晉王嗎?」

  平宸才懶得考慮這麼多:「定是她捨不得阿若吧。」他耐心用罄,問道:「那麼崔相你現在的意思就是我們去太倉河尋機渡河?如果這樣就不要再耽誤,晉王的追兵隨時會追上來的。」

  正說著突然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只要不是晉王本人追來,別人都不怕。」

  崔璨回頭,見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貴婦人款款走過來,知道一定是晉王妃了,連忙下馬跪拜。

  賀蘭頻螺十分客氣:「崔相,這是咱們頭一次見面,只怕以後會經常碰面了。」

  崔璨不解,抬頭看著賀蘭頻螺。

  她說:「追兵已經來了,是長樂郡主帶的兵。」她忽而笑了起來:「你看看,晉王那邊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我這小姑,晉王一向不許她上戰場的,如今也用上了。這就是給陛下的好消息,龍城只怕亂得讓他們抽不出身了。」

  崔璨這才發現平宸這整支隊伍中,賀蘭頻螺竟然是最鎮靜的人。他怔怔地問:「王妃是如何知道的?」

  賀蘭頻螺仍舊暖暖地笑著:「這一路南下,我都撒了眼線沿途收集軍情啊。不然人家都快追上了我們還不知道,驚嚇了陛下我如何去向阿若交代?」

  平宸笑道:「崔相不知道吧?咱們這位晉王妃,當年在賀蘭部就率領手下跟人打過仗呢。」

  賀蘭頻螺看著崔璨道:「剛才崔相所說,廣安公主已經去太倉河接應,這裡又有崔相關照,我也就放心了。晉王的兩個兒子,阿芒、阿節就在後面車中。煩請崔相多關照,兩個孩子小,若有冒犯的地方崔相也請多擔待。若是孩子們的姑姑追上來,就將那兩個孩子綁在最後一輛馬車上,追兵自然就不會再追了。」

  她的話讓崔璨莫名打了一個寒戰,再看這女人時,心中已經多了一些不由自主的畏懼。

  倒是平宸留意到她話中的別意:「阿嫂要去哪裡?」

  賀蘭頻螺笑道:「晉王沒有來,我大概知道他去做什麼了。這件事情我必須要去解決,待解決完了再去雒都見陛下。」她聲音柔和,語氣卻不容置疑,說完之後轉身上馬,立時便有一百來人跟隨著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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