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殺人誅心
2024-06-12 00:17:14
作者: 喪野
黎棠坐在酒店房間的床上,直到穀雨從外面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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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啦?」穀雨走到黎棠的面前,強壯的身姿如挺拔的榕樹,擋住她的視線。
黎棠的臉上早已沒有剛睡醒時的迷離感,她從煙盒抽出一根煙,放進嘴裡。尋找打火機時,穀雨趁機抽走她嘴裡的香菸,搶走她的煙盒,彎著腰,問:「一大早心情不好?」
黎棠緩慢眨著眼睛,神情一苦:「你出門找小三姐了嗎?」
穀雨哭笑不得,沒有解釋,他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在黎棠的腿上,轉身走到櫃檯前拿起一瓶礦泉水喝。
黎棠拿起信封,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沓現金。她驚訝問道:「你一大早出去賣色了嗎?這麼多錢?」
穀雨放下水瓶,走到黎棠面前,將她推倒在床,欺身而上,傲嬌說道:「你就那麼期待我出軌,找小三,出去賣?」
黎棠拿著那沓現金:「吶,這不是證據嗎?」
穀雨咬緊下唇,眼神飄忽不定,他的食指遊走在黎棠的五官上,思慮片刻後,輕聲說道:「黎棠,我……」
「嗯?」
「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黎棠盯著他的雙眼,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昨晚我見到劉媽了。」
「誰?」
一番解釋後,穀雨說:「早上去打聽了,她過得不是很好,而且年紀也大了,所以我就取了點現金,想給她……對不起啊,我沒有提前跟你商量。」
黎棠不以為意,問道:「就因為這個事情啊?」她撫摸著他的臉,說:「反正,咱們家沒錢了,需要我幫忙賺錢跟我說一聲就行了,趁現在我還能幹活,我可以復出拍照賺錢補貼家用。」
穀雨雙眸溢出無盡的幸福,他俯下身子,輕輕吻著黎棠,他說:「你只管吃喝玩樂就好,我會賺錢給你揮霍的。」
她摟住穀雨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穀雨,只要你不是出軌,什麼事情都好說。」
他摟著她纖細的腰,與她承諾,他對她的感情專一至死不渝。
當天下午,兩人偷偷摸摸,找到劉媽居住的筒子樓。穀雨的左手拎著水果籃,右手牽著黎棠,走在步梯上,他說:「一會兒我們把東西放在門口,就跑。」
「不打算見個面嗎?」
穀雨緊抿雙唇,搖了搖頭。
黎棠望著水果籃里的超人玩具,不解:「為什麼要買超人玩具?」
穀雨解釋道:「劉媽看到了,會明白的。」
倏爾間,一聲尖銳的聲音在樓道走廊里響起:「劉媽,今天不用上班啊?」
「今天休息。」
「還在電視台干清潔嗎?」
劉媽回答:「嗯,那裡的活相對輕鬆點。」
「酒樓呢?不去了?」
劉媽沒有回答,只聽見木門吱啊叫了一聲,接著,筒子樓回歸寧靜。
黎棠和穀雨躲在側面的步梯樓梯間,看到劉媽走進屋裡,才走出來。兩人商量著對策,決定東西放在門口後,往樓上走去,等待一切安定後,再離開。
一切如計劃進行。
見不到筒子樓里的任何一個人影后,二人走到劉媽家門口,穀雨將水果籃放在門前,黎棠用力敲門,隨後兩人像惡作劇的小孩,大步奔跑沖向樓上去,躲在暗處觀望。
劉媽打開門,見到地上的水果籃,好奇拿起來一看。她邁出家門,走到走廊四處張望。沒有人,猶豫再三,才將果籃拿進屋裡,念叨著:「誰送來的,是不是送錯了?」
門再次吱啊叫著。
黎棠盯著門,劉媽沒有再出來,她跟穀雨說:「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穀雨拉住了她的手,說:「再等等。」
話音剛落,劉媽再次打開了家門,挨家挨戶問道:「你剛剛有看到誰來過這裡嗎?」
「沒有。」
沒有人發現,沒有人看見。
劉媽一手拿著那身玩具,一手拿著厚厚的信封,腳上沒有穿鞋。她跑下樓,站在空地上,四處張望,她沙啞的聲音喊著:「孩子,是你對不對?」
陽光打在她的黑布衫上,與周圍的顏色格格不入,花白的頭髮絲隨風擺動,她低頭抹淚,背影極其孤寂。
在樓道里躲了許久,一直待到劉媽回了家,那扇門第三次吱啊叫,黎棠和穀雨才離開筒子樓。
在江城待了兩天,又到隔壁城市玩了幾天,忽然接到汪良月的緊急電話,需要穀雨回荔城出面處理工作。
為期兩個多月的旅行,以此結束。
日子回歸平靜,穀雨整天忙工作應酬,黎棠當起家庭主婦,洗手作羹湯。
一日,黎棠如往常一樣,送午飯到工作室。
下了公交,朝文創園的方向走去,剛到文創園的大門口,保衛大叔衝著黎棠打了聲招呼,她剛抬手,瞬間站在原地。
保衛大叔見狀,將她拉到保衛亭旁邊的椅子上坐著,問她:「谷太太,你怎麼了?」
周圍如迷霧般籠罩著,身邊來往的人頂著一張空白的臉,如同漩渦一樣的空間。
持續了幾分鐘,才恢復原樣。
「你沒事吧?」
黎棠搖搖頭,苦笑一聲:「沒事,有點低血糖。」
大叔從保衛亭中的抽屜里拿出一把糖果,遞給黎棠:「你們年輕人,為了苗條,總是不愛吃早飯,這樣是不行的。」
謝過保衛大叔後,黎棠朝工作室的方向走去。
剛推門走進穀雨的辦公室,他正在打電話,語氣有些嚴肅。
「不要再打電話來了,我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電話那頭的女人說:「話我已經帶到了,明天下午,荔城大酒店見。」
穀雨皺眉輕嘆一聲,掛去電話。見到黎棠的瞬間,眉眼舒展,換了一副面孔。
黎棠坐在沙發上,為他盛湯,她問:「誰啊?」
穀雨坐在她的身旁,接過那碗湯:「江城的人。」
「說什麼了?」
「她說……」沉思許久,穀雨說:「明榮山來荔城了,讓我明天下午去見見。」
黎棠為他剝蝦,她問道:「你要去嗎?」
穀雨沒有回答,甚者,不知內心的想法,不知作何答覆。他喝了半碗胡椒豬肚雞湯,今天的湯特別咸,他喝得面無表情。他放下湯碗,夾了一口酸辣白菜,味道很淡,只有辣味。
黎棠喝了口湯,鹹得她皺眉,說道:「這麼咸,你居然沒喝出來?」她起身,走到飲水機前,裝了一杯熱水,倒進湯里中和鹹淡。
穀雨一臉愁容,心思在於去或不去的兩難選擇里。
黎棠看出他的煩惱,解析道:「那天,韓醫生跟我說,心情不好要及時發泄出來,不要憋在心裡。他說,憋久了,容易形成心病。韓醫生還說,要是看他不順眼也可以當著他的面罵兩句。罵不頂用的話,就用揍的,揍一頓不解氣,就揍兩頓。」
穀雨的唇角勉強扯出笑容來,他三兩下解決了午飯。歇息不到五分鐘,又坐回到辦公桌前繼續工作。
近期他很忙,一個棘手的問題剛解決完,又出現其他棘手的問題。黎棠對他的工作一竅不通,幫不到他的忙,只能避免在這個時候添堵。
猶豫再三,穀雨選擇去見面。
就在六月中旬的第一天,穀雨去見了他小時候總引以為傲的父親。
穀雨帶著黎棠走進荔城大酒店,搭乘直梯到達27層。
走進會客廳,屋裡滿是穿著黑色制服的壯漢,他們背著落地窗,排成一排站著。明榮山坐在輪椅上,背對著門口。迎面走來的是明言,她氣勢洶洶,衝著黎棠走去。說時遲那時快,穀雨將黎棠拉至身後,明言抬起的手掌被穀雨攔住,他擒住她的手腕,低頭怒視:「別逼我打你。」
明言掙脫出手,小跑到明榮山的膝下,撒著嬌:「爸,你看他,連我都想打。」
明榮山抬起滿是褶子的手掌,輕輕撫摸明言的頭髮。他微微轉動腦袋,餘光瞥見穀雨走近。
明言指著黎棠說:「爸,我不想看見她。」
窗前的黑衣壯漢蠢蠢欲動,穀雨止住腳步,嘴角譏笑不止:「既然這麼不歡迎,幹什麼三番五次來打擾,就為見這一面?」
明榮山開口:「阿言,不要鬧了。」
兩人坐在明榮山對面,黎棠凝視著面前的明榮山,仔細對比,他和穀雨沒有半分相似。
古言有道,外甥似母舅。倒是不假。
明榮山毫無血色的臉,見到穀雨,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許久才開口:「當年,孟蘭說你跟你媽媽被燒死了,我不信。直到新聞報導頻頻出現你們已經死亡的消息,我才相信。前幾年,在網絡上看到你,就懷疑你還活著。後來又看到一檔紀錄片,再次見到你的身影,更加確定我的猜想。」他的目光閃爍,雙手微微顫抖:「你還活著,我的寶貝兒子。」
穀雨冷笑一聲:「不好意思,我跟你沒有任何一點關係,你的寶貝兒子早就被火燒死了不假。」
明榮山遣散走下屬,又將明言支走。當他的目光放在黎棠身上時,穀雨甩去一個不容拒絕的眼神,他低下頭,摩挲著手掌。他說:「當年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倆,爸沒用。」
「何止當年?你即將到頭的人生就沒有任何用處。」
明榮山說:「我可以補償你。」
穀雨大笑,那聲音幾近狂而顛,聽得黎棠心頭一緊。他站起身拍著桌子,怒目圓睜:「明榮山,你拿什麼補償?」
「只要你回來,榮山集團和我名下的所有產業都是你的。」
穀雨狂笑,倒在椅子上,靠著椅背。抬起下巴俯視著面前的明榮山,他拍手叫好:「好一個榮山集團。」忽然間,他變得嚴肅起來,往前一近,犀利發言:「你怎麼那麼有自信,你的產業還是你的產業?外行人看不懂,會以為榮山集團還是過去的榮山集團,可你又想懵誰呢,大家都在這條路上走,你以為我會看不出來?」
明榮山深吸一口氣,眉眼低垂,沒了年輕時的盛氣凌人。他說:「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倆,明語……」
那個名字剛從明榮山的嘴裡說出,穀雨就像被惹怒的雄獅,他站起來,破口大罵:「我不叫明語,明語已經死了,是你明榮山害死的。多少人因你而死的,你裝什麼糊塗?明榮山,你手上沾了多少條人命,你不清楚嗎?」
過去的一幕幕,清晰得像剛剛發生的事情一樣,擁擠進大腦,穀雨的眼球布滿血絲,手臂上滿是青筋,他指著明榮山怒吼:「你個廢物,口口聲聲說愛我媽,連她都保護不了,她被人糟蹋的時候,你躲在哪裡?孟蘭那變態折磨了我們兩三年,足足三年,你他媽的在哪裡?」
穀雨激動地抓起桌子上的陶瓷茶杯,砸向明榮山。杯子落地,「砰」的一聲巨響,明榮山的眼角一股鮮血直流。那抹猩紅,將穀雨心中積怨多年的怒火點燃。
同時,屋外一陣吵鬧聲響起。
黎棠適時拉住了穀雨,將他從絕望的過去拉回到現實世界來。倘若沒人阻攔,穀雨肯定會將面前的男人殺掉。
穀雨咬牙切齒,嘶啞的聲音:「明榮山,我也恨你。」
門被推開,只見宇文浩邊走進來,他邊整理西裝衣領,冷哼一聲:「出趟遠門還要整這些虛的,丟不丟人?都什麼年代了,現在是法治社會,又沒有人會對你怎麼樣。過去得罪太多人了吧,現在知道害怕了,怕被報復?」
後繼而來的還有明言和幾名壯漢。
明言見到明榮山臉上掛彩,擔憂道:「爸,你怎麼了?」她掏出紙巾捂住明榮山的傷口,轉而將怒火發在穀雨身上:「你一個野人生的孩子,有什麼資格在長輩面前耀武揚威?」
宇文浩走到明言面前,皮笑肉不笑,他說:「明榮山,這要是我閨女,我就把她扔到深山野林里,餵豺狼。」
明榮山的內心受到了衝擊,說不出一句話來。
明言示意讓那幾名壯漢將對面三人拿下,可下一秒,宇文浩冷嘲熱諷道:「果然是壞事做盡,大限將至。在我的地盤上,你一個半身不遂的人,現在還能做什麼?」
明榮山咽了咽口水,拉住了明言,一句話也不敢說。
「既然大家都在這裡,我來給你說點沒人知道的吧。」宇文浩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他輕輕拍了拍穀雨緊握的雙拳,望著明榮山問道:「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半身不遂,下半輩子都得坐在輪椅上嗎?一定以為是江城黑幫所為對吧?借了你的手幫江城剷除了黑道,是上面的人批准的。孟蘭的死,外界都說是河豚中毒,真可惜,當時連家屬都沒發覺,親手將她送進熔爐里,活活燒死。」
「是你們害死了我媽媽。」明言指著宇文浩,眼神中露出兇狠的惡。
宇文浩露出狡黠的笑容:「是你害死了你媽媽,你忘了嗎?」
明言驚悚不已,癱軟在地上。
宇文浩毫不掩飾地說:「榮山集團由盛轉衰,內部分崩瓦解,盛家的勢力一天不如一天,任何一件走向衰敗的事情,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統統都不是偶然。」
明榮山捂著胸口,氣得咳了兩聲。
宇文浩語氣冷冽道:「對付惡人,就要比他更惡。」
「千算萬算,把你們漏掉了,你們藏得可夠深的。」明榮山急火攻心,又咳嗽幾聲。
「不是把我們漏掉了,是你太蠢了。明榮山,我再告訴你一個你不知道的。」宇文浩意味深長地說:「谷涆長並非宋明貞的什麼舊情人,你查到的信息,都是我們故意給你的。實際上,他們是同胞兄妹,身上留著同樣的血脈。這個局,是他谷涆長親手策劃的,送給你的見面禮。你的腿……不過是當年的開胃口菜,半身不遂後,遭受過不少孟蘭的打擊吧?」
曾經高高在上的地位,黑白兩道通吃,人見皆敬他三分。腳下踩慣金山銀山,忽然變成一座空殼,一切都已化為灰燼。自孟蘭去世開始,他才發現自己建立起來的企業內部人員早已被滲透,往日的繁盛都是假象。明榮山臉上的詫異不止,花了半分鐘整理好情緒。他冷笑自嘲,語氣突破常規地變得真誠起來,他對穀雨說:「什麼都是假的,可我對你母親的感情是真的。」
穀雨再次被點燃怒火:「我不准你再提她,你不配。」
宇文浩按住穀雨激動的手,繼續言之:「榮山集團早就空了,明孟兩家的勢力殘餘不過是小魚小蝦,這些你比誰都清楚。你背後的人,不過都在等著最後再啃一把骨髓罷了。」
「或者,你也早就知道了吧。」宇文浩目光緊緊盯著明言看:「養了32年的閨女,都不是自己所出。」
殺人誅心。
原來,他明榮山什麼都沒有了,才會在臨死之前執念要找回唯一的血脈。
大快人心的交談,在宇文浩的到來達到了頂峰。離開會客廳前,宇文浩發出警告:「明榮山,這將是你最後一次來打擾。我的侄兒不樂意見你,以後不要再來了。再有這樣的事情,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一切都結束了。
離開荔城大酒店,穀雨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才活了過來。
宇文浩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以後的人生路一片平坦,不會再有任何阻礙了。」
「宇文叔,我請你吃大肘子去。」黎棠挽著宇文浩的手,興奮說道:「江岸對面的商場新開了一家飯店,他家肘子特別好吃,肥而不膩。對了,對了,咱們把嬸嬸也接上,他家有精釀,嬸嬸一定會喜歡。」
「哦?有好吃的大肘子,我居然沒有收到風聲。那這一頓必須侄媳婦請啦,走,接你嬸兒去。」
汽車馳騁在繁華的街道上,迎著落日。
今日將會結束,嶄新的一天終究要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