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願世界溫柔待你（九）

  「滴答，滴答！」

  冰淇淋球在陽光的的照射下化成了一灘水，青青睜眼看去，眼前是刺目的紅，詭異的和融化的水漬交融在一起，她手腳並用的爬起來，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瘋了一樣向前方跑過去。

  「你怎麼樣了？你說話啊！」青青捧著平安的臉，可還是阻攔不了血從她嘴裡流出，那是被重擊的內臟破裂的血跡。

  周圍的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車禍嚇懵了，這畢竟離家裡很近，有認出姐妹倆的，一邊打電話叫救護車，一邊開始聯繫母親，肇事的司機也被大傢伙看住了。

  「咳咳！」

  平安吐出涌到嗓子眼裡的血，艱難的伸手想擦掉青青眼角的淚，只是，手剛舉到一半她就沒有力氣了。

  但還是堅持著打手勢，「我沒事兒！」

  青青眼淚瞬間就飆了出來，她一把握住平安的手，哭喊道：「姐，你堅持住啊，你沒事兒的，你要堅持啊！」

  平安想點頭，但身體在這一刻好像已經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青青的眼淚噼里啪啦的落在她臉上，涼涼的。

  

  她感受到生命的流逝，身體越來越冷，好像又回到了很小的時候，那也是個冬天，她一個人站在雪地里。

  奔跑著，哭喊著，可前面那個只能看到背影的女人卻沒有停下來看她一眼，直到她再也跑不動，直到她摔倒在地上，直到天地間再也看不到女人的背影，直到……她被另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

  平安的嘴巴一張一合，她視線中的青青越來越模糊，耳邊好像傳來非常嘈雜的聲音，她被人抬了起來。

  她聽到有人說，小姑娘，你身上的傷很重，我先給你包紮，她又聽到青青哭喊著說先救我姐姐，先救她！

  青青一直握著她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她感覺自己意識越來越模糊，耳邊只剩下青青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她張著嘴，無聲道……

  「莫哭了！」

  平安就這麼離開了，照片裡的她，定格在二十二歲那一年，照片裡的她，笑靨如花。

  青青在給平安收拾遺物，母親悲傷過度，臥床不起，她不想讓母親睹物思人，便，眼不見為淨吧！

  平安是個很愛乾淨的姑娘，屋子裡收拾的整整齊齊，東西擺放的也很有規律。

  收拾到書桌的時候，青青發現抽屜是鎖著的，她咦了一聲，這是這間屋子裡唯一一個被鎖上的地方。

  青青猜到這裡面很可能是平安的秘密基地，只是，這鑰匙？

  青青想到醫院送回來的遺物，她去找了找，真的有一把鑰匙，她試了試，抽屜果然也被打開了。

  她還以為裡面會是一些情書什麼的，畢竟平安長的很好看，但出乎意料的，卻是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青青有一種窺探別人秘密的緊張感，她滿心裡都是愧疚悲傷，她預感到自己翻開之後，會有什麼不一樣的事情發生。

  「五月三日，晴。」

  「今天是青青十歲的生日，我知道她喜歡那件裙子好久了，上次站在人家商店門前都不走了，但家裡不寬裕，媽媽可能不會給她買的。

  到時候青青一定會很傷心，我數了數小豬存錢罐存了好幾年的零用錢，應該夠吧！

  每當媽媽給我買新衣服的時候，青青總是很羨慕的看著，我是姐姐，照顧妹妹是我的責任，那就讓我買給她吧！」

  「十月十三日，陰。」

  「今天碰到了青青和她的同學，感覺青青好像不開心，我上去跟她打招呼，她也不怎麼理人，而且我不喜歡青青的同學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個怪物似的。

  我有些委屈，想拉著青青先走，但青青好像很不願意的樣子，她很不耐煩的讓我先走，我有點兒傷心。」

  「九月五號，晴。」

  「今天我得了肺炎住進了醫院，媽媽去給我交住院費，我想回家，我不想住院了。

  我知道那是媽媽賣血打算給青青買錄音機的錢，青青念叨好久了，但是，卻被我用來治病了！

  有時候我都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身體這麼弱，聾啞就算了，還總是去醫院，本就不富裕的家裡，還要時刻供著我這個病人，我是個拖累，是個廢物，我連累了所有人！」

  這是平安的日記本，她是個柔軟細膩的姑娘，並不是每天都記錄，看她心情，隨著日記里的內容，青青好像也回到了那個曾經。

  「三月五號，」

  「我今天，今天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原來……我，我並不是媽媽的孩子，我只是她朋友的孩子……！」

  能看得出平安心情很不平靜，字跡凌亂不堪，青青看到這兒，也險些沒拿住本子。

  「從小我就一直做著同一個夢，雪地里，小小的我和一個長發女人，之前我一直以為那個女人是媽媽，但現在想來，那個女人才是我的親生母親吧！

  我居然不是媽媽的孩子？呵，多麼諷刺啊！媽媽對我那麼好，比對青青還好，她怎麼可能不是我的親媽呢？」

  「三月十號，」

  「也許我真的不是媽媽的女兒吧……！」

  「我的親生母親她會是什麼樣的人？會像媽媽一樣溫柔的抱著我，會給我買漂亮的裙子，梳可愛的辮子嗎？」

  「三月十五號，」

  「今天青青被媽媽罵哭了，我發燒燒到了39度，要不是媽媽下班回來叫我起來吃飯，還發現不了。

  我很想說不怪青青，是我自己的原因，但我說不出口，看見青青哭的傷心的樣子，我心裡很難受。

  明明青青才是媽媽唯一的女兒，可從小到大被照顧被關愛的人卻一直是我，我沒有勇氣承認，沒有勇氣對媽媽說實話。

  我想安慰青青，但我沒那個臉，我像是個卑鄙的小偷，我偷走了本屬於青青的母愛。」

  「每當媽媽關心我的時候，我都下意識避開青青羨慕的目光，我可恥的退縮了，我捨不得媽媽的愛，我不敢說，我像個鴕鳥一樣縮起來，我是個膽小鬼！

  每次當我想跟媽媽坦誠的時候，雪地里那個小小的身影就會出現在我的面前，離我而去的女人和媽媽溫暖的懷抱，我捨不得，我真的捨不得！

  就這樣吧，就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我會對青青好的，我會對她加倍好的，哪怕她要我的命，我也無怨無悔！」

  最後幾個字平安寫的格外重，信紙都被她戳破了，青青的手顫抖著，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打在紙上，濕了字跡，也模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