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願世界溫柔待你（五）

  青青的這些話已經憋在心裡好久了，不吐不快，她不明白為什麼同樣是媽媽的女兒，媽媽卻從來都不像對平安那樣溫柔的跟她說話。

  是，她知道姐姐身有殘疾，大家多照顧她一些是應當的，姐姐比她的衣服好看，她覺得沒什麼，誰讓她年紀小，家裡也不寬裕，穿姐姐的舊衣服就穿唄，周圍的小孩子也都撿過大孩子的衣服穿，這都正常。

  姐姐不敢自己一個人去買東西，不管她當時在做什麼，哪怕是正在寫作業，她都要陪姐姐去，行，姐姐與人交流困難，她跟著去就是了。

  學校里開家長會，姐姐上的聾啞學校也要開，媽媽從來沒有說去她的班級開一回，她長這麼大，都懷疑媽媽不知道她學校大門朝哪兒開。

  很多很多的事情，二十年來的一點一滴，慢慢堆積在青青心裡，她也渴望母愛，每次看到媽媽溫柔看著姐姐的時候，青青總是把臉挪開，她怕自己控制不住。

  青青心裡知道她應該讓著姐姐，但是每次看到母親對姐姐溫柔呵護，因為她一點點小小的進步就很高興，而自己把考了一百分的卷子拿到母親面前時，她那句淡淡的還不錯，青青就覺得自己的心被揪著。

  憑什麼？

  都是媽媽的女兒，難道就因為自己是個正常人，就不能獲得媽媽的愛嗎？她做錯什麼了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青青心裡好像有個陰暗的小人在鼓譟著，叫囂著，既然媽媽偏心眼，那自己也沒必要做的那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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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著媽媽的面她對平安特別好，但當媽媽沒看見的時候，她從來都不理平安，她冷暴力著平安，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稍微撫平她在媽媽那裡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一樣。

  青青享受著這種扭曲的快感，同時她也愧疚著，她避免和平安單獨相處，每次看到姐姐那純真的眼神，她心裡就會產生一種罪惡感。

  平安一直擋在青青的面前，一時沒注意，被推了個趔趄，母親本來因為青青的質問和眼淚有些愧疚，但看到平安差點被推的摔倒，連忙扶了她一下。

  吼道：「你怎麼能推你姐姐呢？你不知道她身體不好嗎，青青，我對你太失望了，我也對自己很失望，我很失望我的女兒今天會變成這樣！」

  母親滿是自責失望的臉，深深刺痛了青青，這比母親罵她更讓她覺得難受，她忍不住退後了兩步，推開門跑了出去。

  母親頹然的坐回到沙發上，雙手捂著臉，在這一刻，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平安站在旁邊，滿臉焦急。

  她不知道是該出去追妹妹，還是安慰正在痛苦的母親，她有些手足無措，片刻後，還是上前拍了拍母親的肩膀。

  像小時候母親安慰她那樣，輕輕的拍著母親的背，母親沉默壓抑的哭了一會兒，擦了擦眼淚，道：「媽沒事兒，你回屋吧。」

  平安比劃道，「青青呢，咱們去找她吧！」

  「不用，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就回來了！」母親疲憊的嘆了一口氣，「越大越不省心。」

  母親把平安推回了臥室，自己看著敞開的門，沉默了一會兒，上前輕輕合上，卻沒有關死，還留了條縫，慢慢走回了自己的臥室。

  母親靠在床頭，從枕頭下拿出一個盒子，盒子裡放著一個四方的袋子，上面寫著同學錄，可打開之后里面卻是一本相冊。

  翻開，一張張看去，相冊里全都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抱著一個兩歲左右小女孩的照片，女人笑靨如花，小女孩長相可愛。

  母親嘴角不自覺露出一抹微笑，伸手輕輕撫了下明顯很多年的照片，專注的看了好久，把它又按照原路放了回去。

  回到房間的平安，很快又悄悄把門打開，躡手躡腳的走出家門，下樓之後就朝著離小區不遠處的公園跑過去。

  熟門熟路的來到公園裡背角處的一棵大樹下，這個時間了，也沒什麼人了，果然，青青就坐在草地上靠著大樹，屈起雙腿，頭埋在膝蓋上，哭的一抽一抽的。

  平安默默的走過去，坐在她旁邊，就這麼陪著她，看著天上的星星，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等青青緩過來之後，看到平安在旁邊也沒有主動跟她說話，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一方面她覺得自己應該恨她，恨她奪走了媽媽的愛，另一方面卻也覺得平安是無辜的，兩種想法在她心裡不停的對戰著，誰也沒能取得上風。

  青青沉默的站了起來，往家的方向走去，她很想離家出走，想知道媽媽看不見她之後會不會瘋狂的找她。

  但她不敢，她們娘三個相依為命已經活的很艱難了，她不想再讓這個家裡雪上加霜。

  青青低著頭走著，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腳步，在聽到平安的腳步聲之後，她又恢復了之前的速度。

  姐妹倆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走著，平安看著在路燈下被拉長的影子，忍不住踩了踩，好像這是個很好玩兒的遊戲一樣，臉上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影子交疊在一起，就好像她們姐妹倆從出生開始就被緊緊相連在一起的命運一樣。

  二人躡手躡腳回屋，在她們關上門之後，母親的房門也打開了一條縫，半晌，又輕輕的關上……

  第二天一早，青青還是按時出現在餐桌上，母親也沒有說什麼，大家好像都當昨晚的事沒發生過一樣。

  只是還是有區別的，母親在臨出門前，依舊囑咐道：「青青，照顧好你姐姐！」

  母親的眼神是那樣深，說的是那麼鄭重，青青心裡又浮起奇異的彆扭感，但也不敢再惹母親生氣，乖乖的答應了一聲。

  「青青，怎麼樣了，你考慮好了嗎？」

  青青繼續看著她的電視，手機就收到了浩宇的消息，青青本想直接回絕他，打字的時候忽然頓了下，把之前的內容刪除。

  噠噠噠又重新打了一段字發過去，「她同意了，那就十點，遊樂園門口見。」

  浩宇收到回復之後，抱著手機傻笑了好久，滿腦子都是昨天那個像精靈一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