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清醒

  書房裡燃著讓人寧心靜氣的檀香，沈鐸坐在下坐上，眉頭緊皺，方才穆亦荇當著蘇景湛的面將他叫走，怕是故意為之，為的便是讓蘇景湛對他生出懷疑。

  本來沈懿寧同穆亦荇的風言風語便傳了漫天，如今好不容易才消停了一陣，穆亦荇這般，怕是不安好心。

  「侯爺在想什麼？」

  坐在上座上，穆亦荇端著茶杯小酌了兩口，抬眸便見沈鐸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不由得發問。

  「老臣只是擔心寧兒的傷勢，並未想什麼。」沈鐸起身回道。

  「侯爺怎麼如此見外，本王與侯爺這樣的關係，你自是無須多禮的。」穆亦荇擺擺手，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快坐下。」

  自從上一次面談到現在已經過了兩月，沈鐸本以為穆亦荇會因為沈懿寧沒有退婚而疏遠侯府，卻不想他竟還有這個意思。

  「殿下與老臣君臣有別，無論人前人後，臣自然都該恭敬對待。」

  穆亦荇臉上的笑意少了幾分：「侯爺近來總是躲著本王，如今又這般疏離，可是本王做了什麼，讓侯爺覺得心中不悅了？」

  

  一聽這話，沈鐸立即回道：「老臣不敢，只是禮節是斷斷不能少的。」

  這話說的沒有半點紕漏，饒是穆亦荇心有暗氣也不好發出來，只淡笑一聲，涼薄的目光落在沈鐸身上：「莫不是因著寧兒同蘇世子沒有退婚，所以侯爺想要疏遠本王了不成？」

  這話讓沈鐸的眉心直跳，冷汗更是不住的往外冒，一旦他回答的稍微不對，就極有可能惹怒眼前的男人。

  沈鐸深吸一口氣，起身拱手說道：「殿下此話言重了，老臣絕非要疏遠殿下，只是如今時勢想必殿下也清楚，若是老臣同殿下交往過密，難免會讓皇上多心，為了殿下清譽，老臣自然得這麼做。」

  「呵。」穆亦荇唇角逸出一絲冷笑：「本王倒是該謝謝侯爺這般為本王著想。」

  「老臣不敢。」沈鐸彎腰低著頭，幾乎連呼吸都停頓了片刻。

  穆亦荇起身行至沈鐸身前，伸手扶起他，目光平靜的注視著眼前的沈鐸：「侯爺無須如此擔驚受怕，本王不會做什麼。」

  他鬆開手，抬腳就欲往門外走去，卻在剛抬腳跨步之際又回了頭：「不過本王還請侯爺記住，本王想要的東西，還從沒有得不到的時候！」

  話音一落，穆亦荇一甩袖便出了書房，看著他闊步離開的背影，沈鐸長出了一口氣，可緊皺的眉頭卻是無法鬆開。

  如果穆亦荇真的按照他所說的不會輕易放棄，那麼寧兒……

  沈鐸搖搖頭，不論如何，他都不能讓穆亦荇輕易傷害自己的女兒！

  ——

  織翠苑。

  歐陽辰已經將準備好的藥材交給了白鷺飛燕，與蘇景湛又多坐了一會兒，可沈懿寧仍沒有要醒來的樣子，天色漸晚，兩人便先行離開了侯府。

  房中已經燃起了燭火，沈秦氏幾乎一日水米未進的守在沈懿寧這裡，沈成儒也陪著她一直等著，見她這樣不免心疼，只是不管如何勸慰都沒有用，索性他便不再開口，跟著沈秦氏就在外室坐著。

  白鷺和飛燕一直守在沈懿寧床邊，兩人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沈懿寧的臉。

  饒是現下沈懿寧臉上帶著長短不一的傷痕，可卻根本無法掩蓋她的光芒，除了那雙向來幽深的晶亮眸子久久未曾睜開之外，一切都像是沒有任何改變一樣。

  「飛燕，你說咱們小姐怎麼還不醒啊？這都整整一日了……」白鷺的聲音隱隱帶上了哭腔，圓圓的眼睛更是紅了一圈。

  按照歐陽辰的吩咐，每隔半個時辰就要為沈懿寧翻身一遍，每隔一個時辰就要為她換藥，飛燕此時正小心的將剛纏上的紗布固定，聽到白鷺的話，眼淚也不由得奪眶而出。

  「都怪我不好，要是我在圍場一直陪著小姐，小姐就不會出意外了。」白鷺吸了吸鼻子道：「我真該死，都怪我！」

  「白鷺，你莫要這麼說。」飛燕擦了一把眼淚道：「事發突然，誰也不能未卜先知啊，況且小姐一定會沒事的，若是你再說這樣死啊活了的話，被小姐聽了去，肯定會說你的！」

  「恩，你說的是，小姐會沒事的，小姐肯定很快就會醒了的……」白鷺點點頭。

  「白鷺！小姐好像動了！」

  飛燕剛把換下來還染著血跡的紗布拿走，一轉頭就看見沈懿寧放在身側的手微微動了動，她驚呼一聲：「小姐真的動了！」

  「我去叫夫人和大少爺！」

  白鷺激動的轉身出了外室，她與飛燕的動靜不小，原本閉目養神的沈秦氏自是也聽見了，撐著手臂起身，不等白鷺說話，便匆匆的進了內室。

  「夫人，小姐好像就要醒過來了。」飛燕握著沈懿寧的手，見沈秦氏進來忙讓出了路。

  沈秦氏點點頭，看著沈懿寧滿是傷痕的臉，心下一酸眼淚便滾滾而出。

  燭火跳動，驅散了屋子的黑暗，借著光芒，能夠隱隱看到沈懿寧的眼皮在不停的顫動，似乎正在奮力的要睜開。

  「寧兒，寧兒？」沈秦氏輕聲呼喚著：「寧兒，娘就在這裡陪著你呢，你睜開眼睛看看娘，好不好？」

  耳邊有若隱若現的溫柔聲音不停的傳來，沈懿寧只覺得自己像是置身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周遭沒有一絲亮光。

  神識好似在慢慢的聚攏，腳腕處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發出一陣嚶嚀，黑暗中，似乎有什麼力量正在不停的推著她往前走。

  那道聲音仍在不停的響著，溫柔而執著，好似一道劃破黑暗的陽光猛地照在了她身上，黑暗被驅散，她像是在無邊的海里抓住了一葉扁舟，莫名的感到了安全。

  「寧兒……」

  眼見著沈懿寧終於睜開了眼睛，沈秦氏臉上閃過一絲喜悅:「我的寶貝女兒，你終於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滿是淚痕的臉，沈懿寧迷惘的眼神逐漸亮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虛弱的笑意：「娘，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