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暴雨夜

  兄妹兩人要了兩碟小菜，大份米飯，坐在大堂之中，伴著淅淅瀝瀝的雨聲用飯。

  被大雨耽擱了行程，留在這客棧中的人不少，偌大的一個客棧，滿滿當當的人，幾乎都是一臉喜色。

  「這下可好了，老天爺開眼。」一個老農笑呵呵的說道，眼中有些濕潤，「地里的莊稼有救了。」

  看著沉沉的天幕，李蔓之也笑了起來，心中鬆快了不少。

  「若是能將地里的莊稼澆透了，今年咱們家都有新衣裳穿了。」李蔓之喜滋滋地喝下一口湯，復又想到今日早晨蕭家的情況，有些擔憂。

  

  青樺夾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的碗，伸手戳了戳她的額心，淡然的道，「程嬸嬸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不用你瞎操心。多吃些飯菜，免得天天念叨長不高。」

  李蔓之想著程氏不足一米六的身高，憂傷的大口吃飯。

  ……

  尖銳的慘叫劃破了雨幕，卻沖不出這一方小小的院子。

  穿著錦袍的小老頭，左手中一對木核桃，慢悠悠的轉著，右手掏了掏耳朵，嘴裡發出一聲嘆息。

  「蕭娘子，我老錢頭是個和氣生財的生意人，你也別求我，這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蕭桓讓老頭子來這拿銀子，你就痛痛快快的拿出來，銀子沒了，以後還能再賺，這人沒了，可就什麼也沒有了。」一臉為你好的表情，不像是賭場要債的，反倒像是個富家翁一般。

  程氏抱著蕭子然，癱坐在地上，細細的哭喊道，「真的沒有銀子，所有的銀子都被他拿走了，你們去找他，找他要銀子。」

  「您瞧瞧您這。」錢老頭嘆息一聲，「我若是找他要得到銀子，這麼大雨天，何苦來淋雨呢。」

  程氏繼續哭喊道，「真的沒有，你們去找他，不要來找我們，都是他欠的！他欠的！」

  蕭子然將頭垂在程氏懷裡，緊緊抿著唇，沒有說話。

  「你看看，哭什麼哭，弄得我欺負人一樣。」老錢頭無奈的道，「都這個當頭了，可莫要捨不得。」

  「沒有，真的沒有。」程氏抱著蕭子然一味的哭。

  老錢頭搖了搖頭，笑容未變，嘆氣道，「既然你聽不進老頭子我的話，老頭子只能叫人去拿了。」

  說罷下顎向前微揚，頓時，一個身材高大一臉狠笑的打手走上前來。

  「蕭娘子自己不願去，那你就去幫她拿出來吧。」

  打手咧唇一笑，大步走進了正屋內。

  裡面傳來一陣摔摔打打的聲音，片刻後，壯碩的打手拿著一張紙走出來，遞到了老錢頭面前。

  老錢頭一皺眉，「沒了？」

  打手撇撇嘴道，「沒了。」

  老錢頭將地契揣進衣袖中，有些為難的皺著眉，嘆息的搖頭，「逼我造孽呀。」

  他揚聲喊道，「去把人給我帶過來。」

  門外有人應聲，衝進大雨之中，轉瞬消失不見。

  蕭子然一邊安慰著被這變故嚇得只知道哭的程氏，一邊強行鎮定下來，聲音有些發抖的說道，「地契你也拿走了，院子裡的東西隨你們拿。你們可以走了吧。」

  老錢頭為難的搖搖頭，「不夠，遠遠不夠啊。這院子最多給你算個五十兩，你爹可是欠了整整一百兩銀子。小相公說說看，這能走嗎？」

  頓了頓，他笑著道，「老糊塗了，都忘了，過了今晚，可就是一百一十兩銀子了。」

  一百一十兩。

  程氏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渾身失去了力氣，癱在地上，緊緊的靠在蕭子然身上。

  蕭子然指尖都在顫抖，一百兩，他怎麼能，他怎麼敢！

  他強行鎮定下來，冷靜的道，「你也看到了，現如今我們身無分文，院子裡也沒有值錢的東西，你寬限我們三日，一定湊齊了銀子給你。」他乾澀著喉嚨說道。

  「哎，」錢老頭怪異的一笑，擺手道，「不用不用，你爹早就給我想好辦法了。」

  蕭子然心中蹦出一個念頭，猛的抬頭，不敢置信的看向老錢頭。

  老錢頭慢悠悠的從懷裡取出一張紙，下方印著一個鮮紅的手印。

  賣身契，他竟然將二姐給賣了。

  他怎麼能，他怎麼敢！

  蕭子然心中氣血翻湧，雙眼通紅，一雙手緊緊的攬著程氏，想衝出去將那張賣身契撕碎，卻又撒不開手。

  門外傳來一陣響動，老錢頭笑了起來，道，「來了。」

  兩個彪形大漢手中提著一個瘦小的女孩子，踹開門，帶進了一室寒風，隨後毫不留情的將人扔進了屋內。

  女孩沙啞的尖叫，瘦小的聲音蜷縮在一起。

  「曉春！」程氏看著渾身濕透的女兒，發出一聲尖叫，雙手爬著就要過去將她抱在懷裡。

  蕭曉春玲了一路的雨，早就臉色蒼白，此時看見程氏，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娘，我好害怕。」

  老錢頭從座位上踱步走來，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撥開她臉上的頭髮，打量一番，滿意的點頭，「不錯，能值個三十兩銀子。」

  程氏聽了這句話，不知從哪湧出一股戾氣，跌跌撞撞的站起來，抓起地上破碎的桌子腿，狠狠的砸向老錢頭，伸手將女兒護在懷裡，如同瀕死的母獸，張牙無爪的怒吼，「你們要幹什麼？休想動我女兒。」

  桌子腿無力的在程氏面前掉下，發出沉悶的響聲。

  隨著老錢頭來的六個打手，被這變故打了個措手不及，忙上前來，踹開地上的雜物，團團的將三人圍住。

  蕭曉春被嚇得尖叫了起來。

  老錢頭退回椅子上，不耐煩的掏耳朵，臉上和氣的笑容消失，沉聲道，「讓她閉嘴。」

  生著一雙吊梢眼的打手向前一步，手刀劈在蕭曉春的脖頸上，女孩子翻著白眼，癱軟在地上，悄無聲息，白淨的臉龐上掛著兩行清淚。

  有人上前來，要將曉春帶走，程氏死死地抱住女兒，哭喊道，「放開她，放開她，你們要幹什麼？不要動我的女兒。」

  老錢頭手裡拎著賣身契，走到了陳氏面前，冷笑著道，「我勸您還是放手，刀棍無眼，若是傷到您可就不好了。」

  程氏揚起臉，狠狠的啐了他一口，「滾，你給我滾出去，這是我家，我要報官，讓官老爺來抓你們這些強盜，放開我女兒！」

  抹乾淨臉上的唾沫，老錢頭的臉色陰沉下來，撇開了原先富家翁的外皮，一臉狠色，「敬酒不吃吃罰酒。」

  細長的眼睛如同掂量豬肉般打量著程氏，怪笑著道，「年紀大了點，還是能賣幾個錢的，一起給我帶走了。」

  程氏又啐了一口，淚眼朦朧的抱住女兒。

  「臭婊子。」他站起身來，狠狠的踹了幾腳，如同毒蛇般的視線落在程氏，將她的手踩在腳下，用力碾壓，「去勾欄院裡和你女兒做伴吧。」

  程氏尖叫了起來，「放開我，放開我女兒，你們這群喪了良心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蕭子然跳起來，張口狠狠的咬在拉人的濃眉方臉打手身上，恨不得將人用牙齒撕碎，喊叫著，「放開我娘，放開我妹妹！」

  打手倒吸一口涼氣，提腳重重一踹，蕭子然瘦小的身體飛了出去，落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小兔崽子，牙口挺利。」打手咬擦杆手上的血跡，走過去又是一腳。

  「好了。」老錢頭皺眉說道，「別弄出人命來，不好交代。」

  打手不情不願的吐了口水在蕭子然身上，走了回來，感受著手上的痛意，恨不得將蕭子然亂棍打死，礙於老錢頭，卻無法動手。

  忽然，他雙眼如同陰暗的毒蛇般，盯住了地上的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