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貴人

  她仗著身材矮小，靈活的一個下蹲，迅速向左邊一滾，衣服上瞬間沾滿了塵土，隨手抓起一把石子在手中，便打算來個天女亂撒。

  不遠處的馬車，車簾微動，一道稍顯稚嫩卻低沉磁性的聲音道，「去把那小姑娘帶過來。」

  「是。」一個青衣侍衛扔下馬鞭，提氣縱身，瞬間便到了趙翠花面前。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趙翠花就化作一道灰色的影子，撲通一聲落入水中。

  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道殺豬般的叫聲。

  方才還哈哈大笑的眾人，瞬間被點了穴一般，想笑又不敢笑，臉上表情十分的有個性。

  李蔓之眼中放光，看著來人，心中想到，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輕功？

  仔細一看，這身手不賴的小哥，長得也是俊俏，只是一臉冷意，仿佛全世界都欠他五百萬一般。

  

  金沉隱晦的打量了眼前的小姑娘一眼，略帶嫌棄的掃了一眼她灰撲撲的衣服，一手拎著她的衣領，二話不說就將人帶回了自己主子面前。

  李蔓之的反抗聲在被帶上天的瞬間咽回了肚中，有什麼話，她還是落地再說，萬一驚擾到了大俠鬆手就不好了。

  這個姿勢掉下去，絕對是臉先落地！

  李蔓之摸了摸自己秀美清麗的小臉——這麼好看的臉，若是弄傷了，就是她的罪過了。

  落地的瞬間，她便掛上了乖巧無辜的表情。

  馬車內的少年公子微微張口，看著耿直的欠揍的金沉，久違的無奈感襲上心頭，終於想起，如今的金沉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罷了，遠不如五年後圓潤通達。

  他揮揮手，扔出一小塊碎銀，道，「金沙，給那小姑娘的哥哥送過去。就說爺借他妹子帶個路。」

  「是，七爺。」灰衫小廝得令，拿著銀子邊去辦事。

  他雖然只是隨身小廝，身上的衣袍也是不起眼灰色，但那面料卻是這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一輩子都不曾見過幾回的錦緞，在陽光下，似乎泛著光亮，一看便價值不菲。

  不曾說話，就將這河邊的男女老少鎮住了。

  走到青樺面前，金沙一撓後腦勺，將銀子塞在青樺手中，安慰似的說到，「我們家爺說了，借你妹妹一用，你也別擔心，我家爺雖然以前脾氣不好，動不動的喜歡動手。但近來好了很多，不會傷著你家妹妹。」

  青樺一聽，完全放心不下！頓時將銀子塞回他手中，仿佛那不是讓周圍人羨慕的眼睛都紅了的銀子，而是什麼吃人的怪獸一般。

  他按下心中動手搶人的衝動急急的道，「我不要你的銀子，我妹妹身體不好，年紀小不懂事，你讓她回來！我去！」那馬車上的裝飾極為華貴，他從未見過，蔓兒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其中的貴人，小命堪憂！

  說完低聲吩咐弟弟好生站在原地，就快步沖向馬車。

  金沙臉上一僵，一把抱住青樺的胳膊，嘴裡不停勸慰，心中卻一陣哀嚎，他似乎把事情辦砸了？爺不會覺得他沒金石那小子頂用，把他趕回京都去吧？！

  馬車面前，少年撩開了窗簾，露出了一張深邃俊美的臉龐，略帶深意的打量著李蔓之。

  伶牙俐齒的小姑娘，雖然清瘦，背脊卻挺拔，一點也不像這莊戶人家養出來的姑娘。

  據他所知，李青柏家裡共有三個妹妹，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卻不知這一個是哪一個？

  「李青柏是你大哥？」少年問道。

  李蔓之看著眼前這個精緻的少年，一時間驚住了。他的五官比亞洲人更顯深邃，卻又兼具了亞洲人的精緻，皮膚白皙，陽光照在他的臉龐上，仿佛會反光。最美的則是那一雙眼睛，純澈的藍，仿若大海般，深不可測。

  這是一個混血兒美少年。

  聽見問話，她一眨眼睛，從極具衝擊力的美色中清醒過來，輕輕的垂下腦袋，乖巧的點了點頭。

  「你叫什麼？」七爺問道。

  李蔓之即便是個穿越者，也知道，在古代這麼大大咧咧的問一個女孩子的名字，似乎有些不恰當。但眼前這人，穿的是極好的貢緞，束髮的是上好的白玉，顯然非富即貴，得罪不起。

  她權衡了一番，反正她也不是古代女子，被問個閨名就要死要活，名字嘛，取出來不就是給人叫的？

  輕聲利落答道，「李蔓之。」

  李蔓之？七爺皺眉，記憶中似乎並沒有這個人出現。許是早早出嫁了，畢竟李青柏發跡尚在五年之後。

  「知道蕭子然嗎？」七爺又問道。

  蕭子然？那不是之前見過的小正太嗎？這人找他作什麼？

  七爺也不失望，正待開口，忽然抬頭，有些詫異的看向李蔓之的身後，似乎有些意外。

  接到自家爺的目光，金沙都要哭了。手裡捏著銀子，卻死活送不出去，這事還是他頭一次遇見。

  青樺自小是幹活慣了的，年級雖小，但那一把子力氣，身為書童的金沙完全比不了。即便胳膊上多了個人形掛件，也很快就到了馬車前。

  遠遠的聽見七爺的問話，青樺鬆了口氣，一把將胳膊上的掛件單手擼下，忙大聲喊道，「我知道我知道！」

  深怕自家妹妹得罪了貴人，青樺忙道，「妹妹你可能不知道，子然是狗蛋的大名，他們家就住在咱家隔壁。」

  李蔓之狀似懵懂的點了點頭。

  馬車內的少年一臉古怪，沒想到未來的朝廷新貴，天子紅人蕭子然，居然有這麼個俗不可耐的小名。

  放下車簾，少年因為變聲期略顯沙啞的聲音從馬車內傳來，「前方帶路。」

  金沙見狀，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把銀子往青樺背簍里一扔，麻溜的上馬車去了。

  慵懶的躺在虎皮軟塌上的少年，透過揚起的車簾看著這破破爛爛的稻香村，心中有些感慨。

  倒是沒想到這窮鄉僻壤，十年後出了兩個了不得的人物。

  一個閣老愛徒李青柏，一個天子近臣蕭子然。一個是才華橫溢的冷清君子，一個是心狠手辣的新科探花，明明出自同鄉，還一起長大，偏不對付，勢同水火。

  上輩子他死的時候，這兩位正斗得如火如荼，因為漸漸年長而被聖人忌憚的皇子們都要避其鋒芒。

  這兩位新貴的共同點，除了出自同鄉外，便是有一對不省心的父母。

  上輩子蕭子然親手將父親送進監獄，被御史台彈劾，年級雖小了李青柏五歲，卻更得聖人的歡心，不過二十便入了宗人府。同錦衣衛指揮使謝川並稱黑白無常，兩人威名赫赫，令朝野上下聞風喪膽。路上遇見兩人，回家必跨火盆——去去晦氣。

  一個平民入了宗人府，坐的還是高位，其中艱險可想而知，多少勛貴子弟進去幾天就哭爹喊娘的逃回家裡。可這蕭子然雷霆手段，不過三月有餘，便將宗人府上下收拾的服服帖帖，成了當之無愧，手掌大權的聖人面前第一紅人。

  李青柏雖才華橫溢，表面像個端方君子，內里卻是個實打實的奸險小人。雖然如此，他裝模作樣的功夫卻爐火純青，一肚子壞水，笑起來卻依舊是溫和至極的模樣，在六部之中混的風生水起。

  其能言善辯，整個六部加起來都不如他一人。曹閣老對他甚是喜愛，甚至將嫡長孫女嫁給了他，不到三十便成了禮部侍郎，在朝中風光無二。李青柏當年在京都也是個『名人』，蓋因為他那一家子至親，仗著有個大哥在朝為官，便為非作歹，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便是：我大哥可是李青柏！

  李青柏極為注重自身言行，卻依舊御史台的重點彈劾對象，他那一家子至親功不可沒。

  正思索著，便見一隻鴿子飛來，金沉解下竹筒一看，進車回稟，「七爺，夫人想見您一面。」

  七爺一愣，臉上神色有些複雜，半晌，他嘆了口氣，「在何處？」

  「在漕運碼頭，夫人說等見您一面便登船。」

  少年摩挲著拇指上帶著的紅寶石，沙啞的聲音響起，道，「金沉，去碼頭。」

  如今離科舉還有一月有餘，李青柏不過是個秀才功名在身的毛頭小子；蕭子然不過是個小毛孩，他不急。

  青樺拉著妹妹，看著來去如風的馬車，有些摸不著頭腦，喃喃道，「他們不找子然了？」

  李蔓之倒是從那侍衛的臉色上看出了一二，輕描淡寫的道，「許是有急事，五哥，吃飯還早著呢，我們先回河邊把這馬藍洗乾淨了吧。」

  青樺臉上一臉呆愣：方才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蔓兒居然還惦記著這框子土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