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羞辱

2024-06-11 19:52:25 作者: 三酒

  一步一景的花廳里,錯落有致的放著各種初春綻放的鮮花,廳中的黃花梨矮桌上,瑩潤的無肩白瓷花瓶端坐其上,貓撲蝶的精美描金花紋,和瓶中插著的絢爛桃花相得益彰。

  側倚在軟墊中,沈夫人得意的接受著各位誥命夫人的吹捧恭維,心情舒暢的讓婢女再端一些從南邊運來的新鮮瓜果上來。

  突然,一個青衣僕役匆匆跑來,側身低頭候在廳外,小聲稟報導:「夫人,常瑞貴女派人來送見禮和拜帖了。」

  「哎呀,還是姐姐厲害!」

  一個五品誥命站起來,看著其他夫人得意道:「常瑞貴女進京受封后,可只去三位元帥府上拜見過。其他的啊,連宇文丞相府上都沒去過呢!沒想到這就眼巴巴的帶著禮物來拜見姐姐了,也不知道帶了什麼好東西?」

  雖然心裡舒坦,但沈夫人還是嗔怪的揮了揮娟帕,輕笑道:「妹妹不可胡說,老爺雖然貴為吏部尚書,可和開國元勛宇文丞相比起來,還是差得遠呢。」

  讓跳出來獻媚的誥命坐下,沈夫人才看著僕役,端莊的道:「把拜帖呈上來我看看。」

  拜帖呈上,中規中矩沒什麼亮點,到也合乎規矩。悠閒的翻看著,沈夫人隨意問道:「常瑞貴女都送了些什麼禮物來啊。」

  僕役一臉為難,幾番猶豫,倒把整個花廳內的注意力都勾了過去。

  「到底送了什麼,說說看。」

  

  咬咬牙,僕役躬身不忿道:「回夫人的話,常瑞貴女送來了一車的農貨,雞蛋放在草窩裡,雞鴨就這麼散放在車上,連根繩子都沒栓。還有一些帶著泥土的野菜。」

  抬眼見夫人沒發話,僕役壯著膽子道:「來送禮的人還給常瑞貴女帶了句話,說沒想到堂堂誥命夫人會惦記著她莊子上的農貨,話都說到古夫人面前去了,所以這就給夫人送來,讓……讓咱們不夠吃的時候再找她要……」

  「放肆!她算個什麼東西,卑賤的流民出生,還沒過門就有孕在身的賤女人,竟然敢嘲諷咱們家裡窮的,連餵豬的野菜也要找她討要了嗎!」

  「姐姐說的極是,什麼叫咱們惦記她莊子上的農貨?她和古家老夫人的恩怨與咱們有何相干?簡直人丑心也髒,盡往咱們身上潑髒水!」

  滿花廳的誥命夫人們嘰嘰喳喳,罵的面紅耳赤。

  沈夫人平淡的抬了抬眼皮環視一圈,雖沒有出聲,被她盯上的夫人們,聲音卻不由自主的壓了下來,滿臉怨氣的閉口坐下。

  待花廳里再無一絲雜音時,沈夫人才輕描淡寫的把拜帖隨手扔在地上,貼身婢女馬上機靈的端了淨手的小盆上來,細細給她把手擦拭乾淨,仿佛剛才拿的不是拜帖,而是什麼髒東西似的。

  畫著金色眼尾的眸子淡淡的看著僕役,沈夫人淡淡道:「是不是最近我對你們的管束太鬆懈了,讓你們連規矩都不懂了?」

  青衣僕役額頭冷汗直冒,「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道夫人恕罪。

  身子往軟墊里滑了滑,沈夫人端著架子,威嚴的道:「記好了,咱們家老爺是正三品的吏部尚書,肱骨大臣!沈府門檻高,不是誰都有資格送禮遞拜帖的。」

  「要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都能踏進沈府的大門,那就是我這個做主婦的失職,沒管好這個家。」

  眼珠子一轉,僕役抬頭大聲道:「夫人教訓的是,那常瑞貴女是什麼身份,也敢來咱們府上送禮。小的這就帶人出去,把送禮的人趕走!」

  「不分尊卑,就算是替不懂事的主子帶話,敢污衊我這個三品誥命,也是大罪。看在貴女從小沒有父母師長教導,性子粗鄙的份上,我不跟她計較太多。」

  頓了頓,沈夫人揮手道:「就把來人腿打斷,饒他一命吧。」

  僕役有些為難,尷尬的低聲道:「夫人,來人是林帥府上的,只是被常瑞貴女借來撐門面……」

  黛眉微簇,沈夫人低罵了一句不早說,才不耐煩的道:「那就亂棍打出去,別傷了筋骨就成!這都要一一請示,沒腦子。」

  僕役躬身退下,沈夫人抿了一口茶,輕笑道:「今個兒的賞花會被攪了興致,我就不留各位妹妹了。」

  「既然常瑞貴女的帖子都敢遞到尚書府上了,想必各位妹妹府中也不會落下。」

  在座的都是各個府上的當家主母,此時一聽哪兒還坐得住?要是回去晚了,府上的僕役沒腦子把禮物拜帖給收了,那笑話還不鬧大了?

  不成,得趕緊回去吩咐下人,只要是常瑞貴女派來的人,統統打出去!

  林府前院裡,二十多個渾身青紫的老兵怒不可遏,揮開想給他們治傷的大夫,大聲咆哮著要披甲掛刀,去給自己討個公道!

  無涯臉色鐵青的在內院給林帥賠禮,妖孽的俊臉緊繃,聽著外面的痛呼咒罵聲,差點沒把牙根咬斷!

  林帥摸著下巴,沉默片刻後,搖頭道:「淺夏丫頭這次栽的不冤,陛下皇后娘娘對她的寵愛都藏在深宮內院,旁人就算有所察覺,也能裝作不知。」

  「獻上製鹽方子的風光,早已在數月的征戰中被淡去。舊功已沒,新功未立,進京後又只在咱們幾個老頭子面前孝順過,名聲不顯啊。」

  「加上她在清平城時杖斃的教習嬤嬤,雖然事情壓下了,但文官對她沒有一絲好感,此時前去挑釁,被人拒之門外羞辱,即使告到陛下面前,咱們也只會更丟臉。」

  無涯臉上閃過不甘,帶著濃濃的憤怒和擔憂,低聲道:「林帥,家主心高氣傲,又有身孕,此事還請林帥幫忙遮掩,別讓主子知道了受刺激。」

  瞥他一眼,林帥翹腿笑道:「你倒是個忠心的,只是紙包不住火。好在淺夏此時在農莊,消息閉塞,老夫會盡力幫忙遮掩,但之後她要是怪罪起來,氣可撒不到老夫頭上。」

  「謝林帥對家主的厚愛,對從您府上借去的家兵受傷一事,一切治療和賠償江府都會如數送上,還煩請林帥不要拒絕。」

  「賠償什麼的敢拿來,腿都給你打斷了!」

  林帥不耐煩的道:「他們都是些能給淺夏丫頭當叔伯的人了,這次事情沒辦好還被人打成豬頭,老子一會兒就出去收拾他們!」

  抬手堵住無涯的說辭,林帥冷著臉道:「無需多言,你且回去照顧好淺夏丫頭才是正事。」

  感激的躬身拜謝,無涯鐵青著臉出了林府,無數惡毒的報復念頭閃過,卻又被他強行按下。

  「還不到時候,等主子誕下少主……呵。」

  冷笑一聲,無涯又掛上生人勿近的清冷,坐著馬車返回農莊,還順路給江淺夏買了酸梅。

  在江家莊子上住了幾天,沒了礙眼的人,江淺夏換著花樣的給高泉老爺子整治吃食,也順便了解了一下莊戶們的經濟來源。

  把錢家兄弟叫來,想討論一下弄點什麼買賣來改善莊戶的生活,才起了個話頭,就被錢金玉給打斷了。

  「姐!現在是關心莊戶怎麼賺錢的時候嗎?先不說你還有幾天就要和古黎將軍成親了,就說那些個大……」

  話還沒說完,就被錢思睿扯了一把,對上親哥要殺人的瞪視,錢金玉心虛的低下了頭。

  微微眯眼,江淺夏也不給他們兄弟想藉口的時間,直接輕聲喊道:「無涯,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無涯鬼魅般從陰影中走出,隱蔽的冷冷瞥一眼錢家兄弟,把舊主嚇的臉色發青。

  十萬分的不情願,無涯低聲回復道:「主子……咱們派去各位大人府上送禮的人,盡數被擋在了門口,被趕回來了。」

  江淺夏愣住了,她考慮過很多情況,但卻從來沒想過,那些高官竟然真的一點都看不起她,去送禮的人,連門都不讓進……

  「……這麼說,我現在已經是京都最大的笑話了?」

  看著錢家兄弟難堪的低下頭,江淺夏只感覺心都擰起來了。她躲在農莊的這些日子,他們在外邊替她承受了多少?

  在一旁打坐靜修的高泉抬了抬眼皮,緩聲道:「丫頭,不與人爭一時之輸贏,你在京都根基尚淺,但總能熬出頭的。現在和大臣們對上,實屬不智。」

  心中堅澀,江淺夏慢慢將緊握的拳頭鬆開,攤平手掌,看著上面的道道月牙,勾了勾嘴角。

  「淺夏入世以來,雖算得上吃過苦頭,卻無論在哪兒,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從沒被人如此輕視過,倒險些忘了自己的身份,還多虧各位大人的提點啊。」

  皺眉起身,高泉走到江淺夏身邊,捏住她的脈門,隱怒道:「心脈如此激盪,你是不是還忘了,自己身懷六甲!」

  像一盆冷水臨頭潑下,江淺夏心中的怒意徒然逝去大半,原先漲滿的怒氣,卻被委屈擠了個滿當。

  是啊,一個人無依無靠的在不屬於自己的時代掙扎,就算被別人把尊嚴踩在腳下,她又能怎麼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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