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家書

2024-06-11 19:51:42 作者: 三酒

  毛料生意如果做起來,史書上一定會記下這麼一段話:大乾武德年間,引西境毛料入大乾,酸液潤之,高溫撫之,織女日夜勞作,方得毛線,可織而成衣,與絲麻並列。

  每一種能流傳千古的產業,都算得上在位皇帝的功績。

  後世只要一提起毛線毛衣是從大乾就有了完備的技藝體系,那就一定會順便想起,這個時代的皇帝是誰,並誇獎兩句,該皇帝沒有吃閒飯,是個好皇帝。

  只要稍微覺得自己有點英明幹練的皇帝和大臣,不都希望自己能因為這些功績,隨著史書流芳百世嗎?

  即使皇朝傾覆,以後的皇帝看了史書,也不得不夸一句,他的前任是個有才德的,自己要效仿。

  人活臉樹活皮,大乾人是驕傲的,最看中臉面的。要是真能讓毛料成為傳世的產業,連大乾的普通子民都會得意的告訴自己的子孫,是他們這一代出的好東西,所以你們才能享福!

  家天下,圖的不就是多弄些好東西傳給子孫後代嗎?

  

  想明白這一點,錢翁整個人都激動的快打擺子了。

  商人的地位從古到今都是低下的,如果按歷史的軌跡延續下去,估計還得再低個千多年。

  可一旦由萬寶閣促成了毛線產業的形成,那別的商人不論,萬寶閣的地位一定會極大的提升!

  再也不會隨便來一個小官小吏都敢指著他這個大掌柜的鼻子罵了,閣中的後輩子侄也能有個好出生,有資格考取功名,鯉魚躍龍門了!

  要是萬寶閣也能被史書稍稍提上幾個字,錢翁覺得自己死了也得從棺材裡爬出來,大笑三聲!

  狂笑半響,錢翁氣喘噓噓的咳了幾聲,才正色站到江淺夏面前,不顧她的阻攔,非得跪下行個大禮。

  江淺夏慌忙閃到一邊避開,繞到後面把錢翁拽起來,才沒好氣的道:「淺夏找您拿錢拿東西的時候可從沒客氣過,您又何必在這兒折我的壽?」

  呵呵笑著,錢翁想了想,認真道:「老夫豁出臉面,想認你做干閨女,等開春萬寶閣年會的時候,老夫就把萬寶閣大掌柜的位置讓給你!」

  萬寶閣下面駐店的掌柜無數,但真正有決策權的掌柜,其實只有三個。

  江淺夏覺得這份責任太重,也太麻煩,剛想開口拒絕,就聽錢翁梗著脖子道:「老夫知道自己是商賈,認你做閨女,說到哪兒都是老夫不要臉的高攀了。你要是拒絕,那老夫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把這塊老臉扔地上,任人踩了!」

  她這個便宜貴女和一個家財數十萬貫的巨富擺在一起,到底是誰高攀誰?

  對上錢翁寵溺晚輩的和藹眼神,江淺夏輕嘆一聲,端起茶碗跪下,埋怨道:「當不了您閨女,當個孫女行不?」

  「哈哈哈!是老夫說錯話了,孫女,你就是我錢家的嫡親小姐!」

  暢笑著喝了茶,錢翁雷厲風行的和江淺夏又討論了一下明年毛料的試做和推廣後,才精神不濟的被江淺夏按著休息了。

  從錢翁的冰屋裡出來,江淺夏頭暈腦脹的往自己的冰屋走,看見肖酒抱著只信鴿,和林淵一起匆匆闖入冰屋,以為他們要討論什麼軍國大事,只能苦悶的裹緊了大衣,蹲在冰屋外邊兒避嫌。

  「老大,老夫人給你來信了,上面……有明志的血跡,事情鬧大了!」

  把信鴿脖子扭斷扔到一邊,肖酒憋著怒氣把信交給古黎。

  古黎面沉如水的接過來,展開隨便看了兩眼,就冷笑著放到了一邊。

  林淵不避嫌的把信拿起來看了一遍,捏著信的手都氣的打哆嗦。

  「什麼叫流民卑賤之女不得進入古府大門?難道陛下親封的貴女,在老夫人眼中也如此不堪嗎!」

  肖酒一把搶過信來,在空中抖的嘩嘩響。

  「雖然身為晚輩不該編排長輩,可老大你看看,老夫人說的這叫什麼話!掛著廚娘的名頭幹著軍妓的下作勾當?堂堂將門主婦,為何會說出如此惡毒的話來!」

  「還給肖家、林家和余家都去了信,讓我們謹遵君子義,這是什麼意思,在說淺夏不僅勾引了你,還順便把玄甲軍里的將領全勾引了,讓我們知點廉恥嗎?」

  林淵看了古黎一眼,冷聲道:「我家老爺子的家書也一併寄來了,告訴我,要是姑娘真的好,別管你家那個瘋婦,娶回林家,林家不嫌棄。」

  「去林家好,林家全是男人,林夫人想要閨女都想瘋了,淺夏這麼好,去林家肯定不會吃虧!」

  肖酒幸災樂禍的拍著林淵的肩膀,一點都不給古黎面子。

  等他兩噼里啪啦擠兌完了,古黎才挑了挑眉,壓著怒火道:「說完了?」

  見他真生氣了,兩人也不敢再火上澆油。林淵頓了頓,問道:「老大,淺夏已經和你住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你要是沒辦法說服家裡,她閨譽受損,估計只能在我和余家兄弟間選了。」

  「我們倒絕對不會怠慢她,說起來,要不是你一開始就想方設法的霸著她,我都想博取佳人歡心了。」

  「收起你的心思,淺夏這輩子只能是我的人。」

  瞪了林淵一眼,古黎突然輕笑出聲,邪氣的道:「老夫人確實是當家主母,也是我的大娘,但誰說過,我的婚事能由她做主了?」

  緩緩把那封措辭犀利惡毒的家書折起來,古黎冷淡道:「放心吧,很快古府的當家主母就會換人了。老夫人這些年為家裡操勞,是時候把事情都丟下,好好安享晚年了。」

  一個給千里外的孩子寫信,通篇只有謾罵和指責,連一個字的問候關心都沒有的主婦……呵,可悲,可笑。

  肖酒和林淵滿意的從冰屋裡出來時,門外的一對小小的腳印,已經快被落雪給蓋住了。

  江淺夏只聽到說她乾的是軍妓的勾當,就轉身離開了。

  她從不覺得一個貴女的身份就能讓她真成鳳凰了,她流民的身份,註定了那些豪門大戶的勢力女眷不會看得起自己。

  有心理準備,加上大乾罵人的話和後世的比已經相當溫和了,所以江淺夏並沒有很生氣,只是感慨了一下,自己和古黎,果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在軍中,她是備受寵愛的廚娘和軍醫,同樣在社會最底層的大頭兵不會看不起她,所以她寧願跟著大軍輾轉千里,也不願意獨自回京都受封賞。

  不自覺的逃避到現在,每日裡和古黎同吃同住,理直氣壯的使喚她幫自己燒洗澡水,都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她和古黎是平等的,他們能一直這樣下去。

  現在美夢被一封家書打醒了,江淺夏抬頭把眼中浮起的水霧眨去,把酸楚壓在心中,揚起一抹微笑。

  還好她現在也有家了,等雪不下了,就趁著路還沒被融雪變得泥濘不堪時,跟著錢爺爺回錢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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