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真相

  「因為我一個人真的是太痛苦了啊，可是又沒有任何人可以說，不是說痛苦與別人一起承受會減半嗎，所以就讓林簡之來陪我。」

  蕭笑沒聽明白：「我沒聽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琉璃心嘆了一口氣，把頭低下來，手裡下意識地把玩著自己醫杖上的掛飾。

  「那大概要從丫丫和林簡之還沒認識的時候開始說了。」

  ——十六年前。

  琉璃心和宋丫丫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因為爺爺奶奶家都是一個村的，小時候倆人經常一塊玩，上學後也是在一所學校里，因此上下學也常常一起走，關係非常好，甚至下課去廁所都會跑到另一個人的班級手拉手一起去！

  三年級的時候倆人被分到了同一個班，琉璃心很開心，自從升上小學以來，她們還從沒有再同班過呢，於是特別期待，下課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和她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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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剛升班，班主任也沒有排位子，誰喜歡坐哪裡就坐哪裡，琉璃心順理成章地和宋丫丫成了同桌，實現了她的小小心愿。

  班裡有一個男孩子，長的很喜人，班裡的女生經常偷瞄他，但那個年紀只是單純的年紀，所以並沒有其他的意味，只是覺得好看而已，但是時間長了卻發現，這個男孩子很討人厭，經常捉弄別人，許多女孩子都被他弄哭了，紛紛找班主任告狀，但是這個男孩子的成績特別好，每次都是年紀前幾名，老師一向對學習好的學生偏心，便也就批評教育他幾句就完事了。

  不管時代怎麼改變，老師喜歡找家長的習慣依舊沒變，看批評教育沒有效果，大家都暗搓搓等著他被找家長，然而老師並沒有，連期末家長會和學校運動會他的家長都沒有來，大家的期望落了空。

  有幾個膽大的女孩上前去和他理論，他只是點頭說好，然後笑眯眯地給她們好吃的零食，看他態度很友好，大家也就原諒了他，而且他的玩笑從那以後也沒有再過火過。

  然而琉璃心依舊討厭他，即便他開的玩笑已經無傷大雅，但是她依舊無法停止自己的討厭，因為他搶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宋丫丫！

  琉璃心知道丫丫家庭的情況，但也沒有什麼辦法能夠幫助她，她奶奶家的田地自己的爺爺奶奶常常會順帶幫她打理，晚上吃飯的時候也會叫上她一起，但是她每次都只吃一點點，大概是怕給自己的爺爺奶奶增添負擔吧，每到這個時候她就特別心疼丫丫。

  琉璃心常常給她分享一些爸爸媽媽給帶的小零食，午飯也分給她吃，可是沒幾天宋丫丫就不吃了，直說自己不餓，到後來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鈴一響她就跑的沒影了，因為怕傷她的自尊，琉璃心也不好說幫她買飯什麼的，因為太了解她的性子了，但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一般下午第二節課下課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怕被別人聽到，她經常下課就開始喝水，學校走廊里免費的食用水，她一天能喝四五瓶！

  「你爸爸媽媽不給你零花錢嗎？我媽媽說按照法律，他們要負責照顧你的。」

  「給呀，我爸爸給我很多零花錢，還把我接到他的新家裡去，但是我不喜歡那個地方，所以還是自己住好了，零花錢我得攢一些的，要是奶奶生病了怎麼辦？你放心啦，我不會餓死的，菜園子裡好多吃的呢，我現在做飯也越來越好吃了呢！」

  每次和她談論這樣的問題，她都表現的像這種天塌下來都不算事的樣子，並且誰也不怪，努力積極地生活著，琉璃心很佩服她，覺得自己有這樣的朋友真是一種驕傲！

  連著兩個周以後，琉璃心發現宋丫丫下午不再那麼頻繁地喝水了，而且每天喝的越來越少，後來直接降為了喝一瓶，並且肚子不再叫了，琉璃心好奇，中午便偷偷地跟著她，看到她去了學校里那個廢棄的體育館。

  新體育館建起來以後這裡就沒人了，學校暫時也沒有處理它的打算，而且它還在校園裡偏僻的角落，一般情況下沒有人來的，於是琉璃心偷看到了她和林簡之緊挨著吃飯的身影。

  林簡之一見她來就把手裡的飯盒打開，夾了兩筷子菜到另一個飯盒裡，就把手裡的飯盒遞給宋丫丫了，沒想到的是宋丫丫居然豪不猶豫地就接下了，拿起筷子就往嘴裡扒。

  原來她是吃了林簡之的飯啊，可是她和自己不是最好的朋友嗎？為什麼她寧肯吃林簡之的也不吃自己的呢？

  為了這件事琉璃心偷偷地哭了一場，宋丫丫回來後看到她微紅的眼眶問她怎麼了她也只說是吃辣椒辣的，只是打這之後，她看林簡之就越發不順眼了。

  以前琉璃心還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宋丫丫和林簡之在課間的活動特別多，還把她最喜歡的粉紅皮本子給他了，自己都沒這待遇，因此看他還不是普通的不順眼，而是連喝水走路都覺得討厭，因為他搶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孩子的嫉妒有時候就是簡單和缺乏理智，她看到電視劇上有扎小人的可以詛咒別人，便也弄了一個小人，把它當做林簡之，每次都把吃完的牙籤串串扎在小人的身上，有一次被宋丫丫看到了，她拿過小人笑著說：「心心，你怎麼能把這麼可愛的小人戳壞啊，你看你把他的衣服都戳出洞洞了，可像可像之前的我呢，不過我的那些破舊衣服都小了，穿不了，你奶奶還幫我改大了，讓我今天晚上去拿呢，晚上放學我們一起走啊！」

  依舊是同樣的語氣同樣的調子，今天卻從聽到她喊自己小名的那一刻起，琉璃心就覺得自己的心突然咯噔一下，把那個身上到處是破洞的小人就那麼閒放在自己的抽屜里了，這個才不是丫丫呢！

  她沒有想到，宋丫丫很快就出了意外。

  那天她聽到宋丫丫和林簡之說的話，居然因為林簡之胃口不好就想翹課回家去給她拿西紅柿吃？當時她的怒氣就蹭蹭蹭上來了，走到林簡之的桌子前對他所「我們談談」，然後就把他約到了那個廢舊的體育館裡，想要警告他離宋丫丫遠一點。

  然而他們還沒走到，學校里就炸了。

  回來時聽到宋丫丫在校門口出了事故琉璃心就飛奔到校門口，也只來得及看到救護車閃著燈「嘀嘟嘀嘟」駛離的一個遠影，而校門口對面車道上有一攤血，那麼濃那麼烈，刺痛了她的眼睛，讓她不得不聯想到小人的事。

  ——心心，你怎麼能把這麼可愛的小人戳壞啊，你看你把他的衣服都戳出洞洞了，可像可像之前的我呢。

  宋丫丫當時說的這段話在她的腦海里無數遍的迴蕩，她整個人都懵掉了，是她害死了宋丫丫，是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校園裡的，經過宣傳欄的時候隱約聽到有人說宋丫丫因為什麼什麼，還有林簡之什麼的，便木木地走過去看一眼，沒想到看到了宋丫丫寫給林簡之的「情書」！那些話可能在別的學生的眼裡有誤解，還拿來戲謔談笑，但是她知道不是，因為宋丫丫也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說將來給自己當媳婦，給做好吃的飯，讓自己開開心心地沒煩惱！

  因為她覺得自己也沒能力做些什麼了，只有廚藝在緩慢地進步還能拿的出手，這只是她表達好感的一種方式罷了，因為奶奶在吃飯的時候曾經說過喜歡誰將來就給誰當媳婦，所以宋丫丫跟自己說這個的時候自己還忍不住笑了。

  「可是我是女的，你怎麼給我做媳婦啊。」

  「女的不行嗎？據說外國可以女的給女的當媳婦的。」

  「我也想，但是這樣子我媽媽會打死我的！」

  「嗚，那我還是不要給你當媳婦好了。」

  所以她覺得林簡之對她好，就說要給他當媳婦了？真是天真又單純的傻丫頭。

  周圍的戲謔嘲笑聲還在繼續，琉璃心聽不下去了，加上心中的恐慌和無措，便和旁邊的高年級學生頂起了嘴，不准他們說丫丫的壞話，也許是因為語氣太沖，後來這場嘴斗變成了打架，她們都被老師拖去教導室罰站了。

  等到她出來的時候，大家已經口口相傳將輿論擴大化，將這封貼出來的「情書」定為宋丫丫出事的原因，說她因為林簡之拒絕了她，還把她的「情書」貼出來，所以羞憤難當跑掉結果撞上了來學校送貨的卡車，林簡之是間接害死她的兇手！

  琉璃心知道不是這樣的，但是她沒有說什麼，一方面是因為討厭林簡之的這份私心，一方面是因為害怕，於是不斷地自我安慰著林簡之也有錯，兩人一起分擔這一份錯誤自己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可是後來她知道，這種想法有多麼的愚蠢，不是所有的錯誤、煩惱、畏懼，分擔給另外的人就會減半，有的時候還會加上一份額外的負擔與愧疚。

  那天和高年級學生打架的事被老師告知了家長，媽媽的板子落下的時候，她第一次沒有哭，因為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確實應該被罰，和以往一樣，犯了錯誤被懲罰以後就算結束了，她還能和以前一樣，跟宋丫丫一起歡歡喜喜地上學去。

  琉璃心沒有想到，這一場車禍直接帶走了宋丫丫的命，就此和她分隔兩界，知道消息的當天晚上她就高燒到39度5，把她媽媽嚇壞了，還以為是因為挨了自己的板子，從此以後沒有再打過她，但琉璃心並沒有因此而開心。

  錯過了最好的坦白時機，她沒辦法再說出口，在意丫丫的人那麼少，大家也沒有因她的離去而變化，調侃了兩天依舊照常過日子，只有琉璃心知道，自己的世界，一切都變了。

  她成了罪人，即便長大後她知道這種扎小人的舉動並不會真的害死一個人，她還是沒辦法過去心裡這道坎兒。

  因為那件事情的發生，她不願意回到學校，連爺爺奶奶家去的都少了，不想回到那些曾經和宋丫丫一起歡笑過的地方，還讓媽媽給她轉了學，但是內心的煎熬並沒有因此而減弱，更因為沒有解釋「情書」的事情對林簡之的愧疚越來越深，雖然他把「情書」貼出去的行為很讓人憤怒，但是若自己及時解釋大家也不會把丫丫說的那麼不堪，所以自己罪孽深重，為了減輕自己的胡思亂想，她開始把自己一頭扎進學習里，開始變得沉默、內向、甚少與人交談。

  因為這種行為導致她的學習呈直線上升，父母都很是歡喜，沒人關心她性格的變化，還說以前都是總和宋丫丫在一起所以學習成績才不好的，宋丫丫真是死對了。

  她很憤怒，想為丫丫辯解，可是她還是沉默了，因為隱瞞的太多，已經不知道從哪裡說起了，真是悲哀。

  親戚們都說她長大了，爸爸媽媽也這麼說，可是這就是長大嗎？如果成長要付出這樣的代價，她寧願永遠活在小時候，活在宋丫丫還在的時候。

  大學的時候，她和林簡之考上了同一所學校，其實從轉學以後她就不知道他的動向了，考上同一個學校純屬意外，但是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或者說，他可能早已經把自己忘了，畢竟只是一個連話都沒有多說過兩句的小學同學。

  他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又帥，成績又好，對人也很親和，聽說還已經在古裝設計界小有名氣了，追他的人數都數不過來，但他卻不交女朋友，對人和善又疏離，保持著一個十分安全的距離，從來沒有緋聞纏身。大家都說他一定是一個對女票負責人又認真的好男人，以後他的媳婦一定會特別幸福吧。

  他身上籠罩著許多光環，都是琉璃心所沒有的，大家都覺得她不好相處而疏遠她，但這次她沒有再嫉妒林簡之，雖然她對他的討厭沒有分毫的減退反而還增添了不少，卻是因為他過的這麼好，好到像是從來沒有過什麼經歷讓他覺得心虛與愧疚。

  那個可愛又可憐的傻姑娘，在這個世界上只交了兩個好朋友，一個沒有勇氣說出真相幫她駁斥那些詆毀的話，一個似乎早已經忘了她……

  所以琉璃心討厭林簡之，可是長久以來養成的性格讓她又不敢當面質問他什麼，畢竟他是那麼閃亮那麼耀眼。

  一直到畢業後的現在，在這個虛擬的全息網遊世界，她意外地又見到了他，終於有機會可以發泄自己的不滿了，可是當看到他聽到宋丫丫名字時一瞬然僵住的臉色，她知道，丫丫沒有被忘記，然而自己也並沒有任何報復的快感。

  每一次的小動作，自己內心裡的愧疚就會加重一分，壓的她喘不過氣來，一直到她又拖上了竹夭這個朋友，她是真的真的喜歡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只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她那麼信任自己，雖然交往不多，但只要有事情找她，能幫忙解決的她都毫不猶豫地幫助自己，可愛善良的和丫丫一樣，可是就是這樣的姑娘，她卻聯合敵視他們的息風，偷襲了她，並且成功把林簡之也殺了。

  那一刻，她面對林簡之時依舊是憤怒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因為林簡之還和以前一樣，人總不能因為別人的離開而不活了吧，自己卻變的越來越不堪了，類似的錯誤居然又犯在了竹夭的身上，像謊言一樣，把錯誤越滾越大，連她都不知道該怎麼消解了。

  再次遇到竹夭，她沒有敵視自己，雖然能感覺到她的尷尬，但是她還盡力友好地對自己笑，想要解開誤會緩解氣氛，和丫丫一樣，這也是個傻姑娘，所以自己因為心虛和她說話的時候便有些沖，但是隱約中卻又一種想要和她傾訴的衝動。

  現實里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這裡是遊戲，是虛擬世界，而竹夭身上卻有一種讓她熟悉的親切感，雖然今天見到她後這種親切感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但還是讓她覺得非常想親近，而她內心的壓抑也已經積壓到了一個極點，她便什麼都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