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一些內情

  蕭靜一回到公司，蕭南便去找他了，他看著蕭靜，欲言又止，「阿靜……那個丁莫偉，我們還是不告他了吧。」

  蕭靜挑眉疑惑地看著蕭南，「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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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南嘆了口氣，「我想，關於丁莫偉的姐姐，你印象應該比我更深。」

  「丁莫偉的姐姐？」蕭靜還是沒想起來，因為，記憶中真沒這樣的人物，也不知道丁莫偉有什麼姐姐，他姐姐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唉，這個，真是老爸造的孽，讓我們給背上了，你記不記老爸以前有個相好的，鬧得最厲害的那個，而且，還大了肚子，有一天，她還找上門來了，那天，我不在，但是你跟媽，還有爸都在，她就那樣從窗口跳了下來……」

  蕭靜瞪大了眼睛，腦海里回憶起十五年前的事，那件事，他怎麼可能忘得掉，還是他第一次體驗到生與死的距離，一個活生生的人，奮然一躍，便陰陽兩隔，不再有氣息，不再有生命，不再有七情六慾，不再流淚，不再微笑，冰冷如石膏，只有血從她的身體邊暈染開來，一種觸目驚心的美，不忍再睹。

  他還記得她有好幾個月的身孕，突起的腹部，已顯懷。

  他還記得那一天之後，家裡的氣氛顯很沉悶，父親有好一段時間沒回家，母親整天以淚洗面，不再關心他與蕭南的冷暖，連燒的菜都不是燒焦了就是鹽放多了，這件事，對他們一家人都打擊很大，蕭靜那段時間甚至害怕在家裡，總覺得有嬰兒的哭聲在房子裡迴蕩著，後來，他們賣了那套房子，搬進了新家之後，關於父親的情人跳樓的陰影，才慢慢地淡去，而父母之間的關係，也才慢慢好好轉，而蕭明清也終於收了心，不再沾花惹草。

  蕭靜回憶著這一切，長長吸了一口冷氣，「你是說——十五年前跳樓的，是丁莫偉的姐姐？」

  蕭南點點頭， 「是的，這件事對丁莫偉的打擊很大，他們自幼父母遭車禍身亡，由他們的叔叔撫養至成人，姐姐一走，可以說是失去他至親的人，所以，他把怨恨都發泄到我們蕭家了，唉，這事，除了他姐，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蕭靜終於想起，死者家屬過來鬧事的時候，蕭明清開了一張巨額的發票作為賠償金，那時候這個數字真算不少，而可以說是蕭明清幾年來所有的公司盈利，出於對丁姐的愧疚，把手頭能周轉的資金全部賠了出去， 蕭太太也沉默沒有異議，畢竟，這是兩條人命，家屬也接受了這個賠償條件，拿了支票走人，只有一個年齡跟他相仿的少年，他就站在那裡，大家都哭哭啼啼不知道真心還是假意地傷心離去時，他還站在那裡，死死得盯著蕭家的每一個人，眼神里滿是怨恨。

  看得蕭靜毛骨悚然，心裡非常害怕，躲到了蕭南的身後，但還是忍不住地偷偷看他，直至那少年離去。

  現在想來，原來那個滿眼怨恨的少年便丁莫偉，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丁莫偉的叔叔也是靠這筆賠償金生意才有所壯大，並供丁莫偉念完大學，然後讓他回公司里當一把手，丁莫偉刻苦努力，成績好，人又聰明，他對這個侄兒也非常滿意。

  怪不得丁莫偉時時會針對自己，現在想來，他針對的並不僅僅是自己，還有自己的父親、哥哥， 乃至整個蕭氏集團，他恨不是把整個蕭家整垮，所以，在各樁大事上時時跟自己競爭，但是，明顯，他遜了自己一籌，雖然有時候他也會贏，大多數還是蕭氏集團的整個實力大於他的公司，使他積怨更深，所以，他才會採取另外的報複方式，原本蕭南並不在他的範疇之內，因為，當他有能力去對峙蕭氏集團的時候，蕭南已經離家出走，影都找不到，父子關係不和，淪落到出走的地步貌似都挺慘了，他就不在蕭南身上耗時間了，直接把心思用在蕭靜與蕭明清身上，而對於蕭明清，他覺得打倒他最好的辦法，就是慢慢地折磨他至死，令他的公司倒閉，還有他的小兒子遭遇各種不順。

  柔柔便是他的一步棋，這一點，他確實成功了，不僅獲得了她的心，還取了她為妻。

  有多大的恨才會跟自己這樣步步為營，蕭靜這會終於明白了，那個眼神怨恨的少年，只是在一步一步將他的恨付諸於現實。

  確實，他實現了，但是，怨恨鄉間是會蒙蔽人的心神，使人失去心智，在邪路上越走越遠，做一些不法的事，但是，最終都不會有好的結果，沒有一個心懷怨恨的人會活得快樂，會活得順心。

  蕭靜長長嘆了口氣，「跟律師講一聲，撤回對他的起訴，如果他能接受，我想我們幾時去拜訪他一下，跟他好好談一談，希望能解開他的心結，我不想讓他繼續走歪路，畢竟，丁姐的死給他造成的傷害太大了，而我們蕭家每個人都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如果——」他閉上眼睛，腦海里又出現那一幕的情景，「如果——其實——當時我就發現她有跳樓的苗頭，但是因為他們三個人吵架吵得得太厲害心裡害怕沒有說，也沒有阻止，也沒辦法阻止，我的力量太小了，我還是想，如果當時我能早點告訴正在吵架的爸媽，可能事情會變得不一樣了……」

  「唉，這樣的事誰又能預料得到，你不用自責，我換成你估計也只會哭，不過丁莫偉真的挺可怕的，一個十來歲的男孩，遭受失去父母的打擊不久，接著，又遭遇失去親姐的重創，如果沒有及時的心理治療，是很容易走極端。」

  蕭靜不再言語，他細細地想著與丁莫偉交戰的那一切，原來都是十五年前的因，造成的現在的果。

  或者真的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只有無緣無故的愛罷。

  柔柔燒好了菜，都是丁莫偉愛吃的，紅燒排骨、油燜蝦、清蒸八寶魚、玉米青豆炒胡蘿蔔粒、再加一個香菇牛肉丸湯，看看時間，丁莫偉還沒有回家，便打了個電話過去，那邊說可能半個小時左右到家，讓她先吃。

  她還是決定等丁莫偉回家一起吃，於是起身打算打掃一下房子，掃到了書房裡面，只是丁莫偉的筆記本處於待機狀態，這麼粗心，都開了一整天了吧，機子都燙得能滾熟雞蛋了，於是晃屏準備關機，這時，屏幕上出現一個文檔，柔柔無意掃了一眼，感覺好象是小說，丁莫偉還有這愛好？我怎麼從來不知道啊，只知道他喜歡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書房裡，都不讓自己進，原來是寫小說啊，這又不丟臉啊。

  柔柔饒有興趣地坐在那裡看了起來，但是，卻越來越不對勁，因為裡面有幾個熟悉的名字，蕭靜，還有自己，這，更像是日誌啊。

  「蕭靜那個混蛋要起訴我！他敢！如果他敢這麼做，我一定會讓人作了他，我不怕魚死網破！」

  這幾個字看得柔柔心驚膽顫，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她趕緊往上看了，才知道蕭靜為什麼要起訴丁莫偉的原因，她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想不到丁莫偉是這麼一個陰險可怕的人，他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而我卻選擇了跟他一起生活，難道，跟我在一起的原因，也只是為了報復蕭靜？我不過是丁莫偉的一步棋？他這麼對待蕭靜，會不會也會這麼對待我？

  柔柔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害怕，這時候，外面響起擰鑰匙的聲音還有開門聲，柔柔趕緊關掉電腦走出書房，這時，丁莫偉正在換鞋，看上去神情疲憊，柔柔接過他的包，放在柜子上，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輕聲地說，「餓壞了吧？」

  丁莫偉進來看著桌子上的菜，「你還沒有吃？」

  「嗯，等你一起。」

  丁莫偉不再說話，便去打飯，兩個人坐在一起，卻是悶不吭聲地吃飯，沒有說話聲，只有筷子碰觸碗盤的聲音還有咀嚼聲。

  柔柔看著丁莫偉，神情里滿著疲倦與無助，最近又消瘦了許多，突然感覺有點心疼，不管怎麼樣，既然這個男人選擇了跟你結婚，這表示，他對你還是有感情的，沒有人傻到把自己的一輩子都搭在陰謀之上，那麼，他碰到了困難，自己應該一起面對與解決才對，而不是選擇逃避。

  她終於還是張了口，「莫偉，最近你瘦了，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丁莫偉淡淡地說，「做事業的，都這樣，沒壓力不成器。」

  柔柔一時不知道該繼續如何問，停了一會兒，「我剛才打掃你書房的時候，看到你電腦沒關……我不是故意看的……」

  丁莫偉突然掀翻了桌子，盤碗呯呯響，碎了一地，「我告訴過你！不許進我的書房？你是聾了還是真沒長腦子啊！」說著，他憤然進自己的書房，呯地一聲關上了門。

  柔柔嚇得臉色都白了，流淚止不住地流，這是他第一次衝著自己如此動怒，他生氣的樣子如此可怕，這難道才是他的本來面目？或者他根本就不愛自己，根本就是他的棋子！

  她一邊撿著瓷碗碎片一邊流著淚，手被碎片一划，一道血口子，疼得忍不住地哭出聲。

  這時一隻渾厚的手按住了她的傷口，是丁莫偉滿是歉意的臉，「對不起柔柔，我不該沖你發脾氣的，是我錯了，我是真的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不想讓你知道我跟蕭家人過節的原因，是不想把你給扯進去，不想讓你覺得我們之間不過是個計劃，我之所以選擇跟你在一起，是因為我真的喜歡你，愛你，不想讓你誤解，我也不想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成為孤兒，過去太沉重，我自己都不想去想，不想去惦記，去恨，但是，我卻管不住我自己，我覺得我如果心安理得地活著，我姐會恨我的。」

  說著說著他也忍不住地哽咽了。

  柔柔抱著丁莫偉，抱著這個舛的男人，也哭著說，「對不起，是我沒替你分擔你的痛苦與壓力，沒做到一個妻子應該背負的責任。」

  兩個人哭成了一團。

  何亞嫻的手機鈴聲一次一次地響著，她看看是蕭靜打來的，不想接，也不想動，因為她知道他今天為什麼來找自己。

  這時，簡訊聲響起，依舊是蕭靜發過來的，「帶齊你的證件下來，給你20分鐘的時間， 如果20分鐘不見你下來，我直接拖你下來。」

  何亞嫻把枕頭扔到床下，大叫，「蕭靜，你怎麼不去死！」

  但是想了想，蕭靜這種人什麼事情干不出來，他說到就會做到，到時候，我這副模樣被拖出去那不是丟死人了，好吧，離就離，離了老娘還活不成嗎？

  她回了個簡訊：半個小時！老子要打扮！

  蕭靜便回了個好，反正只要她乖乖下來，多等十分鐘又如何，免得真的大動干 ，拉拉扯扯的事，他其實也做不出來。

  何亞嫻覺得，自己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讓蕭靜覺得跟自己離婚是件多麼錯誤的事情！

  於是她便開始挑衣服，但是穿了脫，脫了再換，因為似乎都沒達到她所滿意的效果，但最終還是選擇了跟蕭靜見面時的第一件衣裳，然後化了一個漂亮的妝，走出房間的時候，又覺得這衣服選得不對，幹嘛要選跟他第一次見面的衣服啊，顯得我有多稀罕他似的，於是又返回換了另外一件裙子。

  此時的蕭靜不停地看著表，等得有點不耐煩了，終於何亞嫻穿著白裳短裙亭亭玉立地來了。

  蕭靜問，「你證件都帶好了嗎？」

  何亞嫻愣了下，然後翻包，「光顧得打扮，連錢包都忘了帶了。」

  蕭靜無語了，「錢包沒關係，我會送你回來了，但是證件一定要帶，兩個結婚證都在我了，戶口本身份證的都帶上，有備無患。」

  「那好吧，這麼丟臉的事，我再去拿，我也不想去幾趟。」

  蕭靜只得再等，真怕錯過了民政局的上班時間，何亞嫻去父母的房間找戶口本，找到了後塞進包里，何太太看到問道，「你這是幹嘛呀小嫻。」

  「離婚唄。」

  「離婚——」何太太瞪大了眼睛，何亞嫻也無暇跟她解釋，便顧自走了，何太太跑在後面叫，「喂，你真的要去離婚啊？這不是小事啊？」

  但是何亞嫻隨即坐上蕭靜的車走了，何太太嘆了口氣，「現在的人啊，婚姻就跟兒戲一樣，也好，大家都解脫了，對了，他們一離婚，我家夏梔不是有機會了嗎？」

  好吧，如果說當媽沒有一點私心的話，那一定不是親生的！

  她怕夏梔不接自己的電話，用一個備用手機給她發了一個簡訊：特大喜訊！他們倆早上去辦離婚手續了！

  夏梔正坐在辦公室做事，聽到信息提示音，便隨手拿起來看，不禁笑出聲：「丁皓哲，這騙子太逗了，還特大喜訊呢，喜訊怎麼不是中個500萬啊，中個奔馳奧迪的，蘋果電腦啊，卻是什麼離婚，真有意思哈哈。」

  丁皓哲漫不經心地說，「應該是發給小三的情報信息吧，錯發給你了吧。」

  夏梔更樂了，得騰得騰了回了過去：騙子，你太不專業了！應該要發祝賀你，中了雙色獎特等獎！包攬了所有的獎池！或者是中了綠城玫瑰園的別墅一套才對！

  何太太見有簡訊回過來，打開一看，鬱悶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蕭靜與何亞嫻兩個人進了民政局，何亞嫻便有點後悔了，後悔是因為捨不得，她吱吱唔唔地說，「蕭靜——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討厭談不上，但是，我們真的不適合在一起，而且我們在一起，不僅我們痛苦，連其他人都痛苦，與其這樣，放過大家，也是一種善事，算是積德吧。」

  何亞嫻恨恨地說，「善事，我又不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十惡不赦談不上，罪人是真的。」

  「你——」何亞嫻氣得往裡面走，好吧，與其天天受這個冷血男人的氣，不如放自己一條生路，否則遲早會被氣死。

  兩個人終於辦好了手續，蕭靜真是感覺如釋重負，無比地輕鬆，這段狗血無比的婚姻終於要結束了，兩個人出了門口，何亞嫻有點可憐楚楚地問，「我們現在不是夫妻了，但還可以是朋友嗎？」

  蕭靜愣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至少不會是仇人。」

  「那送我回家吧，光想著拿證件，錢包又忘了帶。」

  蕭靜無語，拉開車門，作了一個請進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