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2024-06-11 17:50:54
作者: 濃郁
夜風侵涼,雖說是帶著自己本尊回來,不過,穿著這樣薄薄的紗衣走著,還是全身止不住地發抖。蘇汐吸了吸鼻子,跟在浣絮的身後,急急地走著。
哈秋!
一個噴嚏華麗麗地響起,隨之有宮女低低的笑聲蔓延開。連急步走在前面的龍珞也忽地停下來,轉過身看她,好看的眉毛微略挑起。蘇汐摸了摸鼻子,無辜地朝他笑笑,眼睛裡傳達的信息是——
夜深露重,穿這樣一層紗,不被凍得打噴嚏才怪。她不過也是正常反應而已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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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涼,桑姑娘穿成這樣,自是冷得緊。無怪乎會御前失儀。」見龍珞的視線像糖一樣粘在蘇汐身上,落後他微微一小步的師落離清淡地開口道,見龍珞擰了眉,她又轉頭對浣絮道,「將我的披風給桑姑娘穿上吧。」
「娘娘,這……」浣絮有些為難地吱唔著,那件披風乃是代表著皇后之尊,怎麼能隨意給奴才?
落離似也讀出了她的意思,眉峰微皺,輕斥道,「還愣著做什麼?」
「不用了。」突兀地插句話來,師落離詫異地看向聲音的發源地,只見龍珞已提步向蘇汐走去。
原本還在揉鼻子的蘇汐也愣了,只能傻傻地看著龍珞踩碎一地清幽的月光走到她的面前,在她還沒有所反應時,龍珞已牽起她的手,然後看也不看她,拉著她的手就往前走。蘇汐跟著他亦步亦趨地走著,大腦當場石化。
那個,可不可以請人告訴她下,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這個剛才還說不認識她的男人,怎麼眨眼間就和她變得這麼熟絡?居然還在眾目睽睽之先,牽她的手?!
太震撼了!!
蘇汐彎月般的眼瞪得極大,莫不是他有什麼『陰謀』?不過,珞的掌心真的很暖,輕輕一觸碰,仿佛就有無限的熱氣順著緊貼的手掌漫進身體裡,連原本有些冰冷的心也禁不住熱起來。
大大的笑容又綻開在小巧的瓜子臉上,蘇汐像無尾熊似抱緊了龍珞的胳膊。頎長的身軀微微一僵,龍珞微側頭盯著她。蘇汐摸了摸凍得有些發紅的鼻頭,討好似地笑笑,「你不覺得這樣更溫暖些?」
龍珞不置一詞,只是更用力地握緊了她的手,刻意放慢了步子朝前走去。
餘下的眾人又被驚住了,這些年來,皇上從未當著奴才的面和任何一個女子這麼親密過,這黃髮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讓他們冰塊似的皇上露出那樣無可奈何的神情?不過——眾人疑惑的視線又稍稍拉向沉默在原地的落離——今兒個可是雲妃被冊立為後的大日子,皇上卻當眾給她難堪,雖說雲妃性子素來喜淡,可終歸來說,她才是真正的後宮之主,膝下又有鷹儀皇朝的第一皇子,為了樹立自己的威信,恐怕這位名叫桑木朵的舞娘今後在宮中也得有一番苦日子了。
「走吧。」空洞的聲音突地響起,打斷了眾人的胡思亂想。淒清月光爬滿落離清秀的臉龐,清晰地勾勒出眉眼深處,那些,綿綿的,悠長的,繁複的,悲傷。
八年啊,甘心默默地守護他八年,到頭來,居然抵不過一個眼眸與歐陽雲若同樣明亮的異族女子?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只是有丁點的相似之處,就叫他失了魂?她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他為什麼還不試著忘記她?!珞啊,珞啊,你知不知道,我並不在乎這後位,我只奢求有那麼一天,你會突然想起我,然後轉過頭看看一直站在你身旁的我,那麼,此生足矣。
黯然地斂了所有的思緒,落離搭著浣絮的手也不再遲疑地跟上前去。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辰,一行人剛出現在常寧宮外,著天藍太監服的小李子就疾步迎上來,朝龍珞恭身一拜,「皇上吉祥!奴才已照靈公公的吩咐將人帶到大殿了。」
龍珞頷首,然後冷聲對跟著的奴才道,「除了雲皇后,所有的人都給朕退下。」
所有的人都退下?
蘇汐撇撇嘴,他的意思是不是她也要退下,然後留他們倆在裡面你儂我儂的?仿佛是感受到她的不爽,握著她的大手更緊了些,然而龍珞卻仍不轉頭看她,微微昂首邁進常寧宮的大門。
夜風徐徐地吹來,輕柔地撩開龍珞寬大的衣袖,隨後,一條白色的鍛帶便迎風延展開來,緞帶看起來有些發舊,但卻仍然精緻。一層,一層,一圈,一圈,系在龍珞的手腕上。
忽然覺得有些難受,心裡小小的感動卻逐漸升起,蘇汐也更緊地回握著龍珞的手。
這條緞帶,她系了四年,而他,卻系了一個四年又一個四年。
那麼些年,繞過去,繞回來,終究還是回到了珞的身邊,只是她繫著的那四年,曾經發生過什麼,她卻恍惚沒丁點的印象。依稀殘存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卻是水城的小花店裡,那個眉眼裡儘是濃濃溫柔之氣的俊秀男子。
那樣憂傷而溫軟的笑容啊……
不過珞,不管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這次回來,我定不會再次負你……!
收回所有的思緒,待回過神來時,她已站在常寧宮的大殿內,宮燈明亮,暖暖地拉伸出四抹渾黑的影子。
「民女楚宛裳參見皇上!」
突兀響起的請安聲,讓蘇汐嚇了一跳。
這,這個,一身粗布麻衣的女子,竟會是楚……宛裳?!她不是呆在福華寺嗎?怎麼突然地進了宮?
這邊廂的落離也是肅然一驚,幽深的黑眸里瀰漫開淡淡的不安。這個楚宛裳,到底有怎樣的本事,竟可憑藉一介布衣的身份進得宮來?心裡一念,問題也隨之吐出,「宛常在不是應該好好地待在福華寺修行麼?怎麼敢違抗聖旨,隨便地進宮來?!」
「你當然想著我永遠不出現,好不要破了你的皇后夢!」原本還恭敬請安的楚宛裳,一聽到師落離的話,也顧不得皇帝還在跟前,尖酸回道。
落離微皺眉,「你在胡說些什麼?八年的清修,難道之於你竟是白費了?」
楚宛裳還想反駁幾句,卻被龍珞一聲冷哼打斷了,「當朕不存在了麼?」
「臣妾(民女)不敢!」
「行了。」凌洌的視線掃過兩人,龍珞冷冷對楚宛裳道,「聽小靈子說你拿了太后的遺旨進得宮來?」
太后的遺旨?蘇汐傻眼了,那個,太后果真早已大去了?之前恍惚聽蘭笙提過,不過當時心裡只念著怎樣與珞想認,也沒往心裡去。這時乍聽珞平淡地提起,倒也隱隱感覺到珞的聲音里蔓延出的點點哀傷,畢竟,那也是生他養他的親生母親啊。
使勁地捏了下他的手,看他向她看來,蘇汐微笑著眨眨眼,仿佛要傳遞給他力量般。
「皇上明鑑,宛裳也是迫不得已。」楚宛裳略帶哽咽的聲音將正在『眉目傳情』的兩人給拉回了神,「宛裳只求皇上讓我瞧瞧晝兒,只要短短的一面便好。」
「你知道不可能。」龍珞微皺眉,簡單卻不容置疑地吐出幾個字。
「為什麼?」楚宛裳一聲尖利的質問,也恰好道出了蘇汐的心聲。是的,她也想知道珞為什麼會這樣對待她們母子。
龍珞沒答話,倒是靜默了一會兒的師落離接過了話頭,「了塵道長恐是記不清了,龍晝……如今,是我的孩兒。」
「你……」楚宛裳一張臉氣得煞白,指尖狠命地顫抖著指向師落離,眼見落離自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她忽地從裡衣里拿出一尺來寬的布帛摔在落離的懷裡,憤聲道,「仔細看清楚了!!」
落離下意識地接住,滿面疑惑地展開,只淺淺地瞄了一眼,清秀臉龐上的淡泊之色便全被撕裂開,臉色竟比楚宛裳還要白上幾分。
夜風淒淒地吹進殿來,明亮的燭火也隨風輕擺,大片大片的陰影印在落離的臉上,像是被誰鑿出的班駁傷痕。整個大殿忽地就靜了下來,蘇汐滿臉疑惑地看著爭執的兩人,而龍珞的面上卻絲毫沒有任何驚疑的神色,平靜得恍若無波的湖面。他只是冷眼看著她們,直到師落離拿著布帛的手顫抖地越來越厲害,他才向她走近兩步,寬大的手掌攤在落離的面前——
「拿過來。」
一雙深潭似的眸子散著駭人的光盯著她,落離下意識地倒退兩步,抓著布帛的手狠狠收緊。見她一副躲閃的樣子,龍珞不自覺地擰緊眉,薄唇僵硬地調開一個冰冷的弧度——
「不要讓朕說第二遍。」
師落離抬起一張蒼白的臉看著他,卻仍舊死死地抓緊手裡的布帛。一旁的楚宛裳等不下去了,冷哼道,「怎麼了?害怕自己清高的形象毀於一旦麼?既然你當初敢做,就要有膽承認!!」
「到底怎麼了?」蘇汐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無端端地插了句。
龍珞冰冷的眸子也轉向楚宛裳,凌洌的視線激起她一身的雞皮疙瘩,按奈住心底的不安,楚宛裳深吸一口氣,平淡無奇的臉上蒙上一層凝然之意,她指著被落離死死抓著的布帛道,「她手上拿著的是太后大去之前秘留給宛裳的遺旨。太后說像師落離這樣心機深沉,心如蛇蠍的女子絕沒有資格做母儀天下的皇后!」
龍珞微挑眉,不置一詞。
「皇上,難道您不想知道當年為何您一出宮,念汐姑娘便被帶去了慈寧宮?而太后又是如何得知她已不是原來的歐陽雲若?!那青灰相士又是如何能安然進得宮來?!」
楚宛裳每問一句,師落離的臉便越白一分。早被楚宛裳的話勾起回憶的蘇汐也滿面疑惑地看向落離,說實話,那日她的腦袋昏沉沉的,一見楚宛裳待在太后身旁,便直覺地認為楚宛裳才是背叛她的人,可是,瞧楚宛裳剛才的話,難不成當年所有的一切都是師落離……策劃的?
「皇上您也許並不知曉,關於福華寺的那棵梧桐樹的傳說,其實之前根本就不存在,而有意散播這種謠言便是那青灰相士。在所有的事情揭穿之前,她——師落離便與青灰相士合了計策,他們興許知道皇上為了念汐姑娘,不管是什麼都願意去做。所有才會有了那麼荒唐的什麼只要在梧桐樹下埋下心愛的人的名字,便會與之白頭偕老。哼!純粹是他們倆人編的空話!!」
「皇上明鑑,宛裳字字是真。當年,負責伺候念汐姑娘的晴溪確實是初貴人派去的,所以皇上剛離開,我們便得了消息,太后才讓宮中侍衛去若霏殿拿人的。而關於太后怎會輕易相信她已不是原來的歐陽雲若,並不是因為宛裳的片面之詞,而是因為青灰相士的出現和那張玉妃娘娘的畫像!」
「其實,自從被皇上禁足在琬月殿的那段日子,宛裳雖心有不甘,但也並未有心再想加害念汐姑娘。可是,有一天,負責送飯的小太監突然丟了張小紙條給琉璃,琉璃想著蹊蹺,便呈給了宛裳。當時宛裳展開紙條看到裡面的內容時,也嚇了一大跳,上面竟然寫著『前世今生,置汐死地』!」
「宛裳承認,當時看到這張紙條並不是沒有心動。因為即使不為自己,宛裳也定要為腹中的孩兒著想,宛裳不想他一出世便只能生活在這冷宮裡,得不到他應得的寵愛。所以心一橫,便連夜扮成宮女前往慈寧宮。想不到這一去,竟然也遇見了同樣扮成宮女的初貴人,她說早上的時候她也收到那樣一張紙條,只不過上面寫的更直白些,說是『太后插手,汐定枉死』。」
「而且奇怪的是,當時太后似早會知曉我們要來,一走近慈寧宮的大門,許公公什麼話也沒問,直接引我們進了大殿。一踏進大殿,便瞧見一襲青灰道袍的相士。當時腦袋裡一片混亂,像是突然被攝了心魂,所有的,念汐姑娘曾告訴我的一切,宛裳竟全都說了出來。後來,宛裳只聽到青灰相士說了句什麼『一切交給貧道』,然後看到太后滿意地點頭,接著她便讓我們跪安。」
「至始至終,宛裳都覺很不對勁,可惜當時被那八個字麻痹了心神,也沒花心思去想。然後,便是兩日後的清晨,太后突然派人來傳我們去慈寧宮,接著就發生了那樣的事。」
楚宛裳停了下來,原本閃著怒火的眼眸忽地沉靜下來。平淡無奇的面上,是一層漠然之色。而反觀師落離,那張清秀小臉上卻如被雨滴砸亂的湖面,除了驚惶,便是濃濃的驚詫。
龍珞陰晴不定地看著兩人,與蘇汐交握的手心突地變得冰涼一片。
「說下去。」淡然的口氣,卻壓不住裡面的熊熊怒火。
「是。」楚宛裳斂了心神,靜默了一會兒,忽地淺淺笑開,「皇上您知道麼?原本以為牽扯出她真正的身世,您便不會再那麼的在乎她,可惜終究是我們低估了您對她的寵愛。所以盛怒之下的您將青灰相士打入死牢,將初貴人賜死,挫骨揚灰,將宛裳攆入冷宮……這些這些,我們都不曾料到。不過也是在那時,宛裳突然就明白了念汐姑娘對於您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在那一刻,我甚至看到了您絕望得想與她共去的眼神……」
「夠了!」龍珞忽地粗暴地打斷了她,寒冰鑲嵌的黑眸里驀地蒙上了一層痛苦之色,頎長的身軀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眼前一片霧氣,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大雪紛飛,讓他痛得肝腸寸斷的午後……
八年前的午後,他馬不停蹄地趕回宮,卻仍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他只看到她渾身冰涼地躺在雪地里,嬌俏的小臉蒼白如紙。那一瞬間,他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盡,心臟被一種絕望的傷痛壓得透不過氣來。他死死的抱緊她,什麼話也不敢說,他想她是睡著了,她討厭睡覺的時候被人打擾,所以他不說話,縱然他那般想那般想喚她『汐兒,汐兒』。他埋首在她的漆黑的發間,大滴大滴的淚蔓延進黑髮里,身子顫抖得猶如秋風中的落葉,可是,至始至終,他都沒發出一點聲音。直到那樣細細的雪散落成大粒大粒的雪霰子,拍打在她蒼白的小臉上發出細碎的聲響,他才從她的黑髮里抬起頭。那一刻,俊美的臉上冷得恍若渡了一層冰,黑眸里湧出大片大片森然的怒火,可壓制在眼底的卻是那麼濃,那麼烈,疼痛如髓的蝕骨憂傷……
「珞,珞,我在這裡……」
耳畔邊,是誰在喃喃低喚他?是誰在說她在這裡?
有滴溫熱的淚忽地滴落,大手微微一顫,龍珞大霧瀰漫的黑眸毫無意識地向蘇汐看來。朦朧間,他恍惚看到眼前模糊的臉上蜿蜒地留下幾道淚痕,冰涼的指端仿佛有靈魂似地覆上她的臉,晶瑩的淚珠沾染上指尖,原以為早被冰封的心竟是狠狠抽痛。
「皇上……?」遲疑的喊聲突兀地響起,眼前的一切忽地變得清明,龍珞自回憶里緩過神來。
「珞……」蘇汐喃喃地念出聲,彎如月牙的眸里此刻已是盈滿淚水。
龍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薄唇輕輕一動,似要說些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轉眼,看著楚宛裳道,「往下說。」
楚宛裳凝了神,正欲接下去,卻聽得臉色煞白的師落離低聲道,「不用麻煩你了,接下來的事,我自會比你清楚。」
身著華貴朝服的師落離緊閉了眼,晦澀而干啞的聲音過了許久才低低響起——
「那些紙條,青灰相士能輕易進宮都是因為我。是我吩咐浣絮買通御膳房的小太監,叫他遞這些紙條給你們的,至於青灰相士的存在,也是我告訴太后的。當年,念汐不是出宮找玄親王麼?太后吩咐我隨之去時,在王府的大門外,我遇到了青灰相士,也是從那時候起,我與他便早早地商定了些許計劃。關於福華寺的傳說,確實是青灰相士說的,因他在民間頗有口碑,所以這樣的傳說便也極其興盛的在百姓中傳開。」
「自麝香百合的事後,我雖表面在常寧宮吃齋念佛,可暗地裡仍讓浣絮與青灰相士聯繫。我讓人送紙條給她們的前日便是浣絮從宮外帶來消息說,時機已到,青灰相士要我早早做準備。於是當晚我就去了慈寧宮,那時太后因著蔓貴嬪,便對我多有照顧,所以我就大膽地告訴了她現在的歐陽雲若恐不是真正的歐陽雲若。太后當時也是將信將疑,為了賭最後的一次機會,我便說出了青灰相士,然後在太后的授意下,我設法讓他進了宮。」
「然後誠如楚宛裳所說,青灰相士的出現,和他帶來的玉妃的畫像,以及那些聽起來極度不可能的事,在青灰相士的解說下,太后都一一相信了。最後,我們等的便是皇上何時出宮。」
「接下來,一切順理成章。其實,這件事隔了八年之久才被揭穿,我應該感到慶幸了。因為當年,青灰相士進宮之前,曾對我說過『逆天之命,一命換一命』。最初我並不知曉是什麼意思,可剛才聽了楚宛裳的話,我似乎有些明白了。當年皇上您盛怒之下將青灰相士打入死牢後,想必太后定是去見了他一面,前世的因,後世的果。一切的一切,他應都沒再隱瞞。太后也許從那時起便知曉,她所信任的師落離,本該是個溫婉女子的師落離,竟是個那樣心機深沉,毒如蛇蠍的女子。」
「所以,從那以後,太后便對我不再那麼照顧。在以後的三年裡,許是因為她死前的最後那句話,所以皇上您對我也格外恩寵,而太后害怕我這樣一個蛇蠍女子最後若是登上後位,定會將整個後宮弄得不得安寧,而又因著楚宛裳當時你腹中懷有龍種,所以大去之前,她定是將這一切都告訴了你。當我爬到最高的時候,拿出遺旨,說出真相,教我跌得最慘。」
「呵呵,其實這般麻煩做什麼?一直以來,我對這後位都不曾掛心。當年,我之所以那般做,不過是不甘心,不甘心他的眼裡,居然容了歐陽雲若那般久,也看不到我的存在。既然歐陽雲若能替代當年玉瑤姐姐在他心裡的位置,為什麼我師落離會不可以?我只是抱著那樣小小的希望在努力著,儘管我努力的方式,是那樣的不堪。」
「不過——」師落離睜開眼,定定地看了龍珞一眼,忽地端正地跪下去,「臣妾知罪。」
所有的一切隨著『臣妾知罪』四個字沉澱下來,蘇汐此時的心情也起伏頗大,一時間,說不清自己是怨恨得她多,還是同情得多。這樣一個總是一臉淡泊的女子,以為她對什麼都是雲淡風清的,卻不料她對愛情竟是那樣的執著,那樣的不顧一切。
師落離,你究竟是可悲,還是可嘆?
「你……讓朕又錯失她八年。」冷如玄鐵的聲音驀地響起,蘇汐還沒回過神來,握著她的手已放開,龍珞滿面陰霾地靠近師落離,修長的手指狠命地攫住她的下顎。
幽深如井的黑眸里平定無波,落離強忍著下顎傳來的生疼,無悲無喜地回了句,「即使我當年不那麼做,皇上您能保證她一定會忘了玄親王,而愛上您麼?」
「你!」心底那個傷疤被狠狠地戳穿,龍珞黑眸里的怒氣更深一分。他更用力的捏緊她的下顎,似要將它捏得粉碎。
這麼些年來,這個事實就像把利刃,每日每夜地在他的心尖劃上道道鮮血淋漓的口子。儘管如此,他卻從不敢想這個問題,然而這個女子竟敢當面這樣質問他?!!
「等等!」一聲驚呼突兀地響起,成功地換來三人的注視,蘇汐摸了摸鼻頭,小心地問道,「那個,請問,我以前有愛過玄親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