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2024-06-11 17:50:36
作者: 濃郁
灰黑的天空慢慢翻出魚肚白,浣衣局的眾宮女還處在惶惶不安的情緒中時,只聽得蘭笙房中突地傳出一聲悽厲的尖叫,眾人被這聲尖叫駭得心神不穩,個個滿臉懼色地望向尖叫聲傳來的方向。然後只見一個深綠的身影急速朝那邊跑了過去。
迫不及待地推開房門,卻是一臉蒼白之色的蘇汐直愣愣地指著擱在窗邊的麝香百合。唯潭凝了凝心神,狀似漫不經心道,「叫什麼?不過一株百合而已……對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蘇汐毫無焦距的視線投向她,緩緩道,「這株百合怎麼會在這裡?」
「管那麼多做甚!」唯潭不自然地別過頭,「既然回來了,那還不趕快去洗衣服!」看著深綠身影漸漸消失眼前,蘇汐清亮的眸里浮現出濃烈的笑意,她微側頭對身後的蘭笙笑道,「看吧?其實這些人還真容易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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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笙撇撇嘴,「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把這株百合弄到這裡來,多生這麼多事端?不過,你怎麼突然想著要扮演玉妃娘娘的?」
蘇汐笑笑,「因為給我這花的人,大概馬上就要大肆的宣揚宮中唯一一株麝香百合被賊人給偷了去,所以我也得努力地想想對策啊。你看,我昨晚匆忙地回來,連鞋都不記得穿了。此刻它恐怕已變成最有力的證據了。」
「我不明白。」蘭笙一臉茫然。
「你不需要明白。」蘇汐朝她露出一抹暖暖的笑容,腳步還沒跨出門檻時,就聽到一個太監尖聲道,「宮女念汐,太后召見!」
「這麼快就來了。」蘇汐喃喃自語,出了房門,也顧不得滿院子宮女疑惑的神色,她徑直走過去朝慈寧宮的太監略微欠身,「有勞公公。」
小太監冷哼一聲,斜她一眼道,「走吧。」
蘇汐前腳剛跨出朱紅漆的大門,唯潭便叫心腹宮女吩咐著大家做事,自己也慌慌張張地跟著出了門。蘭笙趁其他人各自忙開了,小跑回房,片刻後,她懷揣著什麼東西,也小心翼翼地追了出去。
天氣陰冷,怕是又要下雪了。
蘇汐走到慈寧宮時,楚宛裳,師落離都已落座,各懷心思地看著她。左右兩道目光,粘在身上頗有些不自在,蘇汐也顧不得回視一番,只斂了心神利落地向太后福身請安。
庸懶地靠坐在軟塌上的太后用眼角的餘光瞟了瞟她,一邊翻弄著套在左手中指上的精緻護甲,一邊狀似不意道,「麝香百合呢?」
「太后問得奇怪,奴婢一介浣衣局的低等宮女,怎會知曉麝香百合的去向?」蘇汐抬頭直視著太后,態度不卑不亢。
「是麼?」太后森冷地一笑,帶著精緻護架的手指遙遙指向楚宛裳,「宛常在自己來說說吧。」
蘇汐轉過身,看到一襲堇色長袍的楚宛裳優雅地站起身,對太后盈盈一拜,方道,「昨日念汐姑娘送衣服過來,因受了風寒,當下暈倒在琬月殿。宛裳看著不忍,便扶她在內殿歇息。哪曾料到後半夜,宛裳念著她的病情,過來瞧她時,卻發現早已不見人影,只在床下踏腳處留下一雙鞋子。當下宛裳也慌了,左右找了一番時,卻突兀地發現擱在窗前的麝香百合不見了蹤影。」楚宛裳頓了頓,忽地側頭喚了聲『琉璃』。
梳著疊髻的琉璃低眉順眼地站出來,跪道,「回稟太后,昨晚是奴婢負責照顧念汐姑娘的。姑娘昨日高燒說胡話時,曾自語道,說是要替雲貴人將麝香百合偷了去,好叫宛常在的孩子懷不穩……」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大殿上的卻響起一陣抽氣聲,蘇汐用眼角的餘光瞟到端坐在椅子上的落離依舊淺淺地笑著,沒半點情緒的波動。看來果真是功力深厚呢,蘇汐輕輕牽開唇角,坦然地等待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琉璃你可曾聽清楚了?可不能在太后面前胡說!」楚宛裳瞪了琉璃一眼,泛著純淨光澤的眼眸里卻閃耀著點點寒光。
琉璃猛地伏下身,大聲道,「太后明鑑,奴婢所言全是事實。」
「是不是事實,哀家自有定論。」太后的聲音猛然間寒上幾分,陵洌的視線向蘇汐蔓延而去,「念汐?」
「琉璃不是說奴婢昨晚發高燒說的胡話麼?所以奴婢也不甚清楚自己是否說過,至於丟失的麝香百合,奴婢卻也是不知曉它蹤影的。也許,雲貴人會知道也不一定。」既然大家都這般想要她命的話,自己何苦又還故作軟弱的任人宰割,這後宮裡,除了前幾日剛認識的蘭笙,只怕根本不會有人真心想要幫她,就如前一刻還希望她幸福的宛常在,此刻卻迫不及待地想要借她之手除掉師落離。
蘇汐清冷的視線拉往落離身上,殿上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起來。太后順著蘇汐的目光看過去,表情是高深莫測的,「雲貴人,你也來說說吧。」
「落離沒有什麼要說的,只是怕,賊喊捉賊。」唇邊依舊蕩漾著淺淺的笑意,一襲月白衣衫的女子目光深邃地望向楚宛裳。
「誰說不是呢?」蘇汐淡笑著接了句,也側過頭看向楚宛裳,「宛常在也許近日太過勞累,精神有些恍惚呢。」
「你……」楚宛裳的臉色剎那間變得異常難看,纖弱的手指顫抖著指向蘇汐。「好了!真是越發沒規矩了!」太后厲喝一聲,搭著許蔚的手一步一步向蘇汐走近,「不過一個浣衣局低賤的小蹄子!竟也敢這般放肆對主子講話麼?!」
「許蔚!掌嘴!」
果真還是不肯放過她啊,蘇汐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雙眸緊緊地盯著許蔚那張瘦削的臉龐。許蔚僵硬的手指慢慢舉上半空,眾人皆屏住心神,有些看好戲的意味盯著蘇汐。
「太后請手下留情!」寂靜地大殿內突兀地響起一聲急促的呼喊,眾人的注意力全被拉了過去。卻是身著淡黃狐裘的初貴人急急地走進殿來,扶著她胳膊的,竟是一襲深綠宮裝的唯潭!
這事,竟越發有意思了。恨她至極的初貴人竟會替她求情!蘇汐轉頭看著站在初貴人身旁的唯潭,腦子裡突地晃過那張純淨如水的臉,蘭笙,蘭笙,你千萬莫要讓我失望了啊。
「臣妾參見太后!」初貴人福身請安後,瞥見太后鐵青的臉,忙不迭跪下道,「臣妾自知行為莽撞,請太后責罰。」
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叫起,「你來慈寧宮做什麼?還大聲喧譁地要替那低賤的小蹄子求情?」
「太后明鑑。」初貴人恭敬地磕頭道,「關於琬月殿的麝香百合丟失的事,臣妾有話要說。」
「哼!這與哀家教訓這小蹄子有何相關?!」
「大有相關!」初貴人目光灼熱地抬起頭來,「太后可還記得玉妃?」
「『她』?」太后微蹙眉,「怎的又扯上一個死人?」
「太后明鑑,昨夜在浣衣局裡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恰巧這事發地點在念汐所住的屋子裡。臣妾猜想這事恐怕也與麝香百合丟失有關。」
太后微蹙眉,「什麼怪事?」
「唯潭!」
被點到名的宮女唯潭略顯惶恐地伏身道,「回稟太后,昨兒個浣衣局突地鬧鬼,奴婢們在念汐住的屋子裡見到手持麝香百合的玉妃娘娘,『她』還要奴婢傳話給初貴人,讓初貴人告訴太后,說麝香百合『她』要暫時借用……」
蘇汐微微翹起唇角,竟然真的信了……
「胡話!」太后有些惱恨地打斷了唯潭的話,轉眼對跪著在地的初貴人斥道,「這樣的鬼話你也相信!還敢拿到慈寧宮來胡扯一通?!」
初貴人面色一滯,還沒答話,面帶薄薄微笑的師落離接話道,「初姐姐果真是糊塗了麼?玉妃早已作古,姐姐無端地將『她』扯進來,不是故意要揭開太后的傷疤,提醒太后都是因為『她』的緣故才使得太后與皇上行同陌路?」
好厲害的師落離!蘇汐滿眼驚詫地看著這個身著月白衣衫的女子,她始終淺淺地笑著,但那抹淺笑里卻包含了太多的疏離和蘇汐無法看懂的意思。
「你……」仿佛從未料到她會拆自己的台,初貴人氣得臉色煞白,震驚地盯著落離,卻是說不出半個字來。
落離卻不看她,依舊笑容清淺地對太后道,「太后其實也無必要為這種無中生有的事傷了神,臣妾想初姐姐杜撰出這樣離奇的事,不過也是想幫幫念汐姑娘而已。怎麼說,皇上對念汐姑娘還是存了情的,初姐姐也不過是想賣皇上一個面子。」
以為不會想便不會再疼,可是當那個名字再次響在耳邊時,好不容易快要結痂的傷口卻又一次被深深割裂開來,扯扯的疼。她永遠無法忘記珞說『也不過如此』時,那麼冰冷而漠然的表情,簡直要挖開了她的心。她不愛他的啊,可是心為什麼還是這般疼呢?不是靠近陌時那股噬心的疼,卻是比它更刻骨入心,深深地疼如骨髓里……
蘇汐的心神忽地一下就飄到了那張冰冷而邪美的臉上,過往種種像小溪般緩緩地從她的眼前流過。她看到他英挺的眉,看到他冷俊的眉眼,看到他喚她時,濃濃溫柔繾綣的漆黑雙瞳,看到她說她不愛他時,游弋在他薄唇邊的那抹憂傷至極的笑……
蘇汐啊蘇汐,你到底是辜負了怎樣一個情深的男子?如果沒有那樣的詛咒,你是否真的會愛上那個連眉眼裡都蓋滿對你濃濃愛戀的俊美男子?
一晃而過的念頭,卻是讓蘇汐駭了一大跳,從什麼時候起她竟又開始搖擺不定了?!
『啪』地一聲響在耳側,蘇汐這才中茫然地出神中回過魂來,然後便感覺到左邊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下意識地捂著臉抬起頭來,卻是被氣得滿臉鐵青的太后目光森冷地盯著她,而楚宛裳也不知什麼時候慘白著一張臉與初貴人跪在一側,師落離仍舊一臉淡淡笑容,但此刻的她卻站在了太后身側。
「你這賤人!你到底是要毀了哀家兩個孩兒你才甘心麼?」太后氣得渾身顫抖,連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你是不是硬要用這妖異的百合來替『她』報仇?!你是不是硬要用這妖異的百合來攛掇她們除掉哀家?!還是你更加惡毒地想要將哀家的兩個孩兒都帶離哀家的身旁,讓我這孤老婆子悽慘地過完下半生?!」
太后股股青筋鼓起的手像利劍一般指向跪在地上的楚宛裳和初貴人,然而飽含怒火的視線卻緊緊地鎖住蘇汐。莫名其妙,這是蘇汐想到的第一句話。但是看到太后那雙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眼眸時,她突然想到自己剛才走神時,似乎整個事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過,太后怎麼會突然知曉麝香百合具有引渡靈魂的能力?
慈寧宮的空氣里舖滿一觸及發的火藥。
蘇汐微蹙著眉,還沒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明白時,太后又厲聲道,「小小一個低賤的宮女竟敢在皇宮裡裝神弄鬼!你以為憑藉一株麝香百合,憑藉一個模糊的影象就能動搖哀家麼?!簡直痴心妄想!還有你——楚宛裳!」太后凌厲的視線又橫掃到那張慘白的臉,怒呵道,「不要以為你懷了龍種,哀家就不敢辦你了!一個姿色平庸的女子能得到聖上的寵幸已是莫大的榮耀,可你居然還貪心不足的想要謀上高位!」
「至於初貴人!你身為鷹亦皇朝堂堂貴人,竟整日想著怎樣籠絡人心,攪得後宮烏煙瘴氣!今日竟還敢造出鬼神邪說,真是有失得儀!通通給哀家滾回自己的宮殿,靜思己過!!沒有哀家的懿旨,誰都不能隨意進出!!」
「慢著!」一聲高亢的呼喊止住了所有人的動作,蘇汐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里恍若盛滿了點點星光,亮得駭人。腦海里有團模糊的東西漸漸清晰明朗,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太后,腫成蘿蔔的手指輕輕佛過太后精緻的護甲,粘稠的血絲沾染在指尖,她忽地翹起食指指向站在太后身側的師落離,冷聲道,「從始至終,想要讓鷹儀皇朝後宮不安寧的,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