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冥燈認主（2）

  可這一次，那雙眼睛裡頭，是沒有陰冷的。

  不像是在奶奶的遺像上那樣，那雙眼睛雖然是看著我的，可卻讓我感覺到了難得的溫暖。沒有陰寒，也不似那種從地獄裡走出的感覺。那雙眼睛……似乎是我最熟悉的夥伴！

  我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也確定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

  可就是熟悉，熟悉的仿佛是我與生俱來就和這雙眼睛有著某種聯繫一般！那眼睛中的溫和和悲憫，讓我的心裡那所有不安也都安定了下來，至此再也沒有了任何疑慮，仿佛是那雙眼睛在指引著我，將我緩緩走上了眼前的這條青色的石板路上——

  我知道這是在「夢中」，所以本來就並不曾期待過一切都按照現實的模樣而來。

  但是當我踏上那條石板路的時候，我卻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腳步聲。就和現實生活中的鞋子踏在石板路上那清脆的聲音沒有什麼不同，而腳下的路，也是堅實地就在我的腳下的。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開始有些不太懂得，我腳下的這條路，到底是「夢裡」虛無存在的，還是我真的踩著這麼一條路。一直到當我開始移動我的腳步，而我的腦海里卻不停閃過我這二十二年來的經歷的時候，我方才能確定，我現在身處「夢中」。

  之前只覺得，這條路很長很長。即便是在盡頭有著什麼，那也是我不敢去觸碰的。

  

  而如今真的走上了這條路，我方才知道，其實這條路並不長。我人生的二十二年在和條路上，仿佛也只是一閃而過的時間。那雙眼睛就在路的盡頭等著我，等著……迎接我。

  和我想像中的不同，我本以為走到了這路的盡頭，就會和那雙眼睛對視。然後我會聽到什麼，會看到什麼，都是由那雙眼睛主宰。

  可我沒想到，當我快要走到路的盡頭的時候，那雙眼睛居然閉上了！而腳下青色的石板路上的煙氣也停止，而後升騰。明明是灰色的煙氣，可當它們升騰起來的時候，卻一點點地變成了比這石板路還要再鮮艷一些的青色。好像是……那盞冥燈裡頭火焰的顏色一樣。

  這青色就縈繞在我的身體周圍，仿佛在和我玩鬧似的。

  當我的腦海里想到那盞冥燈的時候，我的眼前仿佛突然就明亮了起來！

  我看到了我自己，跪在廳中的我自己。被所有人圍繞在中間，而那盞冥燈也在我的眼前。可冥燈之中已經沒有了跳躍著的火焰，反而那火焰竟然像是真的有生命似的，在這廳中旋轉環繞。

  繞著繞著，就在大伯期待的眼神之中，在所有人驚詫的木棺之中，繞到了我的肩頭！

  那是我肩頭的火焰曾經快要熄滅的地方，這冥燈之中的青色火焰，卻像是知道一般，竟然盤旋在我的右肩之上，仿佛在修補著我那盞已經微弱的陽火，最終定格在了我的肩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腦海里出現這個疑問的時候，眼前的石板路、青色的煙霧、還有那雙已經閉上的眼睛，卻在一瞬間就消失了！

  我仿佛一下子就被抓回了現實之中，睜開眼的時候，我卻看到大伯別的像是豬肝一樣青紫的臉就在我的面前。他的眼中帶著複雜的光芒，看著我睜開了眼，連語氣似乎都和往日不大一樣了：「你……是什麼感覺？」

  什麼……什麼感覺？

  大伯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都有些蒙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卻看到那本該在冥燈之中的青色火焰，竟然真的趴伏在我的右肩！而一直以來，右肩的那種從骨子裡發出的有些冰冷的感覺，竟也消失了！

  所以，方才我在「夢裡」看到的，就是真實發生的。

  似乎知道我還沒有從那「夢裡」回過神來，大伯看著我的眼神帶了幾分瞭然，卻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溫和。他的目光之中，甚至帶了幾分慍怒：「回答我的話，我在問你，你有什麼感覺！？」

  我很清楚的知道，大伯是生氣的。

  但我不知他為何而生氣，卻聽得後頭姑姑的聲音，突然就響了起來：「大哥，如今凌芽是我們的家主，請你對她說話的時候放尊重些！冥燈已經認主，哪怕你再不甘心，可這事兒，也改變不了了！」

  冥燈已經認主？！

  就是姑姑在說這話的一瞬間，我仿佛就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冥燈裡頭的火焰盤旋在了我的肩頭，而姑姑又說，讓大伯對我說話放尊重些。所以今日的冥燈的確是認主了，可恐怕……認得那主子不是大伯，而是……已經被和家拋棄了二十二年的我！

  這個認知讓我覺得太瘋狂了，可也是現在僅有的可能性。周圍的和家人看我的目光似乎都不一樣了，尤其是本來跪在我右後方的堂姐，她的眼神之中甚至帶了幾分懼怕，像是在害怕我對她進行「報復」。

  而在姑姑說了那話之後，大伯終究還是意識到自己太過分了。雖然心有不甘，但到底，他還是對我伸出手來，恭恭敬敬地似乎要扶我起來：「不管怎麼樣，冥燈已經認主，你就是我們和家新一任的家主。請你……務必保護和家，救救我的母親！」

  能讓大伯這個一向都驕傲的人如此低頭，其實我的心裡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的感覺的。我能理解大伯的想法，能理解和家每一個人的想法。恐怕在所有人的心裡，冥燈不管認了什麼人，都不該認我這個早就不算是和家人的孤兒吧！

  對他們來說，實際上我是一個外來者，一個入侵者。

  終究，我還是對大伯低下了頭。雖然我已經成為了和家的家主，可這也並非我所願：「大伯，不必如此。既然現在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那我就盡力找到奶奶。」

  站起身的時候，我仍舊和大伯保持著從前的距離，也仍舊尊他是我的長輩：「等救了奶奶，我就讓奶奶幫忙想辦法，讓冥燈物歸原主。我本就只是來幫忙的，沒想鬧出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