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半
2024-06-11 16:18:54
作者: 六鯉
這樣的鈴聲我是第一次聽到,說不清楚究竟是用什麼樣的鈴鐺,才能弄出這樣的響聲。
其實並不刺耳,但是當那鈴聲響一下的時候,我的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來。仿佛……那鈴聲有著振人心魂的力量一般,讓我的心臟突然就開始不安地狂跳了起來。
隨著那鈴聲一點點地靠近,我也終於看清,外面是一副什麼樣的情況。
暮色已然西下,將這正片土地都籠罩在暗紅的光芒之中。
搖鈴鐺的人為首,後頭跟著四個年輕人抬著一個看上去很沉重的黑色棺材。黑色的棺材,一般是給病喪或刀槍殺,自殺等早喪不正常死者使用的。但是每個地方的習俗不同,所以我也不能判斷,這黑色的棺材,究竟是什麼意思。
棺材之後跟著的,便是那些披麻戴孝的人了。
但是說披麻戴孝,卻又有些不恰當。因為我發現嗎,跟在後頭的人不僅僅只有年輕人,甚至還有頭髮花白的老人。能讓這樣的老人披麻戴孝,似乎不多。這大概……又是一個我不明白的風俗吧!
雖然好奇,但是我也知道,送葬的隊伍路過的時候,還是不要死死地盯著他們看比較好。
可當隊伍經過我的窗口,我剛低了頭的時候,那鈴聲,卻突然停了下來!
周圍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連車廂裡頭,都沒有更多的聲音。
我似乎感覺到,有什麼人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那目光是來自車廂的外頭的。
鬼使神差地,我到底……還是抬起了頭來——
那是一雙蒼老至極的眼,眼中仿佛帶著對這個世界都看透了一般的洞悉。眼睛下頭,不知是被什麼東西畫上了紅色的印記。從眼瞼一直拖到下巴,倒像是兩行血淚。
他死死地盯著我,就像是在盯著一個獵物一般。外面那所有送葬的隊伍都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竟然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他們覺得不舒服的事情,還是說,他們的送葬隊伍在經過的時候,我是不可以抬頭看的?
可是他們這麼多人,就在車廂外頭這樣盯著我,讓我脊背的汗毛倏然就聳立了起來!
連車廂裡頭也是一片死寂,我似乎根本就沒有辦法將自己的目光從那老人的眼神之中挪開!他似乎也想通過那目光而告訴我什麼,可我除了毛骨悚然之外,便再沒有了其他的感覺!
我甚至沒有辦法分心去探究,他的那樣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
時間在一點點地流逝,而我卻沒有辦法改變什麼。
就在我越發焦灼地想移開自己的目光的時候,那老人的嘴,卻突然動了動!
「死了。」
雖然他的嘴只是那麼一動,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能確定,他說的是這兩個字!他的話,好像並不是通過那嘴傳遞給我的,而是通過一種心靈的感應。這兩個字,出現在我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死了?
什麼……死了?
「叮鈴——叮鈴——」
我無法去思考更多。那鈴聲卻再一次響起。
終於……我的眼睛似乎終於被解放了!那老人轉過頭,不再看我。
外面的所有人也轉過頭,都不再看我。
他們繼續著他們的送葬之路,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而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的額間已經起曾細密的冷汗,指甲也已經扣進了那蘋果之中。蘋果的果汁黏黏膩膩地粘在我的指縫間,我卻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將它擦掉。
「哐當——哐當——」
當火車再度行進的時候,車廂里也恢復了之前的嘈雜。
我轉過頭,卻發覺一直坐在窗口的那年輕男人沒有了蹤影。姑父買了兩份火車上的盒飯,似乎有些心疼。將其中的一份給了我,另一份則是他和姑媽兩個人分著吃。
這對夫婦除了一直在用一種我捉摸不透的笑容看著我之外,似乎……也沒有太多讓人討厭的地方。起碼這一路過來,雖然看得出他們的手頭並不寬裕,但是對我,他們還是從不吝嗇的。
盒飯並不好吃,我還藉機說我吃不下分出了一半給姑媽。
所以等到車燈熄滅躺在床上的時候,我才發覺,這種久違了的餓肚子的感覺,居然再一次涌了上來!要知道,上一次我餓肚子,大概是在十年前了!孤兒院幾乎一度要辦不下去,那個時候的日子啊……才是最難熬的!
「哐當——哐當——」
在火車上睡覺,人總是睡不死的。
我睡著中鋪,卻總是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就在我的臉旁邊!有一股熱氣,拂動著我臉上的汗毛,哪怕是當我翻身對著牆壁的時候,那種感覺,仍舊在!
睜開眼,牆壁上什麼都沒有。我的耳後,卻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
我平日裡是不信鬼神的,可是此時此刻,我卻根本不敢轉過頭去!人在黑暗中,總歸還是有害怕的東西。尤其是……現在這種映著窗外月光,並不是那麼黑暗的黑暗!
我知道,只要我轉過頭去,所看到的,就是一片朦朧中的影子!
我可能會憑藉自己的想像力,將任何東西看做一個人影,一個鬼影,或者說是一個更可怕的什麼東西!我怕黑,我怕這種黑夜裡漫無邊際的想像力!
可是當我身後的那東西,觸碰到了我的頭髮的時候,我到底……還是忍不住了!
正常人在睡覺的時候轉過頭,卻看到一張映著月光的慘白的臉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會是什麼做法?尖叫?一躍而起?甚至……狠狠地揍那張臉一拳頭?
可我現在,似乎連尖叫都被壓抑著。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撲通」的狂跳聲!卻無法尖叫出聲,因為那出現在我眼前的,正是我姑媽疲憊而蒼老的臉!
她睡在上鋪,整個人的半邊身子都從上面吊了下來。她仍舊是閉著眼的,呼吸均勻,甚至從喉嚨間還發出了睡夢之中才會發出的小小呼嚕聲。
而剛才觸碰到我的,卻正是她的頭髮!她的頭髮,長長地垂了下來,耷拉在我的床鋪上,似乎……和我的頭髮糾纏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