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不能退

  聽說慕蘭舟到訪，老灶叔瞬時錯愕起來，這位大人總有兩三年的光景沒有主動與趙府走動了吧？今個過來不知道是什麼事，又趕巧了大人吩咐過這幾日都不見客。

  慕蘭舟負手而立，見到老灶半晌也沒有打算去通報的意思，不覺勾唇一笑，乾脆一手推開了他直接向著趙府內走了進去。

  老灶心裡慌了慌，又不好把人攆出去，只能一邊擦著額角的汗一邊在後面跟著嘀咕：「我家大人身體不適，已經兩三日不見客了，等下萬一給大人吃了閉門羹鬧得大人不好看，不如今日就請大人先回，等改日我們大人好些，轉成去請您來。」

  慕蘭舟把老灶叔的話當成耳旁風了，什麼身體不適不見客，根本就是心裡不適不見客吧。在老灶叔的阻攔之下已經到了趙小丙書房門口：「你家大人在書房住著還是在臥房？」

  老灶低頭著頭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掃了一眼書房的窗戶，慕蘭舟已經確定了人在裡面。他雙手一推，這房門並沒有拴著，吱扭一聲被推開來。

  慕蘭舟讓老灶叔先下去，他只好在外面跪下來磕頭說：「老爺，是慕大人硬闖進來，老灶攔也攔不住。」說完了才站起來，一臉無奈的趕快走開了。

  慕蘭舟進書房裡，感覺到一陣庇蔭處的清涼，在屏風後面隔了一個大木桶，桶內隔著一大塊的冰。慕蘭舟就走到了那冰桶跟前搖著扇子，斜眸看了一眼疊退在那邊看書不吭聲的趙小丙。他從冰透上面的果盤裡取了一小塊西瓜。

  

  終於笑著咬了一口，才踱到趙小丙一旁坐下來：「趙大人倒是舒服，這朝不也不用上，事也不用管，在這裡貪涼避暑。這可不像你啊，放著這麼多的事情不去做，也沒精神沒事找事了。」

  趙小丙輕輕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道慕蘭舟今天過來是幸災樂禍還是看她的笑話：「慕大人今天過來是勸我趕快去公幹的麼？」

  一點都沒意思，趙小丙把書輕輕放下來：「我倒是很想好好的做事，可是旁人現在見到我反而都不想去好好的做事了，心思全都用在了在背後嚼舌頭看熱鬧上。」

  慕蘭舟吃好了西瓜用一塊帕子擦擦手，說道：「我今日過來是想勸你趕快離開才好，你已經做到了今時今日的地位了，鬧也要有個頭吧。現在把官一辭，找個青山麗水的地方告老還鄉，好好的過日子去，你在這裡多待一天，就多一份危險。」

  趙小丙沒想到啊，慕蘭舟還擔心她有沒有危險？她一時托著腮笑了：「我倒是想不明白，酒樓里的賭局，為什麼你要讓人押我不是個女人呢？既然你要拆穿我了，幹嘛不帶頭押我是女的？難道是害怕這件事最後扯到你身上來脫干係的？」

  慕蘭舟臉上微微的一寒，心裡微怒：「隨便你怎麼想吧，總之，我今天來是好意，你要走就快點走，別等到公主聯合了那些貴族鬧起來，到時候你能有什麼好果子吃啊？」

  他也不知道今天在街上走著走著，怎麼就走到了她家門口來跟她說這番話了。

  慕蘭舟說完這番話就站起來準備離開了，趙小丙這才說：「我知道這件事不是你的意願，原是你的夫人自作主張的對吧？」

  慕蘭舟笑著說：「只要是我幕府人做的，都由我一個人擔著，你完全可以把我當成你的仇人」

  趙小丙無奈一笑，什麼恩人仇人，完全說不清楚。她看著慕蘭舟依舊要朝著外面走，乾脆對他說：「既來了就別忙著走，陪我喝幾杯行不行？」

  慕蘭舟腳步頓住，他望著門外的幽翠之色，想到今天自己也衰喪的很，妻子賭氣走了，還說什麼恨他這個家，兒子說什麼在這個家裡累得慌，他心裡著實淒淒涼涼，扭頭看到趙小丙也是一臉的喪氣衰相，呵呵的笑了一笑：「趙丙三，你家的酒能喝麼，你家的菜能吃麼？」

  趙小丙咧嘴一笑：「吃不死你。」

  慕蘭舟這才折回來，趙小丙就吩咐下人去準備一壺竹葉青，三四樣的小菜來。沒多時酒菜擺好，趙小丙給他滿上，一時笑了笑：「你進來的情緒也是一副極其低落的模樣，可是家裡出了亂子麼？」

  慕蘭舟啄一口酒：「你是盼著我家裡出亂子麼？」

  太冤枉了，她笑道：「我盼著你家出亂子做什麼？我又不是那種人。」

  慕蘭舟抬手給自己斟滿酒，無奈的乾笑了下：「慕曉嵐說，我慕家令人累得慌。」

  趙小丙笑著說：「這孩子說的實話罷了，你慕家的確令人累得慌啊，你瞧瞧你家那滿府的家人，各個謹小慎微，背後明爭暗鬥，哪一個有我趙家大人活的開心？不說旁的，就是將你滿府的婢女拉出來同我家婢女比一比，也是我家的婢女生的水靈。」

  什麼歪理，慕蘭舟冷哼一聲：「你這府上的婢女有幾個美貌的？不過是姿色平平而已。」

  趙小丙笑著說：「她們這才叫生龍活虎呢。」

  今天過來卻成了跟這個丫頭片子鬥嘴玩了，一時仔細的看趙小丙的臉，見她也是一把年紀的女子，面上神色淡淡的，與從前小時候容貌比起來，也只剩下了六七分，眼眸越發的深沉，臉上越發不動聲色，一時間感慨：「可你自己，操心受累，昔日光景已經不再了。」

  趙小丙微笑道：「我是故意長得醜些，免得總是被人惦記上。」

  這話說的慕蘭舟勾唇一笑，一時想到自己那些年為了她幾乎發瘋，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久久沒動，一時微微垂下廉價發了會愣，一時間雙目濕潤了，心酸蒼涼的很：「到頭來，我誰都沒有，終究是比不得旁人。」什麼都沒有，連一直引以為傲的慕氏榮耀，在自己乖兒子看來也沒什麼價值。

  唉——沒勁透頂。

  慕蘭舟喝了許多，等紅了臉腳步趔趄時趙小丙才讓人趕快把他送回家去。

  慕蘭舟走時有些抗拒，嘴巴里嘀咕了兩句回家也沒什麼意思。她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會都不知道誰才是岌岌可危呢。趙小丙回來又給自己倒一杯酒，那風塵僕僕的灰色男子一腳就邁進來。

  「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今晚你就準備準備，將夜會護送你悄然的離開。」

  沈楚梅見桌上有兩副碗筷，愣了愣：「你請了客人？」

  趙小丙讓滿月另外準備一些酒菜將這些替換掉，滿月換了碗筷來。

  她給沈楚梅沾滿酒：「你這幾日不吭不響，我就知道你是算計著讓我悄悄的離去。只是，這件事也不著急。」

  沈楚梅坐下來，看到她十分的糾結，猜測她還是不想離開，一時有些生氣：「我早說過，人生在世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現在當退就要退一退，這才是聰明的作法。」他是很擔心的，明和公主暗中聯絡了所有京城中有些身份的皇族子弟，那些沾親帶故的侯爵郡王，等他們商量好了就要請旨裁定了，雖然朝廷由他們把持，可倘若趙小丙女子身份被揭穿，那就是失去了道理。」

  如果是別人，沈楚梅還能忍耐忍耐再看看情況，可這關乎妻女，也就不能用尋常心看待了。

  「彈琴嗎？」趙小丙站起來，走到桌上把琴放好了，笑著對沈楚梅說：「你還記得漁樵這曲子麼？老早說了要教給我，可總不得空的。這幾日還有時間，不如你就沒事教教我吧，免得總覺得自己有什麼未做完的。」

  沈楚梅大約知道了她的坦度，悠然嘆息：「教給你沒什麼，但是趙翟，咱們女兒必須離去。你捨得她一個人離去？」

  趙小丙聽到女兒兩個字，手指輕輕的撥動一下琴弦，心裡隨著顫了顫。

  當然是不捨得，她掙扎的立著，許久才說：「就讓女兒離去。」

  沈楚梅心裡突然一寒，問道：「好，是我自作多情只把你當成自己的妻子，實則今日的趙翟姑娘，怎可能只是我的妻子？我卻忘記趙翟姑娘權傾朝野，實則一手遮天的權臣。」他此生頭一遭生趙翟的氣，氣的他開始懷疑，她心裡到底有沒有將自己與女兒放在心上。

  「你一味要這麼固執，是為了權還是為了利？」

  趙小丙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碎了，嘴上不動聲色的說：「都不是。」

  沈楚梅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了。

  她輕輕的垂下頭說道：「女兒不會怪我的，如果她長大之後能明白事理，也會知道我做的是對的。」

  「明白什麼？」沈楚梅抬起頭，瞧著她消瘦的背影，漸漸淚眼模糊。

  她含笑說：「她會明白，她娘求的是個光明磊落。她娘留下來面對那些人，面對千夫所指，是為了從今往後可以破繭重生，不再依靠那虛無的殼子遮蓋所有問題。」

  她皺皺眉，非常認真的說：「你怪我也罷，既然我一路莽莽撞撞的走到了今天，早就準備好了要面對這樣的風險，既然風雨來了我也不怕，我的女兒，不能有個懦弱的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