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狼狗之論

  「所以你就這樣輕易地騙了他？」雖然對北匈韃子仇恨刻骨，但看到付昀這樣欺騙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匈奴老頭，褚鳳鳴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世仇是不假，可昨天從到了這個村子後，感受到的那份兒熱情好客絕不是假的，雖然這很大程度上都是付昀拿出的那兩小塊茶磚的功勞。

  「誰說我是騙他的？一個破香爐，也值得我付昀搭上信用？」付昀嗤笑：「大不了下次走私隊過來的時候，給他帶一個。」

  

  「你和那隻走私商隊是什麼關係？」忽聽顧清池冷冷問了一句，付昀一愣，但旋即明白過來，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現在正是大戰期間，在戰爭結束之前，這裡連走私商隊的一根毛都看不見。」

  顧清池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我相信你。」

  付昀一笑：「呵呵！我也是大夏人，對大夏的忠誠不會比你差一星半點，你沒有必要懷疑我。」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部落里卻是家家戶戶都亮起了微弱燈光，顧清池和付昀所在的這一家更是準備好了早飯，只是顧清池和褚鳳鳴看著那幾碗麥麩飯，怎麼都覺著吃下不去。從前剛到軍營時，曾經埋怨過軍營中的飯還不如豬食，如今他們才知道那時的自己是多麼可惡囂張：豬食？這他媽才叫真正的豬食，在大夏，民間餵豬就是用麥麩的。

  付昀一口一口往嘴裡扒著飯，淡淡道：「你們最好強逼著自己吃一些，最起碼要吃一碗，不然這樣的天氣你們支持不了多長時間。實在吃不下麥麩，這骨頭也得啃幾口。」

  骨頭上有半生不熟的肉，和麥麩兩個放在一起，讓人不知該如何選擇，反正看上去都是一樣的難吃。

  「都是為了沈娘子。」

  付昀的這句話終於說到了點子上，表兄弟兩個一閉眼一咬牙，各自拿起一根骨頭棒子就撕下了一塊肉，只嚼了一口，便不約而同吐了出來，怒視著付昀道：「這肉沒煮熟也就罷了，為什麼淡的像石頭一樣？」

  「說錯了吧？很多石頭其實你仔細舔舔，雖然苦澀，還是有點鹹味兒的。」付昀面上沒有任何驚詫表情，指指被兩人吐出來的肉：「食物寶貴，你們最好再把它吃回去。大夏邊疆是從這幾個月開始才有了米白色得細鹽，在此之前，將士們吃得都是苦澀之極的咸鹽，就是那種東西，對於北匈人來說已經如同神賜之物般高貴，如今兩國開戰，你以為他們這裡還能找得到鹽巴？」

  顧清池和褚鳳鳴不做聲了，良久之後，顧清池才嘆了口氣，喃喃道：「興亡天下事，百姓皆苦之。唉！看來什麼地方都一樣，就是殘暴狠毒的韃子也不例外。」

  付昀點頭道：「顧大人這話說到了點子上，北匈韃子雖然殘暴兇狠，但北匈百姓和他們卻截然不同，雖然他們上馬後也有可能變成窮凶極惡的韃子。老實說，我殺韃子不會眨一下眼睛，但將心比心，如果我是韃子，在這樣野蠻惡劣的環境中生存，只怕我也會把搶掠殘殺當做天經地義。」

  顧清池撿起自己吐出的那塊肉，大口咽了下去，苦笑道：「如果是明珠那個傻女人，她一定會說難道就不能化干戈為玉帛嗎？北匈百姓的生活也很苦啊。」

  「化干戈為玉帛絕不可能。」付昀撕下一塊肉，斬釘截鐵地搖頭。

  他這樣堅決的態度倒讓顧清池有些意外，分明剛剛察覺到付昀對於北匈百姓似乎是帶著點同情心，所以他才會用沈明珠做藉口來試探。

  「顧大人不用試探我，我說過，殺韃子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我來到邊疆五年，深入北匈無數次，深知這就是個狼一樣的民族，你什麼時候看到過風度翩翩禮尚往來的狼？所以化干戈為玉帛只是一種很可笑的天真幼稚的想法。」

  「那依你的意思？」

  顧清池敢用人頭擔保，對於北匈，龍傲天和付昀一定有他們自己的想法，他現在就是想要探聽清楚，這兩個傢伙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思，雖然此時此地他們的生死似乎都掌握在付昀手上，然而該弄清楚的一定要弄清楚，免得被這狡猾傢伙賣了還幫人家數錢。

  這種層次的試探周旋甚至交鋒褚鳳鳴就完全插不上手了，兩個人說的話他都懂，但仔細想想，又覺著糊塗：付昀的態度和他的話根本就是自相矛盾吧？表哥問依他的意思，依付昀什麼意思？這是皇帝和朝廷的決策，他能有什麼意思？敢有什麼意思？

  付昀還真敢有。他啃了一口骨頭，微微笑道：「人不可能和狼和平相處，但人可以馴化狼，讓他們變成狗，為人看家護院，或者替人打些兔子山雞狐狸回來，這個主意你覺得如何？」

  「讓狼變成狗？」褚鳳鳴皺眉：「雖然我對韃子沒有半點好感，但是你這話當真刺耳，寧可流盡最後一滴血的高傲的狼，你要讓它變成狗？這也太殘忍了。」

  話音未落，就見付昀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指著自己對顧清池道：「看見沒有？我剛剛還說過化干戈為玉帛是天真可笑的孩子話，這就來了一個孩子。」

  「你滾，誰是孩子？難道我說的不對？」褚鳳鳴怒，平生最恨人家叫他孩子，顧清池就是利用這一點拼命打壓他，奪走了沈明珠。

  「你覺著自己說得對？」付昀嗤笑：「難道你真的以為北匈和大夏可以化干戈為玉帛？」

  「當然不可能。」褚鳳鳴雖然是政治小白痴，但怎麼說也是在邊疆歷練了大半年，這點基本常識還是具備的。

  「既然不可能化干戈為玉帛，那你打算怎麼對待北匈？」付昀繼續問，神情不知不覺就變得認真起來。

  「匈奴不滅何以家為，殺光他們，滅了他們，讓他們對我們再也沒有任何威脅。」褚鳳鳴豪氣干雲地叫。

  「好志向。」付昀一臉冷漠地拍了幾下巴掌：「所以你認為，比起在武力震懾下的和平共處，讓他們能夠用勞動換取生存的資本，殺光他們才是更仁慈的做法，對嗎？」

  「唔……」

  褚鳳鳴說不出話了，吭哧半天才小聲道：「狼……反正狼心中一定是這麼想的，他們是狼啊。」

  「狗屁。」

  付昀一口撕下一大塊肉：「你說的狼絕對有，但一群狼里，這樣堅強的狼不會超過五隻。剛才你哥哥說了，興亡天下事，百姓皆苦之。知道老百姓是怎麼想的嗎？離亂人不如太平犬。北匈的老百姓也是老百姓，也是這麼想的，我實話告訴你，痛恨貴族的匈奴百姓同樣很多，就像這個部落里的人，他們寧願能老老實實和大夏人交換物品，獲得溫飽，也不願意通過戰爭去搶掠，當然，這不是因為他們有多麼善良，而是他們害怕大夏的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