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四章傳承

  當天晚上，老李根本睡不著。

  他翻身起床，摸黑到了老甄的身邊。

  「老甄？」

  「老李？」

  老甄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把老李嚇了一跳。

  「你怎麼沒睡覺？」老李轉過身來，看到了一張模糊的臉。

  老甄嘆了一口氣：「你不也沒睡？」

  兩個人在黑夜裡，相互對視一眼。

  老李試探性的問道：「那我們去出去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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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兩個人轉身，一起出了門。

  在廂房的走廊階梯上坐著。

  夜色微涼，天上懸掛著一輪圓月，星星稀疏的點綴在周圍。

  老甄遞給老李一根旱菸卷，又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個火摺子，給老李點燃。

  「抽點菸吧。」老甄的心情有些複雜。

  老李把旱菸卷握在手心裡，望著老甄道：「你今天是不是感覺特別的自卑？」

  老甄苦笑：「那你呢？」

  「和你一樣。」

  老李說完，吧嗒一口，吸了一口煙。

  淡淡的煙圈從老李的嘴裡吐出來，他惆悵萬分道：「我們離開南安府快二十年了吧。」

  「是啊，八少爺病逝已經二十年了，鄭家的手藝已經二十年沒見天日了。」老甄的眼眶有些紅，聲音壓抑得像是胸口堵了一塊石頭。

  「你覺得這位張姑娘怎麼樣？」老李吐出嘴裡的白色煙霧，轉頭望著老甄。

  鄭家的手藝，當今世上只有老甄傳承了七成以上。

  老甄把整張臉埋進雙手的掌心，語氣晦澀不安的道：「張姑娘說她沒有傳承，我是不信的。」

  老李沒在多問，老甄這語氣是肯定了張桃青。

  但鄭家的家傳手藝，他還是不敢就這麼隨意的交出去。

  張桃青既然能設計出滴灌，今天晚上還給他們說了那個大型水車，根本不想是隨意能想出來的。

  她說是她爹告訴她的，但那也是張家的傳承。

  老甄心裡不住的糾結。

  老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已經找了二十年，二十年過去了，我們不是沒有嘗試過，比起尋找有天賦的人，我們更需要張姑娘這樣人品好的人。」

  老甄抬起眼，雙眼渾濁，他知道老李說得都對，但是他就是覺得對不起八少爺。

  次日一早，張桃青剛剛起床，準備後院和余氏他們吃飯。

  春銀送完早餐回來後，告訴她：「兩位老師傅想見你。」

  「嗯，把他們帶書房來吧。」張桃青又轉回書房去。

  一刻鐘後，老李和老甄一起進來。

  張桃青擺了椅子讓他們坐下。

  「是昨天看過之後還有什麼問題嗎？你們儘管說，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滿足。」

  老李和老甄對視一眼後，同時起身對張桃青道：「張姑娘，我們有事相求。」

  張桃青趕緊起身，扶著他們坐下：「你們客氣什麼，坐下呀，有什麼話坐下說就可以，只要我能辦到的，都儘量給你們辦。」

  好說歹說，兩位總算是坐下了。

  張桃青剛一放鬆，只聽見老李道：「張姑娘，我們想把自己的這一身手藝交給你。」

  「啊？」張桃青一愣。

  怎麼突然要把一身手藝交給她？

  老李萬萬沒想到，張桃青竟然這麼幹脆的拒絕了。

  鄭家前朝可是皇家工匠，承建了許多著名的建築，已經各種巧奪天工的機械。

  比如傳說中的木牛流馬，他們都可以建造出來。

  陳大狗帶來了第一批材料，單獨撥了一個房間，讓他們做滴灌設備。

  材料都進場後，陳大狗對兩位說道：「老師傅，你們可以開始做了，越快越好，因為現在田裡很缺水。」

  老李點頭：「嗯，沒問題，第一批我們能在三天後做好。」

  身旁的老甄還沒回過神來，老李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甄這才急忙抬頭，望著陳大狗。

  陳大狗有些疑惑，不過他還是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沒問題。」老甄話少，但說出來的話都能做到。

  另外和他們囑咐了一下事情後，陳大狗就轉身去找張桃青。

  書房門口，張桃青百思不得其解。

  她和兩位老師傅才認識兩天，他們怎麼這麼信任自己？

  「桃青？」陳大狗的呻吟突然在身前出現。

  張桃青嚇了一大跳，站了起來後退好幾步：「你來了怎麼也不吭聲？」

  陳大狗攤手一笑：「我都喊你三四聲了，是走進了喊你，你才反應過來的。」

  緩了口氣，張桃青讓陳大狗坐下。

  「你有事？」陳大狗發現張桃青好像有心事。

  張桃青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坐立不安的。

  「是和兩位老師傅有關？」陳大狗來的路上遇到了春銀，知道老李他們早上來找過張桃青。

  張桃青嘆了一口氣，點頭：「是啊。」

  陳大狗沒有說話，等著張桃青繼續說。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拒絕得太乾脆了，想著告訴陳大狗，也許可以聽聽他的意見。

  「李師傅和甄師傅是江南那邊，南安府鄭家的工藝的傳人，他們想把他們工藝交給我。」

  「啊？」陳大狗和她剛開始一樣，一臉懵逼。

  張桃青解釋道：「江南我們也沒去過，南安府也只是聽說過，鄭家跟不用說，你肯定不知道。不過你肯定知道陽城的白碧樓，三百年錢鄭家造的。」

  陳大狗聽完，倒吸一口冷氣。

  「他，他們是鄭家的匠人？」

  張桃青點頭：「他們想讓我傳承鄭家的手藝，只需要拜師就可以，但是我覺得我更喜歡掙錢，而不是專研工藝，所以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陳大狗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

  白碧樓是天下第一樓，坐立於泗水和淝水的交匯處，屹立三百年。

  戰火紛飛的年代，白碧樓因為傳承了太多東西，打仗的時候，都儘量避開了這個地方。

  本朝開國皇帝還曾經去白碧樓寫過詩。

  這麼看來，鄭家真的是個很了不起的家族。

  不過聽張桃青的意思，鄭家只怕也湮滅在歷史的進程之中了。

  「我請他們來幫忙，從來沒有想過要占據他們的手藝，但他們這麼信任我，我卻辜負他們，總覺得於心不安。」

  「這件事強求不來，聽你這麼說的話，他們的手藝其實值得更好的人去傳承。」陳大狗安慰著她，心裡還余驚未了。

  張桃青告訴陳大狗後，心裡覺得好了一些。

  「以後你幫我注意一下，如果遇到了人品好又有天賦的娃子，就帶他們來見見兩位師傅，鄭家的手藝不該這樣沒落下去。」

  張桃青心裡有些不忍，更何況木牛流馬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若是存在，這個世界只怕要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當天晚上，張桃青去找了老李他們。

  把自己的想法認真的和他們談了談，他們的手藝必須傳承，但是不應該交給她。

  她始終清楚，自己真相想要的是什麼。

  等到張桃青離開後，老李對老甄道：「看吧，張姑娘是個實在人，她根本不需要鄭家的技藝，我們慢慢找徒弟吧。」

  「那我們以後就留在張家吧。」老甄明白了過來。

  老李展顏一笑：「其實徐老爺先前就和我說過，張姑娘家是值得我們留下來的，以後鄭家的工藝發揚光大，指不定還要沾她的光呢。」

  「嗯。」老甄雖然明白了過來，可總覺得自己占了張桃青的便宜。

  他心裡暗暗決定，要十二分認真的完成張桃青想要的東西。

  還有她提到過的那個新型水車，他也許可以幫上忙。

  三天後，第一批滴灌設備在老李和老甄的指揮下，成功的安裝到了地里。

  在頂頭加水後，張桃青親自打開閥門，開始第一次灌溉。

  半個時辰後，陳大狗帶人到地里去檢查。

  看了一圈回來，陳大狗興奮的道：「桃青！這個工具真的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