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劉簡

  這樁看似簡單實則複雜的案子背後的真相終於水落石出。

  事情由靖國公揭發丞相高凌濟結黨營私一事起，隨後在調查過程中刑部發覺高凌濟背地裡將糧草販賣給敵國的事情。其管家高羌在抄家前拿著關鍵的證據-------帳冊來到蘇州威脅知州徐承。

  徐承先是假意答應，而後將高羌及其手下全部滅口，可帳冊在此之前被通判阮嶼拿到了手，阮嶼為人正直，徐承擔心他揭發自己，便採取了先禮後兵的計策，在醉仙樓宴請阮嶼夫婦。

  醉仙樓小二王滿錯將阮嶼夫婦認成了徐承及其妾室，而王滿的養父劉簡的妻子拋夫棄子，正是做了徐承的妾室。為了替劉簡父子出氣，王滿趁著阮家三口來醉仙樓用飯的時候，往阮家馬匹的草料中下了砒霜。這也導致馬車行駛到山間時，馬匹難忍腹中劇痛，進而發狂衝下懸崖。阮嶼夫婦在千鈞一髮之際合力將女兒阮素卿推出了馬車，阮家夫婦和所帶的奴僕全部命喪與此。

  劉簡發覺養子的情緒不對勁，逐漸洞察到了真相，因此與養子斷絕關係。為了報復徐家，劉簡在幫阮峋操持阮嶼身後事的時候，搶先一步拿到了帳本。劉簡自覺阮嶼夫婦之死與自己也有因果聯繫，不忍揭發養子，便幫其掩蓋，勸說驗屍仵作自盡以保全家人。而徐承因為做賊心虛，雖然不明白阮嶼夫婦去世的真相，但擔心其他人會發現自己的事情，於是偽造了公文，掩蓋了事實。

  阮素卿被推出馬車後身受重傷，頭也磕在了石頭上，雖然經過醫治，但終究是香消玉殞。與此同時，靖國公府嫡女沈瓊櫻遭人毒手，死於非命，竟然陰差陽錯的借屍還魂，在阮素卿的身體裡重生了。

  紀嚴奉命從京城趕來蘇州，本是追查帳本的下落，以及追尋幫助高凌濟運輸糧草之人的身份，在查詢中發現阮嶼夫婦的案子疑點重重，且與帳本一事有關，便以此為著手點，一步步解開了謎團。

  

  誰能想到，阮嶼夫婦的事情居然能牽扯出這麼複雜的背景，上至朝堂權貴的腌臢齷齪，下至黎民百姓的家長里短......

  阮素卿站在院子裡，看著阮峋的書房緊緊關閉著的門，眼神裡帶著擔憂。

  書房門打開，周氏走了出來，身後的下人手裡端著托盤，上面的飯菜早已沒有了熱氣。

  阮素卿迎了上去，「嬸嬸，叔父他......?」

  周氏擔心的搖了搖頭，「唉......我怎麼說，他都吃不下......還是沒有緩過來，這都快兩天了......」

  阮素卿心中五味雜陳，可還是勉強揚起笑安慰周氏：「叔父只是一時接受不了，想必過幾天就會好了.......嬸嬸不要太擔心......」

  周氏扭頭看著阮峋書房緊閉著的大門，嘆了口氣。

  「這可得一陣子緩呢，這人就這麼說沒就沒了......」

  聽見周氏的話，阮素卿只覺得心裡更加難受了。誰也沒有想到劉簡會在牢中自盡。

  那日在醉仙樓，案子水落石出後，阮峋便讓她先回到了阮家。阮素卿也沒有反對，一是案子已經查清，她沒有再留在紀嚴那邊的必要，二是阮峋的臉色實在是不好看，她也擔心他受不了打擊。

  可出乎她和周氏意料的是，阮峋雖然臉色不好看，但說話舉止倒是與往常無異，只是當晚紀嚴的人就過來告訴他們，劉簡已經交代了帳本的下落，就被他藏在家中灶台旁一塊兒鬆動的石板下，紀嚴已經派人取到了。

  誰會想到，這本關乎社稷的帳冊竟然在這麼簡陋的地方？好在是終於完好無缺的拿到了。阮素卿剛鬆了口氣，就聽見來人說，劉簡在獄中讓人幫忙傳話，說想要見阮峋一面。

  阮峋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臉上似有動容，就在阮素卿以為他會過去的時候，阮峋出言拒絕了。

  「沒什麼可見的，事已至此......」她記得當時阮峋的表情似笑非笑，明明揚起了嘴角，可誰都能看出來其中的勉強，「告訴他，正兒我會幫著照顧的......」

  「其他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這便是阮峋說給劉簡的最後一句話，還是讓人轉達的。

  當晚，劉簡一頭撞死在牢房裡，聽周成說，腦漿伴著血液噴濺了半面牆，可見他當時用了多大的力道。

  阮峋當時便一個踉蹌，周氏和阮素卿趕緊去扶住他，可阮峋卻擺手拒絕了。

  「我......我去看看他，好歹也相識了一場......」

  回來後阮峋便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裡，整整一天 都沒有出來。

  「劉叔......畢竟叔父和他也是好友......他如今走了......」阮素卿順著周氏的話，想說些安慰的語句，卻終究是覺得自欺欺人。

  連她一個只和劉簡接觸不過幾個月的人都心中難過，更何況是將劉簡視為知己好友的阮峋呢？

  周氏擦了擦眼中的淚水，搖了搖頭，「這劉簡吶......怎麼就想不開呢......這讓正哥兒怎麼辦？」他們家再怎麼照顧，也肯定比不上親生父子間的血脈相連，劉簡對劉正那麼上心，怎麼就忍心留下劉正一個人？

  阮素卿沒有說話，她想起劉正那副痴傻的模樣，又想到了劉簡平日的老實忠厚。或許，對於劉正來說，陪在他身邊的人是誰都不重要吧，他分辨不出來誰是誰。

  而對於劉簡來說，因為自己的原因間接害死了阮峋的兄嫂，這份愧疚足以壓垮他。阮家出事後的每一個日日 ，也許劉簡都在遭受內心的折磨，如今所有的真相都被擺在了面上，阮峋也說過會好好照顧劉正，劉簡大概也是因此而決心赴死，以此來償還罪孽吧。

  「你叔父之前還問我，要是幫劉簡求情，你爹娘九泉之下會不會怪他？」周氏紅著眼看著書房的方向，「你叔父就是心裡過不去那個坎兒......他從來沒想過要你劉叔的命啊......」

  阮素卿聽見這話，鼻尖又是一酸。劉簡被收押後，她特意去查了大雍律法，又去問了紀嚴，劉簡畢竟沒有親手殺人，況且高凌濟一案他只是藏起來了帳本，有擾亂官府視線的嫌疑，未必就得被處死。現在又聽周氏這麼說，她更覺得難過。

  「大人對劉簡恩重如山，劉簡無以為報......」

  阮素卿的腦海里突然回憶起那次阮峋被人算計，險些命喪於山石之下，自己去探望劉簡時，他倚靠在床頭說過的話。

  天色漸晚，倦鳥回巢，望著一隻只飛鳥從天際划過，阮素卿抬著下巴，不想讓眼淚流出來。

  劉簡不是個純粹的壞人，也不是個純粹的好人，他有自私的一面，可也有良心上的負擔，正是如此，他才會選擇這樣結束這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