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速之客

  無論是那對夫妻，還是偶然遇到的錢蕊，都沒有讓阮素卿放在心上，因為她還另有心事。

  

  是夜，月明星稀，她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裡，對著天上的一輪孤月，腦子裡是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心緒。

  「呀，你在這裡呀！」一個清脆的女聲在身後響起，阮素卿扭身看去，是那個叫靜萍的小尼姑。見阮素卿看見了自己，她端著一盤糕點蹦蹦跳跳的坐到了阮素卿身邊。

  「嘗嘗，這是庵里的靜和師姐做的，可好吃了。」她笑著示意阮素卿，阮素卿拈了一塊放在了嘴裡，只覺得入口即化，清香怡人。

  「好吃嗎？」靜萍雖然是在問，可眼底寫滿了期待，阮素卿笑著點點頭。

  「好吃。」就是比起宮裡御膳房的手藝，也毫不遜色。

  「好吃就行。」靜萍得意的晃了晃腦袋，接著又說起了白天的事情，「你今天真厲害！」

  「用『厲害』來夸一個姑娘，未必是個好詞。」阮素卿白日裡被打斷的話此刻終於說了出來，「你可不要用這個詞去夸其他姑娘了。」要是遇上徐娉璐那樣的，這單純的小尼姑怕是要惹上麻煩了。

  靜萍不解：「為什麼？你就是很厲害呀？我真的是在誇你！」她怕阮素卿誤解自己的意思，有些著急的重複解釋了幾遍，被阮素卿安撫下來。

  「好好好我知道，我明白，你是在誇我好。」說來也怪，她原本心緒不佳，可遇上這嘰嘰喳喳的小尼姑反而平靜了下來，「其他的姑娘小姐們可能不喜歡別人誇她們厲害。」

  「你可以誇她們蕙質蘭心，溫柔善良。」古話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她這般強硬倔強的，只怕永遠是個異類，討不了別人的歡心。

  阮素卿的眼前又浮現出顧珩的身影，她趕緊轉移思緒，不行，今晚氣氛很好，她不能在靜萍面前失控。

  然而靜萍看似大大咧咧，眼睛卻很尖：「你怎麼啦？眼睛紅了？」

  「你在哭嗎？」

  「沒有......」阮素卿矢口否認，「剛剛有隻小蟲子，揉揉就好了......」

  「哦......」靜萍點點頭，語氣裡帶著些失落，又有些若有所思的意味，像是在思考阮素卿前面的話一樣，而阮素卿則因為被勾起了回憶，心裡難受，也沒有再說話。

  一時間，兩人就這麼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阮素卿主動搭話：「你叫靜萍，這是慈安師太給你的法號嗎？有什麼說法？」

  「也沒什麼說法吧......」靜萍想了想，「師姐們的法號都是帶著『靜』字，『萍』嘛......」

  「聽師父說，她撿到我的時候，包著我的衣裳里塞著塊兒帕子，上面寫了『萍』，她猜著是爹娘給我起的名字，就叫我『靜萍』了。」

  「你是孤兒？」阮素卿驚了一下，沒有多想就脫口而出，可話剛說出口她就後悔了，幸好靜萍沒有受影響。

  「是啊。」靜萍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我是在這庵里長大的。」

  「師父師叔還有師姐們都是我的親人。」靜萍頓了頓，「這樣說的話，我也不算孤兒啊......」

  阮素卿被她的樂觀開朗逗笑了，「是，你才不是孤兒呢。」她看得出來，這慈山庵里的眾人都對這個單純爛漫的小丫頭很好，誰說必須是血脈至親才算是親人呢？

  靜萍微微睜圓了眼睛點點頭，有月光灑下，阮素卿看見她的眼裡星星點點，一片清澈。

  「不過我查過的，書上說『萍也，水艸也』，就是說浮在水上的草。」

  「人家常說『生如浮萍』，估計我爹娘把我扔之前，就是覺得我會像個浮萍一樣吧。」

  靜萍的聲音悶悶的，也對，任誰都不想被父母拋棄。阮素卿不想讓她不開心，便特意微微放大了嗓音，故作輕快的說：「我覺得叫『萍』很好啊。」

  「你看，那浮萍有水便能長，也不需要依靠別的什麼，人要是像浮萍，仔細想想也是又堅強又厲害呢！」

  「誒？」靜萍睜大了眼睛，顯然不知道還能這麼想。

  阮素卿對她溫柔的笑了笑，繼續說道：「而且『萍』也不一定指『浮萍』啊......」

  「『君侯秉青萍、干將之器』，『萍』可是厲害的寶劍呢！」看見靜萍又驚又喜的神情，阮素卿只覺得心裡一片柔軟，她絞盡腦汁的想著各種說法，不想讓這個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小姑娘傷心。

  有夜風吹來，拂過她的發梢，讓她的神情顯得更加溫柔似水，也把她柔柔的嗓音襯得愈發恬美清潤，就像是母親哄孩子睡覺前的低喃......隨著輕風吹向院子的每一處角落......

  不遠處的一棵茂密的樹上，葉子突然晃了一晃，隨即又重歸安靜，院子裡的兩人都沒有發覺到。

  突然，庵里嘈雜一片。

  「......出什麼事兒了？」阮素卿站起身朝院子外的方向望去，外面的人聲，腳步聲亂成一團，似乎是不小的事情。

  「好像是經閣的方向......」靜萍屏氣聽了一陣，「我過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靜萍看起來比自己小了好幾歲，阮素卿下意識的不放心她，但被靜萍拒絕了。

  「你留在這裡就好，」靜萍慌慌張張的打開門，「看樣子師父師姐他們都往經閣那裡去了。」

  阮素卿稍稍放了心，又明白自己只是借住的客人，很多事情不便參與，便叮囑了靜萍幾句，目送著她離開。

  過了一陣，庵里的動靜還是沒有平息下來，阮素卿正想吩咐小環去問問，院門卻被人敲響了，來人是庵里的僧人。

  「阮姑娘，你們這裡沒什麼事兒吧？」雖然她語氣平靜，可阮素卿看見她額頭上流著汗。

  「沒有。」阮素卿回答，「發生了什麼事情？」

  「......來了個小賊，讓他跑了。」這年輕的尼姑見阮素卿神色如常，便知道她這裡沒有受到影響，說完便匆匆跑走了。

  慈山庵里的這番動靜著實不小，連已經歇下的李老夫人都被驚動了。這動靜持續了大概半個時辰，最終平息了下來。

  「這賊人也不知有沒有抓到？」夜已經深了，阮素卿在小環的服侍下正打算歇下，她真是想不到在這佛門之地還能遇到這些事。

  「我剛剛去問了，好像還沒有。」小環知道自家小姐不喜歡自己在屋裡守著，便貼心的留了一盞燈，「小姐安心歇著吧，應該是出不了什麼事兒的。」

  「嗯......」懷著滿腔的思緒，阮素卿睡下了。

  半夜時分，突然一陣風吹開了窗子，也把本就淺眠的阮素卿驚醒了。不想去吵醒小環，阮素卿起身去關窗子，順便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已經涼了，阮素卿喝了兩口便放下杯子站起身，打算 歇著。

  然而，有什麼滴在了她的後頸，順著脖子流到了後背。

  溫熱.....粘稠......

  阮素卿抬手一抹，入目是絲絲殷紅。

  她下意識的一抬頭，對上了一雙陰鷙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