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一堂心理課
2024-06-11 10:16:50
作者: 小錦鯉
鳳河小學每周會為學生安排一節心理學課,是在周五的下午。
這次因為貴客遠道而來,李良玉特地調了課表,請孟舒他們為小升初這屆學生上一節課,用的是三樓的公開課教室,足以容納三百名學生。
本校各科的老師都自發來聽課。
教室里擠滿了人。
孟舒絲毫不怯場,她在沒有準備教案與講義的情況下,就上台了,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一行字。
——說說你眼中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她先讓同學們先靜默思考,然後提問回答。
部分人躍躍欲試。
我覺得世界是大海,很寬廣;世界是由很多書本組成的,讓我們能學到知識;我媽說走出鳳縣,考到市裡的重點中學,就是外面的世界......
他們的答案豐富多彩。
也有部分同學沉默著,拳頭緊握,卻遲遲不敢舉起來。
孟舒注意到第三排中間的一個男孩。
他與同齡人相比,體型偏瘦,皮膚很白,連發色都很淺,身上寬大的天藍色校服洗的發白,衣領磨損嚴重。
「這位同學,你來說說吧。」孟舒走下講台,來到男孩跟前。
他的臉唰一下紅了。
同學們哄然大笑,男孩在肆意的笑聲中,將頭垂了下去。
「安靜!」李可示意大家坐好,目光看向這裡,為男孩捏了把汗。
「向北。」孟舒笑著叫他的名字。
「......」男孩怯生生抬起頭,他看著眼前這位像是天外來客一樣的神仙姐姐,緊張得視線不知道該往哪兒安放。
「向北。」
孟舒又重複了一遍他的名字,「你是年紀第一啊。」
男孩怔了怔,點點頭。
昨晚吃飯時,孟舒就發現餐廳的牆上,張貼著年紀特優生的照片,她打眼就看到了向北,這孩子從一年級一路上來,成績都遙遙領先。
人長得也很清秀。
沒想到這麼害羞,說難聽點,更像是膽怯。
孟舒這些年走訪各地,見慣了各種各種歷經苦難的家庭,她單從向北帶著淺淺凍瘡的手背上,就知道這是個苦孩子。
「向北,說說你的想法吧。」
孟舒鼓勵他,「這不是問答題,沒有標準答案,即使說一句話、一個詞彙,都沒有關係。」
教室里靜悄悄的。
剛才嬉笑的同學,都在默默為向北加油。
他咬著唇,深吸口氣,慢慢抬起頭,聲音很低,「我眼中的世界是......當一名腫瘤醫生,以、以後可以回到村里,給鄉親們治病。」
孟舒給他鼓掌,「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隨後是雷鳴般的掌聲。
向北紅著臉,這一次,他沒有再低下頭。
孟舒回到講台,望著台下,溫柔而有力道,「同學們,語言是是一門藝術,有人生來就能輕易掌握它,有人則需要後天的不斷努力,無論你是哪種,請記住——」
「你可以不喜歡與人交談,但務必要讓自己具備交談的能力,這項本領在將來的某一天,一定能幫助你們成為更好的人。」
向北眼眶漸漸濕潤。
這句話被他記在本子上,並且,後來伴隨了他很多年。
顧非宇坐在角落裡,神色欣慰。
他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楚,那個眉眼鮮活的小姑娘長大了,她已經不再需要誰的保護,相反的,她成了許多人心裡的光。
孟舒為這節課開了一個很好的頭。
同學們情緒高漲,參與度極高,她發現,現在的孩子相比過去,在表達上更勇敢、也更自我,他們敢訴說,也樂於傾聽。
這的確是好跡象。
孟舒挺高興,回到座位上時,臉上還掛著笑容,扭頭問顧非宇,「我剛剛講的怎麼樣?好久沒在這麼多人面前講了,還有點緊張。」
「講得很好。」顧非宇說。
孟舒心裡踏實了。
她戳戳楚煙,賤兮兮道,「該你了,上。」
楚煙,「......」
這節公開課是九十分鐘,分為上下兩節,中途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趁著這個空檔,李可走過來,手上拿著一沓資料。
「楚小姐,這個你看看。」李可遞給她。
楚煙翻了幾頁,抬頭問,「什麼意思?」
「這裡面是楚教授之前在學校開展的話題,我給整理出來了,你看待會有沒有必要提一嘴。」李可說著目光掃了下教室的右側。
那邊,坐得是李良玉。
楚煙垂目,盯著資料上的提案,心裡覺得好笑。
這是幹什麼?
李良玉曾經親口在法庭上作證,說她父親以鳳河小學為幌子,牟利斂財,不承認京州大學志願者所做的一切,如今又為何把這些資料給她?
不心虛嗎?
楚煙抬眸,淡淡一笑,「謝謝,不過我想,這些我用不到。」
李可愣了幾秒。
隨即點點頭,轉身走了。
上課鈴聲響起,同學們重新回到教室,經過上堂課,他們興趣已然被挑了起來,紛紛望著角落裡的幾人,期盼著下一位登台的老師。
楚煙在他們期望的目光中站起身,走向講台。
她以為很容易。
可當她站在三尺之地,望著台下的學生時,心裡只覺得發堵,恍惚間,她仿佛看到父親就坐在人堆里,微笑著看她。
曾經很多年,她的父親飛往世界各地開講座,他的課上總是座無虛席,很多人慕名而來,只為一睹這位國際名師的風采。
腳下的這塊土地,也曾是他站立的地方。
如果沒有意外,父親沒有走,她也會是揮著教鞭,與學生們大談夢想的老師,或者,在實驗室里,為了一組數據熬得發愁。
而非在烏煙瘴氣的娛樂圈,為了名利爭鬥。
很多人都說,她應該繼承父親的衣缽,在心理學專業發光發熱,她總是嘴硬,用一句無所謂頂回去。
而今——
她站在這裡,承受著那些期許的目光,只覺得遺憾。
心理學專業博士有多難考,她為之吃了多少苦,似乎在轉行當經紀人的那一刻,都煙消雲散了,楚煙的字典里從沒有害怕兩個字。
但是現在,她有些怕了。
她忍不住想,如果父親知道她早已放棄了心理學,會失望嗎?
楚煙深吸一口氣。
轉身,在黑板上寫到——
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