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相認

2024-06-11 08:04:40 作者: 雲月皎皎

  院中花團錦簌,少女們喝茶下棋,投壺踢毽子,夫人們則在內院裡玩雙陸打馬牌,少年郎們也被拉去庭院中踢蹴鞠,歡聲笑語,絡繹不絕。

  姜妧到底是活了二十載,不似少時,反而更加喜靜,身邊儘是鶯鶯燕燕,覺得有些胸悶,和徐嬋娟與宋嫿悄聲打過招呼後,便拉著身邊的紅玉花朝悄悄出了花廳側角門,沿著石板路,朝那邊的荷花池走去。

  身邊沒了那些脂粉裙釵,姜妧只覺得面前的碧葉清蓮都似人間仙境,踩在綠草地上,還不到荷花的季節,只見滿目新綠的睡蓮,在往上看,橫著座青石板橋,石頭有些濕潤,上邊還結著青苔。

  姜妧剛想邁步上橋,就被身旁的紅玉叫住,她擔憂道:「公主,咱們還是別過去了吧,雖說今兒天熱,但這水到底還是涼的,出宮時,皇后娘娘千盯叮萬囑咐,要奴婢看著您,千萬不要靠近水邊,再出什麼事,只怕您這身子骨就受不住了,以防萬一,就站這兒看吧。」

  花朝也附和著:「是呀,紅玉說的沒錯,公主。」

  前兩回姜妧落水,都是養了好些日子才痊癒的,兩人是真的嚇怕了,雖說傅皇后沒有問責她們,但那也是看在姜妧的份上,若真的再來個第三次,只怕她們倆就沒這麼幸運了。

  姜妧知曉她們是為自己好,說的沒錯,若再出什麼意外,別說她們,就是自己這身子也難保,太醫說過,上回落水得了宮寒本就已是病根,此病難治,她也不是三歲小孩,自然知道該好好照顧身體,也免得父皇母后憂心。

  幾人正準備轉身離開,誰知還沒走兩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嬌柔的女聲:「表哥,這是我親手做的馬蹄糕,踢蹴鞠要費力,想必你也累了,就先用些填填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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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妧頓時停下腳步,若說是別的男女在此互訴衷腸,她絕不想多管閒事,可這個聲音她便是死也不會忘記,這就是林妙柔的聲音,而她喊得表哥,想必就是長孫翌了,現在回想起來,林妙柔愛慕長孫翌的事,衛國公府中眾人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便公主下嫁,他們還敢將林妙柔留在府中,不是輕視天家是什麼。

  姜妧的唇角扯上抹譏諷的笑意,表兄表妹,當真是郎情妾意,只羨鴛鴦不羨仙,那塊她親手做的玉可不是笑話,別人有馬蹄糕,自然看不上她的玉佩,虧她還想著趁機將玉佩贈與她,結果人家根本不稀罕,好在還沒來得及送出去。

  姜妧緊握著衣袖,袖中輪廓分明的木匣咯的厲害。

  紅玉與花朝也聽到了聲響,卻分不清是誰,見姜妧停下腳步,剛準備出聲,就見姜妧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皆是疑惑不解,公主為何要聽別人的私話?

  姜妧回頭,放輕腳步,帶著兩人走到一棵粗壯的柳樹後,遮掩住三人的身影,側耳正好能聽清兩人的說話聲。

  隔開數遠,都能感受到女子聲音中滿滿的嬌羞之意,姜妧的臉色越發冷冽,心中湧上氣悶,面上泛著寒意,耐不住心裡的酸澀,頓時不太是滋味。

  誰能忍受自己的夫君與別人相談甚歡的模樣,即便那是前夫,更何況那人是自己前世今生最厭惡之人,心中說不上是難過還是憤怒。

  男人聲音不大,聽不清到底說的是什麼,只到那邊隱隱沒了動靜,姜妧也覺得索然無味,意上心頭難平,她堂堂尊貴之身憑什麼要舍下名聲,在這兒偷聽人家風情月意,天底下又不是沒有別的好男子,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心中委屈惱怒的厲害,拉著兩人轉身便走。

  還沒邁出腿,手肘處就被滾燙修長的手掌鉗住,男人特有的清冷氣息撲面而來,早夏的衣裙單薄,稍稍觸碰,就能摸著薄紗下的玉膚,綿軟滑膩,叫人捨不得挪開手。

  姜妧踉蹌一下,差點絆倒,被男人的手掌緊緊握住,才穩住身子,怒上心頭,帶著一腔怒氣回過頭去,迎上那張清雋俊逸的面容:「你——做什麼——快放開——放開我——」

  男子對她的話恍若未聞,目光沉沉的看著她,手掌依舊固執的擒住少女的手腕不鬆手。

  一旁的紅玉和花朝也是暗自心驚,都在心裡思忖,該不該上前去,畢竟丞相大人與公主也算是熟識,興許是有要事相商,可當眾拉扯又有違公主的名聲,這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見長孫翌那副清風霽月的模樣,姜妧氣的厲害,明明是他與林妙柔糾纏不清,現在反過來拉扯她不鬆手,他還想左擁右抱不成嗎,姜妧頓時惱羞成怒,氣上心頭,抬起左手,用力拍在男子骨節分明的手掌上。

  「長孫翌,你想做什麼!你快些放開本宮!」

  姜妧疾言厲色。

  畢竟姜妧現在只是八歲少女,人還未長大,力氣也不大,拍在手背上也沒有什麼反應,他還是緊緊握著不鬆手,箍的姜妧手肘生疼。

  見到兩人的動作,明顯是在置氣,紅玉和花朝再也不敢耽擱,急急跑上前來,準備拉開兩人,她們才剛動身,就見幾步開外的長孫翌踮腳施展輕功,將她們公主從湖面上帶走了,墨綠衣角飄飄,末了還留下一句話:「我與你們公主有話要敘,你們不必擔心,待過不久後,我就會將她完好無缺的送回來。」

  只留下兩人面面相覷,啞口無言。

  驟然騰空而起,失重感過於強烈,被逼無奈,姜妧只能抬手攬住男人的脖頸,藉此找到些安全感,在空中上下起伏,姜妧不敢亂動,一張小臉青白交加,生怕一個不小心掉下去。

  直到抱著她的男人找到了處石洞落下,站在地面上,姜妧才覺得心落下來了,轉過身,姜妧狠狠的伸手捶著男人溫熱的胸膛,眼中淚水瞬間奪眶而出,眼眶緋紅,摻雜著委屈也含著憤怒,憑什麼他可以如此輕賤自己,還次次如此。

  長孫翌被她的眼淚逼得束手無策,突然想起方才用力攥住她的手肘,忙拉起她玉白的腕子,發現上邊印著個分明的五指印,已經紅的透亮,果真是膚若羊脂白玉,少女的手腕細潤瑩白,柔若無骨,搭上去就捨不得放開。

  若長孫翌正是十幾歲少年,可能真是無措,但他到底與姜妧做了五載夫妻,夫妻情深,只要姜妧皺皺眉,長孫翌就知道她是怎麼了。

  看著面前的少女梨花帶雨,素齒朱唇,紅著眼噙著淚瞪他,瞧著嬌美可憐,長孫翌心中微動,低下高大的身軀,微微俯身,攬住她的雙肩,將人抱進懷中,低頭便能嗅見少女身上的香馥郁味,煞是勾人。

  長孫翌嘆了聲氣,方才解釋道:「你怎麼聽話從來不聽完整呢?從前是,現在也是。你這個冒冒失失的性子,恐怕也就我能照顧你,你說說,你怎麼不想想,你走了之後,我該怎麼辦呢?妧妧!」

  這聲稱呼,經久不息,才能傳到姜妧的耳中。

  突然被他抱住,姜妧還在掙扎,知道聽見長孫翌的話聲,她才停了下來,頭顱埋在男人溫熱的胸膛中,她的心臟卻按捺不住的狂烈跳動,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從前,什麼就又叫走了?!

  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在姜妧的腦中,想著煙花一般爆炸,可謂驚世駭俗,難道他也是一樣,能記起前世的事?

  姜妧僵硬的靠在他的懷中,腦中滿是不可置信和驚愕失色,她訥訥的閉上眼,結結巴巴的開口:「你這是何意?」

  聽見她的回答,長孫翌忍不住勾唇,笑如清風朗月,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脊背,含笑的聲音給了姜妧確定的答覆:「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不可思議的想法竟然是真的,饒是冷靜從容的姜妧也認不出錯愕,她無措的倚在長孫翌的懷中,淚如泉湧,肆意滾落,沾濕了他墨綠色的衣襟,氤氳一片深色,究竟是崩潰還是欣喜,姜妧分不出來,她雙手顫抖的撫摸著長孫翌,張了張嘴,哽咽到說不出話來,想脫水的魚兒喘不過氣來。

  誰能料想,前世的夫君也與自己相同,兩人攜著記憶歸來,姜妧甚至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如果面前的長孫翌沒有前世的記憶,她可以欺騙自己,這世的長孫翌是無辜的,與他無干,依舊可以對他動心,可是長孫翌竟然也是重生之人,那讓姜妧該情何以堪,他在面前明晃晃的提醒著,自己如何能忘卻那幾年的苦楚與心酸。

  還有她的阿敘,那個還沒能出來見過這世界的孩子。

  兩世為人,她明明已經做好從頭再來的準備,命運偏偏又要給她致命一擊,埋藏在心底的痛苦如潮水般爆發,姜妧被淹沒在水底,拼盡全力也抬不起頭,姜妧只覺得胸口生疼,攥緊了雙手。

  姜妧的臉色慘白若紙,淚水肆意飛落,她痛苦的閉上眼睛,倚在男子的胸前,任由苦楚將自己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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