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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早已鐵石心腸

2024-06-11 06:47:50 作者: 水長東

  蘇禾與顧長錚跟在李淑芬身後進了屋,看著炕上的情景,蘇禾眉間的疑雲越發濃重。

  「爸,你的腿怎麼了?」蘇禾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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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建國看到自家閨女回來,喜極而泣,「爸沒事,就是前些日子走路的時候摔了一跤,再歇上幾天就快好了,你不用擔心。讓爸看看你找的對象,這小伙子真精神,是哪裡人啊?」

  顧長錚這次沒有搶答。

  從李淑芬進門前的哭以及蘇建國說話時眼神的躲閃,蘇禾便能看出問題的不對勁來,她走到炕邊,坐在炕上,伸手按了按蘇建國的腿,臉色變得越發難看。

  「左腿上三處骨折,右腿上有兩處,右腿的膝蓋也受了傷。爸,媽,你們別騙我,傷筋動骨一百天,這腿上有一處骨傷已經長好了,沒有三個月根本不可能。我走之後,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蘇建國低頭不語,李淑芬默默垂淚。

  蘇禾又道:「我爸腿受了傷,為什麼不去找大夫接骨?」

  見蘇禾動怒,蘇建國連忙開勸,「去找大夫接過了,不然怎麼會長好呢?閨女你別擔心,爸自己的身體,爸可操心著呢!」

  蘇禾氣急反笑,「找大夫接過了?找的是獸醫?哪裡的庸醫這麼害人!你腿上確實有一處骨傷長好了,可是根本就沒有長對位置,如果想要治好腿傷,那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長好的位置再次開裂,重新正骨之後才有復原的可能,不然之後走路都是奢望。媽,你為什麼不送我爸去人民醫院看病?」

  李淑芬淚如雨下,「咱家哪有錢,你爸買藥的錢都是我從你外婆家借來的。如果不是你外婆和你舅一直幫襯咱家,這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

  蘇禾不敢置信地看向蘇衛國,問,「爸,咱家的錢呢?半年前我走的時候我媽告訴我說錢都被你管著,她摳摳索索攢了這麼多年才攢下五塊來,全都給我帶走了,那你的錢呢?」

  蘇衛國眼眶微紅,不過好在屋內燈光昏暗,旁人看不大真切。他悶聲道:「家裡的事你別管,安心念書就是。」

  「家裡的事我別管?你怎麼不說我再也不用回來了?家中出了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我,你們覺得能瞞得住嗎?今天你不告訴我,明天我去街上問不到?你讓我安心念書!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教教我,我該怎麼才能安下心來?」

  見李淑芬與蘇衛國那般模樣,蘇禾早就猜到了答案。

  「是我奶把錢都要走了對不對?我剛剛進門就納悶呢,老太太占了大半輩子都捨不得挪窩的正屋怎麼空了?我二叔家,我三叔家還有我那小姑怎麼都不見了?怎麼,我半年沒回來就全都搬走了還是死絕了?」

  蘇禾心中的戾氣前所未有地重,若是她的修為道行還在,她真想一拳崩了五里村後的那座山。

  「蘇禾,注意你說的話!他們有再多不對,讓你受再多的委屈,那也是你的長輩!我和你媽都沒說什麼,你嚷嚷啥!」蘇衛國大聲斥責。

  被這麼一喊,蘇禾反倒漸漸平靜了下來,她說話的聲音輕描淡寫,仿若輕飄飄的柳絮牛毛,沒有丁點兒分量,柔若春日細雨,卻寒意飄飄,一不留神就扎進了人的心裡。

  「爸,我就問最後一次,家裡的錢都去哪兒了?你連我媽都不信,這麼多年都把自己掙的錢掌在手中,你要當家,你要做主,我媽無所謂,我更無所謂。可是你攢下的錢呢?你把錢用在了什麼地方?怎麼自己腿斷了都拿不出錢來,還需要我媽去找我外婆和我舅借?我是真的想知道,你掙得錢到底去哪裡了?」

  蘇建國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捶打著自己的腿。

  蘇禾冷笑,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把李淑芬和蘇建國都嚇了一跳,蘇禾聲音堅定,「隔閡已成,情分自斷。今日你蘇衛國不拿我蘇禾當一家人,那我蘇禾明日便沒有父親。」

  她從懷間把張老太太給的小布包拿出來,從裡面拿出三張大團結塞到李淑芬手中,起身便拉著顧長錚往門外走。

  雖然她的人已經回到了這個時空,但是畢竟這麼多年的經歷在,真的能回到曾經嗎?

  修仙之人最是鐵石心腸,冷血無情。

  蘇禾以為自己一直都念著家,她並未像藥王山的那些人一樣冷心冷情,可真的遇到了禍心的煩憂事,她還是會像藥王山的諸多修士一樣,舉起斷情絕愛的刀。

  「應知一切心識如幻,應知世間諸行如夢。」

  漫天大雪紛飛,明月高懸在空中,蘇禾口中不斷重複著這一句話,這是她以雜役弟子的身份拜入藥王門下時,藥王同她說的第一句話。

  蘇禾永遠不會忘記,藥王那一雙古井無波的瞳中,已經沒有了情愛欲望,亦沒有了天下蒼生。

  於藥王而言,醫藥是他的道,所以他救人並非慈悲惻忍,而是向道所為。

  蘇禾成就一代藥皇,境界比藥王還要高,但是她卻遲遲沒有堪破藥王那人道合一的境界,如今倒是突然堪破了。

  心中的執念被破,心境的突破只是水到渠成。

  顧長錚感覺蘇禾的手心越來越冷,用力揉搓都無法將蘇禾的手心暖起來,直接將蘇禾的手指含在嘴中,用唇舌的溫度來溫暖蘇禾。

  指尖的溫度讓蘇禾心境動搖了三分,她想到自己剛才的境遇,不寒而慄。

  如果真的做到人道合一,那她此番回來又有什麼意義?

  李淑芬哭著追了出來,想要追上蘇禾與顧長錚,不料天色漆黑,被腳下的枯草絆了一下,驚呼一聲往地上墜去。

  蘇禾一個箭步踏出,掃起滿地飛雪,堪堪趕在李淑芬倒地之前將她扶住,沉聲道:「媽,你回去吧,我爺我奶容不下我,我爸也看不起我,這個家沒有我立足的地方,我要走了。等我找到地方安頓下來之後,我會給你寫信的。我在外面挺好的,一邊念書一邊掙錢,可比在咱家受氣當奴才舒心多了。」

  李淑芬緊緊抓著蘇禾的胳膊,死活不放蘇禾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只要有媽在,這就是你的家。大過年的你不回家,去外面幹什麼?別和你爸置氣,跟媽回家去,你舅前幾天給咱家送來一些新掰好的苞米,媽給你煮苞米粥。」

  蘇禾無動於衷,她掰開李淑芬的手,將胳膊抽了出來,看著已經有些破敗的院子,笑容帶淚,「媽,這處院子姓蘇,是蘇建國的那個蘇,不是我蘇禾的蘇,早就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你早些回去睡覺吧。若是有事情,你就往省城龍城大學寄信,若是沒事就不要花那個冤枉錢寄信了。」

  蘇禾知道,蘇建國的腿一日治不好,操持家中的重擔就得壓在李淑芬肩上一日,她心疼這個親媽,但是又恨其不爭。

  蘇禾深吸一口氣,同顧長錚道:「雪來,我們走吧。」

  顧長錚問,「我們去哪兒?」天都這麼黑了。

  蘇禾笑笑,「天地之大,何處不是家?」

  比起藥王山上的『誰與同坐,明月清風我』,蘇禾這一世已經幸運多了,起碼她還撿到一個失了憶的人,能夠在漫天風雪裡作伴,不至於太淒涼孤單。

  蘇禾知道,顧長錚腦中的『積邪』總有一天會散,那一天或早或晚;顧長錚終有一天會走,結局非離即散,可空茫茫人海中,能夠遇到就已經十分不易了,更何況還能在這樣一個多風多雪多離別的日子裡並肩行走於天地間。

  陡然間,蘇禾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面來。

  在煙波浩渺中,一渡叟奮力撐船而來,口中低吟淺唱,「山一程,水一程,你陪我一程,我渡你一程,渡到橋頭往前走,此生莫要再回頭。」

  下了渡船的人都匆匆走遠,鮮少有人回頭看一眼漂泊在水上的船工渡叟,可那撐船的渡叟這一生不都在回頭麼?

  「雪來,你陪我一程,我渡你一程。等你記起前塵之後,我們說散就散,你往東,我往西,誰也不要回頭,你說好不好?」蘇禾眸中滿是倦怠與頹然,她問顧長錚。

  顧長錚愣了愣,將蘇禾的手捉在手心裡,似要把真心都寫在臉上,刻在眉里,「我這個人很貪心,我陪你一生,你渡我一生。可好?若是我記起前塵就要失去你,那這前塵我寧願永不記起。」

  遠在京城正在替小兒子繡多福荷包的顧媽媽突然一陣心悸,針尖扎在手上,一滴殷紅的鮮血從她指尖滲了出來,不偏不倚地落在多福荷包上,將剛繡好的『平安』二字染紅,顧媽媽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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