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行商的皇帝

  知人知面不知心，在漢末這個群雄逐鹿的年代，是一個普遍現象。

  曾幾何時，劉辯也認為大漢朝這些封疆大吏中應該是有那麼幾個好人的。

  譬如在演義中出場次數極多的北海相孔融，降虜校尉公孫瓚，徐州刺史陶謙等。

  但事實上孔融文教麗而罕於理，文學邈俗，卻不達治務。

  他適合在太學，而不適合為地方官。

  

  公孫瓚自己連州牧都敢任命，哪還有朝廷官吏的樣子？

  而他和劉虞之所以反目成仇，根本原因竟然是公孫瓚喜歡縱兵劫掠百姓。

  至於陶謙，劉辯現在看的也足夠的清楚了。

  一個陰險到簡直都能寫一本書的老銀幣！

  漢末的動盪，由日子過不下去的百姓而起，但真正登台唱戲的卻全是野心家。

  劉辯也是在這兩年才終於看清楚了這個事實。

  黃巾起義，那是百姓的起義。

  可在之後也成為了野心家角逐的權力場。

  高呼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渠帥們，在上勾結中常侍，在下聯合地方官吏，劫掠財物，爭奪地盤，搞的分外熱烈。

  也許他們的初衷是好的，但到了後期，幾乎都拿百姓做由頭，權利才是王道。

  到了這一步，劉辯也不抱讓這些諸侯們投效朝廷的奢念了。

  天下一統，終歸還是需要強大的武力。

  一切念頭的搖擺不定，皆源於火力不足！

  ……

  劉辯換了一身幹練的常服，呼吸著微帶寒意的新鮮空氣出了門。

  讓一個野戰兵整日不是高坐龍椅，便是在馬車上翻看文獻奏表。

  雖然形勢所迫，劉辯必須勤政，去認真的做一些功課。

  可這樣的日子，只存在於他曾經上學的時候。

  雖然已經習慣，但對於劉辯而言，依舊是一種折磨。

  該處理的都處理完了，此時宜外出撒歡。

  荀攸剛剛安頓好劉辯交代下來的事情，一出門就見劉辯正在指揮著刑衛準備車輛。

  「陛下這是要準備做什麼？」荀攸急匆匆問道。

  劉辯緊著衣袖，一邊說道，「呆的無聊，朕去打獵。」

  「不必擔心朕的安危，刑徒軍將緊隨在朕的後面，無人敢來拔朕的虎毛。」

  荀攸頓時無語，「那陛下為何換常服？」

  「扮豬吃老虎嘛，聽聞曹孟德早已肅清了開陽四縣的賊匪，朕親自去看一看。」劉辯面帶淡笑說道，「不管是想要了解一個人還是一個地方，都必須走到他的最深處去看！」

  荀攸蹙眉，略有不解。

  一個地方的最深處，他倒是明白。

  可一個人的最深處，又該怎麼走？

  不過，他也沒在這個事上，過多的去耗費心思。

  只是無奈的說道：「臣還以為陛下又要去打獵！」

  「朕這就是去打獵，順帶去看看。」劉辯說道。

  今日，他只是懶得找理由而已。

  每次都用打獵的由頭，這幫人也不相信了。

  「陛下準備帶多少人？」荀攸問道。

  「老規矩，英林、張遼隨行便可。」劉辯也有些無奈的說道。

  其實他真的有把握在發生戰亂的時候順利脫身，逃命一般是絕無問題的。

  可這幫人就是死活不信，他能有什麼辦法？

  他們好像都沒有意識到，如今大殺四方的西園軍，可都是他一手操練出來的。

  劉辯覺得他的自信，在荀攸等人看來好像就是自大。

  「陛下這是又打算偽裝成商隊？」荀攸掃了一眼那幾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問道。

  劉辯：……

  小兔崽子你擱這兒又陰陽誰呢？

  「有屁快放。」劉辯罵道。

  好好的興致，被荀攸這怪裡怪氣的話給攪了個徹底。

  荀攸轉身彎腰行了一禮，「請陛下恩准，容臣隨駕！」

  「准了！」劉辯有些鬱悶的擺手說道。

  做一個皇帝，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美倒是挺美。

  可出個門太他娘的難了，簡直跟唐僧西天取經一般。

  「臣這便去換身常服。」荀攸說道。

  等他再度回來的時候，身邊跟著荀彧、賈詡、皇甫嵩，還有王允那幾個不安分的。

  整個東巡隊伍，全員匯集。

  劉辯：……

  此時此刻，他真想一拳把荀攸夯在牆裡，摳都摳不下來的那種。

  更為離譜的是，皇甫嵩打扮的像個管事，賈詡、荀彧、王允等人更為徹底，短褐棉襖，儼然一副做苦力的樣子。

  「陛下微服出巡，臣等沒有不跟隨的道理。」皇甫嵩上前說道，「即便是發生了一些事，臣等也應該死在陛下的前面，為陛下爭取脫困的時機。」

  劉辯面帶淡笑，一一掃過他的這幾位肱股之臣。

  行，挺好，想用這樣的方式攔著他，不讓他出門。

  那怎麼可能呢！

  「出發！」劉辯喊了一聲，翻身徑直上了戰馬。

  趙野想伸手攙扶，都沒來得及。

  皇甫嵩等人不禁面面相覷。

  「難得陛下有遊玩的雅興，我等宜當隨行。」荀彧倒是淡然，笑呵呵沖眾人問道，「諸位是坐車還是騎馬？」

  「誰言文臣不會馬上騎砍？我有良駒！」賈詡朗聲笑道。

  「老夫乃武將！」皇甫嵩拂須，命人牽來了他的坐騎。

  到了最後，坐車的竟僅剩下了胡母班、韓融、趙謙幾人。

  就連王允都選擇了騎馬。

  劉辯看著忽然一下子聲勢浩大了的隊伍，對張遼感嘆道：「馬車上拉的如果不是黃金，都對不起這隊伍。」

  「諸公也是一腔忠誠，還請陛下諒解。」張遼拱手勸道。

  劉辯也只是說說而已。

  但這隊伍，現在確實有些龐大了。

  加上二十名在明處護衛的刑衛，足近四十騎。

  雖然有四十騎護衛的商隊只能算中下等，但卻不符合劉辯想要低調的目的。

  ……

  開陽地處兩河交匯之地，風景秀麗。

  即便眼下是冬季，也有不少遊玩的好去處。

  但劉辯一處也沒打算去，出城之後，他漫無目的的向北行走，逢村必進。

  皇甫嵩等人皆以為劉辯只是假裝商隊，可沒想到劉辯竟真干起了商隊。

  他在村子裡幾乎挨家挨戶的過，從當地百姓手中收購山貨皮毛，布匹等。

  只要有價值的東西，都可以拿來換他們所需的東西。

  而劉辯，儼然就是一個實打實的貨郎。

  眾人起初都以為那幾輛馬車是空的，可一進村才發現，那幾輛車上拉的什麼都有。

  為數不少的糧食、布匹，還有錢和藥材。

  皇甫嵩私下裡找到荀彧，低聲問道：「陛下這麼做應該沒有什麼深意吧？」

  「太尉有所不知，用陛下的話來說，這算是抽樣調查。」一副苦力打扮的荀彧正在清理核桃裡面的雜物，方才有一個刁民拿核桃來換粗布，兩麻袋核桃裡面竟然摻了大量的土塊。

  荀彧算計的是天下諸侯，不料竟然竟被一個尋常黔首給算計了。

  「抽樣調查？」皇甫嵩有些懵，這又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荀彧細緻的將混雜在裡面的細碎核桃皮都挑了出來，一邊給皇甫嵩解釋道，「所謂抽樣調查，便是在一個地方選取一部分人去核查。譬如我們眼前這個村落，看見此地百姓的生活 ，便基本上看見了整個開陽百姓的生存現狀。」

  「他們的米缸裡面平均下來有多少米，地窖里藏了多少食物，了解清楚這一地百姓，整個開陽百姓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基本上也就清楚了。」

  皇甫嵩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老夫還真以為陛下一時起了玩心，真想做商賈。」

  皇帝之前對商的種種優待扶持，讓皇甫嵩絲毫不懷疑皇帝可能真有這個想法。

  「太尉放心，陛下心中自有乾坤。」荀彧說道，「走南闖北的行商，無疑是遮掩身份的好辦法，不易引人懷疑。」

  他將挑揀乾淨的麻袋綁好之後，對皇甫嵩說道，「勞煩太尉搭把手！」

  「奧，好。」

  皇甫嵩應了一聲，兩個人合力將核桃碼在了馬車上，並細緻的綁好。

  這種事，劉辯乾的好像得心應手的。

  可對於皇甫嵩等人而言，卻是一個全新的體驗。

  大多家境優渥的士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接觸過這種事情。

  一天的時間，劉辯帶著群臣走了七八個村落。

  直到帶來的東西全部都換完，這才打道回府，回了開陽。

  翌日。

  天剛蒙蒙亮，劉辯便再度收拾好了行頭，準備出門。

  這一次他命人準備了更多的貨物和馬車， 打算走的更遠一些，當天不折回開陽城。

  荀攸早起來皇帝身邊聽用，便看到了已經收拾好的商隊。

  他連忙派人通知了皇甫嵩等人。

  武將們還好，可胡母班等幾名文臣聽見皇帝還要繼續，整個人頭皮都麻了。

  個個唉聲嘆氣，悔的腸子都青了。

  昨天幹了一天的勞力，他們那一雙手已經不成樣子了。

  「我等當勸諫陛下！」趙謙舉著自己破了兩個大洞的靴子，對眾人說道。

  「趙公這是已經怕了吃苦了？」已經換好了衣服的王允，見狀非常直接的說道，「陛下帶我等東巡本就有意想找個毛病，將我們罷出朝堂，趙公可莫要連累我等。」

  「子師說話太沒道理，陛下胡鬧，難道我等也要跟著一起胡鬧嗎？丁宮亡故，陳公南去朐縣，爾等便沒了直言上諫的骨氣不成？」趙謙慍怒喝道。

  王允耷拉著眼皮瞥了一眼趙謙，「怕吃苦就怕吃苦，哪來這麼多歪理？陛下體察民情，何來胡鬧之說？我看是你想胡鬧！」

  「一把年紀，竟還沒有陛下這個少年人的魄力，趙公難道是覺得自己比陛下還尊貴？」

  趙謙的一張臉瞬間被氣的紫紅，「胡言亂語，老夫何時怕了吃苦？」

  「既然不怕，那就別囉嗦！」王允輕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