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8 衰老
2024-06-11 00:57:10
作者: 戎衣公子
啞婆子被嚇了一大跳。
她顫巍巍的從懷裡摸出一塊手絹,上前拍著秦深的背,喉嚨里咕噥著話兒,臉上滿是擔心之色。
秦深吐得昏天暗地,直到嘔不出東西,只有些酸水了才喘息著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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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被汗水濕透,她跌坐在地上,忍過了最最難受的一段時間。
啞婆子咿呀說著什麼,隨後,她想起什麼,直起身要向後院走去——那裡有一隻信鴿兒,雇她來這裡的男人說過,如果他的夫人有半點不對勁,就要立刻通知他!
「站住!」
秦深知道了她的意圖,立刻呵止住了她。
啞婆子比劃著名手腳,眼底有些焦急。
在她看來,秦深確實不太對勁兒,比躺在西屋裡頭的男人更加令她擔心。
這麼冷的天,寒風刺骨,夫人只要穿件單衣就行了,還熱得直冒汗。
她貪吃,吃很多東西都不夠,哪怕肚子撐得滾圓的都停不下來,吃多以後的惡果就是反胃嘔吐!
這樣也太傷身子了。
秦深懇切的對上了啞婆子的目光,輕聲道:
「我相公有很重要的事要辦,不能為我分心,我學過醫,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我也同你解釋過了,是吃了一些不乾淨的東西,身子受損了些,調理些時日就好了,你莫要告訴他,他那裡情勢焦灼,也是生死境地,我不想打擾他。」
雖然是盡力隱忍住情緒,卻也能感染到啞婆子。
她唯有長嘆一聲,去院子角落拿起掃帚,將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了。
伸出手指點了點灶房,示意自己再去給她做一碗吃得來。
秦深雖然餓,但也知道身體早就不堪暴飲暴食的重負,她不能再這樣吃了,於是搖了搖頭,笑著道:
「這幅樣子,我怎麼還吃得下?您幫我燒一桶熱水吧,我洗個澡就歇下了。」
啞婆子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頭應下。
*
浴桶很小,但已是在這個鎮上能買到最大的了。
等啞婆子燒來了熱水,她才脫去衣服鑽身入水,盤曲著腿,才勉強讓自己盡數沉在了熱水裡。
扭頭,看向掛在屏風架子上的衣衫,她頭疼不已。
素白的裡衣不僅被汗水浸透,還有毛孔中排出的油膩,也沾粘在了衣服上。
看上去淡黃色一片,著實令她感到噁心。
白髮在水中沉浮,刺痛著她的心——她一點也不覺得白髮很好看,還是更懷念從前如墨的黑髮。
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她的頭髮枯黃分叉,十天半月也不見得洗上一次。
等有了靈泉空間,又加之她悉心用方子呵護、飲食上的注意,幾年功夫也調理出了個樣子,可一朝變故,又直接變成了白毛女,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如果,她的身體變化只限於白了頭,那麼她還是能夠接受的。
畢竟她推開了大石頭,救下了衛槐君和大家的性命,也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只是老天總歸是公平的,她要逆天改命,會有更大的代價。
抬起手,她看著自己指甲變得發黃,再沒了健康的半月痕。
而手背上的肌理開始深重了起來,即便泡在靈泉水中,也沒能滋養回來。
衰老。
她透支生命,加速衰老。
皺紋,變老,是每個女人畏懼和驚恐的,可比起生命的快速透支,她來不及害怕那些細微末節,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她要活下去,活得久一些。
哪怕頂著一頭白髮,變成了滿臉皺紋的老婆子,她也要儘可能的活下去!
念之此,她掬起一掊掊的靈泉水,埋頭喝了起來。
喝撐了,伏在泉池邊吐,吐光了繼續喝,想要洗滌體內存在的藥力,她渴望用這種蠢辦法,至少把胃腹里的藥力先給洗出去。
往復循環,直到時間到了,被迫離開靈泉空間才作罷。
抵著難受的胃,她耷拉著腦袋,緩了好久才緩過來。
泡了一會兒的水已污濁了起來。秦深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事兒,但願這些排出體外的髒污的東西,是身子裡殘存的藥力。
擦乾身子裹好衣服,護著油燈走進內室,把燈盞習慣性的放在炕尾,合衣上炕,只蓋了一條輕薄的被子便夠了。
窗牖外是凌冽的寒風,吹著厚厚糊上的東昌紙悉索作響。
服下神藥後,她的聽覺更加靈敏了,那些風聲、雪聲、靄宋的痛呼夢囈聲,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輾轉反側,極難入眠。
即便一夜不睡,第二天她也不會有任何疲憊之感。
或許對於行軍打仗的人來說,神藥太有用了,他們不再需要休息睡覺、甚至可以不用吃東西,就能擁有靈敏的感官和力氣,以一敵百,可以擊潰任何其他的軍隊。
可知道真相的她,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反而更加惴然難安。
生命和精力在不斷透支,她卻沒有辦法阻止,也不敢告訴衛槐君。
那種掙扎的折磨,令她身置水火之中,又無可奈何。
只是經歷了那麼多事兒,她從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
浮屠塔中那樣的絕境她都沒有放棄,要麼苟且獨生,要麼和衛槐君一起死,偏偏她哪樣都沒選,而是選了第三條路,服下神藥救出所有人,一起活著離開。
那麼這一條路所帶來的後遺症,她也不甘這麼屈服。
一定會有辦法的,即便沒有衛槐君,她也能想到自救的辦法。
……
直至後半夜,秦深才淺眠了一小會兒。
等日出雞鳴,她立刻就醒了過來,身上膩出了一些油汗,可比前一日要好了許多。
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把換下的髒污衣裙丟在木盆中,她半抱著推開堂屋門,步入院中,打算從水井裡舀了清水,自己把衣服給洗了。
啞婆子已在灶房生火做早飯,又把小爐子生起來,上面咕嘟熬著給靄宋吃的藥。
晾曬好衣服,秦深擦著手上的水漬,去灶房外看爐子上的藥。
抄起一邊的厚布包在罐柄上,她提起藥罐子,沖了一碗黑色的藥汁。
啞婆子從院子裡晾曬的竹篾笸籮里,揀出幾株曬乾的止血草來,那藥碾子壓碎後搗成藥泥,這是榆關最常見的草藥,卻也是效用最好的——殷忠為朝廷辦差,給南境的軍隊採補藥草,經常要來榆關鎮,他對這種止血草的需求是很大的。
靄宋雖是傷得很重,但好在都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養個把月也能痊癒的。
只是這小子用慣了昂貴的金瘡藥,看不上這些土裡土氣的止血草,所以每一次上藥都不太配合,給啞婆子老大的難題。
這不,一到了上藥、吃藥的時間,他又哼唧唧呼痛,要不就裝睡撞死。
啞婆子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秦深見了,沉了臉色,接過啞婆子手上的藥碗和藥膏進了西屋門。
「啪嗒。」
她把東西放在炕桌上,乾脆利落道:
「起來喝藥。」
靄宋一聽是秦深的聲音,立刻從被子裡鑽了出來,動作太大牽扯到了傷口,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總算肯來見我了,你身子如何?要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