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3 收服

2024-06-11 00:55:47 作者: 戎衣公子

  天還沒亮透,住在會館裡的一家三口就與秦深辭別了。

  他們吃得腹飽,帶著一大袋糧米高興地歸家去了。

  又是一日施粥救濟,幫忙的夥計從倉庫背出糧米,灶房開始支鍋起灶,不等第一鍋粥搬出來,粥棚外已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大夥井然有序,不慌不搶,端著碗還有說有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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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還猜著今天煮得是啥粥,聞著味道像是薏米粥,也有人覺得不像,看鍋里的米是蚊子心米,細長米粒兩頭尖,大約是稻米粥。

  秦深感懷道:不像是賑災救濟的,倒像是集體公社那會兒,大伙兒下了工來吃大鍋飯。

  忙過中午飯口時分,北行匆匆來尋秦深。

  「你猜的真准,城郊象岩村浩浩蕩蕩來了一幫農戶,他們扛著鋤頭,揮著鐮刀,現下正逼著要瑞豐開倉兌糧!」

  秦深點點頭,立即道:

  「按照咱麼昨天說好的,你帶人過去幫忙,我馬上去一趟京兆府衙!」

  「好!」

  北行與她分作兩頭,一個去東城,一個去北城。

  秦深以溫琅琅的名義,請來了京兆府尹錢有龍,兩人一道兒從小門進了瑞豐糧行。

  打眼一瞧,便見莫三正焦頭爛額的在院中踱步。

  他時不時撓著頭,見到錢有龍來了,臉色陡變,一聳身躥了上來,握上他的手跪下就哭哭啼啼,像個娘們一樣道:

  「錢大人,求你救救我啊,外頭那起子刁民是想把我的糧行給砸了吶!」

  「莫會長,不是本官說你,這事確實是你做的不地道哇,大戶人家的糧票你盡數給兌了,就欺負百姓無權無勢,可一旦激怒了他們,揭竿而起,這事兒要捅了天兒,就連本官也鎮不住啊,」

  錢有龍一副痛心疾首,愛莫能助的表情。

  莫三是個老油勺兒,哪能這般就被唬住。他雙手抱拳,深彎腰做了個長揖,一再懇切道:

  「小農戶手無寸鐵的,只要大人一聲令下,叫衙差們嚇唬嚇唬,鎖上一二鬧事的頭子,不過烏合之眾,想必也就散去了!不是我不肯兌糧,是這個口子萬不得開,現下糧行存糧無幾,即便是三兩三拿白銀買,恐也支持不了久哩!我哪敢再與糧票相兌喲!」

  秦深面色冷峻,淡淡勸了一聲:

  「莫會長高瞻遠矚,當時發放糧票時,豈會不知倉儲餘糧幾何?即便巴望著漕糧北上,也得自己提防個心眼才是,怎麼別人攛掇幾句,為掙些金銀,連整個家底都豁出去不要了?時至今日,您不該問府尹大人求助,而是得去求求當初攛掇之人,怎麼瞞著漕糧的消息沒說,任由您成了眾矢之的,群起而攻之的炮灰了?」

  莫三聽這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緊繃著臉,上下打量了秦深一番,心下暗道:好厲害,竟什麼都知道?

  確實,超額發放糧票,本就是內務府私下的授意,原是想借炒糧之勢發一筆橫財,卻不想太后竟瞞下了漕糧出事的消息,利用他不算,還妄想過河拆橋。

  現在瑞豐糧行就是一個空架子,根本沒有能力兌換發售出去的糧票!

  隨著群情日漸激憤,他覺得自己的死期越來越近了。

  錢有龍見秦深唱了白臉,態度強硬,咄咄逼人——

  再見莫三神情鬆動,顯然內心糾結萬分,他便趁機出來唱紅臉。

  拍上莫三的肩膀,錢有龍溫和道:

  「現下你也沒了路子,硬挺也不是好法子,就算你能撐過這幾日,一旦邸報下發,饑民大亂,第一個砸的就是你瑞豐糧行!當然啦,本官恐也難獨善其身,烏紗帽不保,陪你去死——真正坐享其成的是誰,想來你葉門清兒,何苦折了自家基業,去便宜了他人?」

  秦深見莫三沉默不語,便知收服有戲。

  錢有龍繼續道:

  「一旦你瑞豐倒台,京城誰有糧誰就是掌權人,別說你淪為走狗,便是我這的京兆府衙也得杵窩子,仰人鼻息求人低價散糧,這等場面你可願意瞧見?」

  莫三咬了咬牙,一拳砸在自己手板心,恨聲道:

  「得了錢大人,我曉得你的來意了,您就說罷該怎麼辦,只要能保下我瑞豐這塊牌子,我都聽您的!」

  「好!」

  錢有龍哈哈大笑,一掌拍在了他肩頭:

  「把所有糧食集中起來,你以糧食會長的身份,與外頭的村民保證,只說漕糧被劫是謠言,明個兒漕船便能抵達京城碼頭,瑞豐開倉兌糧!」

  莫三大吃一驚,漕糧被劫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這麼幹,豈不是死得更快些麼?

  但見錢有龍胸有成竹,邊上的俏麗女子也眸色篤定,莫三話已出口,便沒處反悔了。

  他只能盯著頭皮硬上,只求老天保佑,叫他平安渡劫吧!

  秦深從後堂出來,恰好遇上鋪子夥計啞著嗓子與鬧事的農戶解釋。

  他拔聲,大聲喊話:

  「漕船便到碼頭了,到時候咱們糧行必定兌糧!」

  可大夥並不相信,只喊打喊砸,必要今日兌才肯走。

  直到秦深站了出來,替瑞豐做下擔保,眾人的怒火才一點點平息了下來。

  大伙兒不認得莫三,卻大多認識在寒門會館救濟施粥的女菩薩。

  村子裡小寶一家便誇她是天上有,地上無的大好人,她既然這麼說了,便再姑且信上一次罷。

  約好明日來碼頭兌糧,若食言,必一把火燒了瑞豐!

  等農戶鄉民們散去,這個消息沸沸揚揚在京州城裡傳開了。

  大伙兒歡呼雀躍,喜極而泣,紛紛翻找出攢下的糧票,打算明日上碼頭排隊去。

  站在瑞豐糧行門前,秦深抬頭看了看西沉的日頭,心弦擰得緊緊的。

  還有一日,衛槐君,你能趕得及回來麼?

  *

  翌日,碼頭大霧。

  灰濛濛的河面上難以視物。

  眺目遠看,大約只能瞧清個十來丈遠,不知道晌午間這霧可否退去。

  秦深一身杏色對襟襖裙,緞色芙蓉鞋面兒,她將粥棚的事全權託付給北行和蓉娘,自己隨著兌糧的人群,涌到了碼頭處。

  她打眼看去,碼頭上已擠滿了饑民,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大伙兒一窩蜂圍堵在碼頭倉庫的門口,等著瑞豐糧行出來兌糧。

  晌午辰時三刻,瑞豐的莫三總算來了,他遲登著打開了倉庫的銅鎖,由夥計搬出一張長條案,擺開了記帳算糧的架勢——

  人群不由自主往前涌去。

  大伙兒探頭探腦,萬萬不肯叫自己落後一步,生怕排得晚了吃虧去。

  沒一會兒,京兆府衙門的差役到了,他們領了錢有龍的令箭,來碼頭護瑞豐兌糧安全。

  衙差紛紛抽出寒刀,大聲勒令饑民排好隊,嚴防宵小匪類、鬧事地痞,趁亂恣意誅求,肆行攘奪。

  這時候,錢有龍和莫三同時登上了碼頭高台,他對著下面眾人拔聲道:

  「這段時間,不知道哪裡起的謠言!滿口胡沁的鬼話兒,愣是把湖廣漕船咒了個底掉兒,叫這糧市這價兒見天漲著!你們親眼見著了?還是瞅見內閣的邸報了?聽風就是雨,現在這行情,就是你們自己作出來的!炒,炒你姥姥的糧票,把自個兒炒成糊家雀兒,活該!」

  錢有龍不打官腔,反倒是用土話,狠狠將眾人罵了一通,直罵到人心裡去。

  莫三有些尷尬,方才一通話,似乎也把他給罵進去了,可這會子只能賠著笑。

  「大人,小民們知道錯了,實在是吃不上飯慌了神,要是糧船真到不了京城,咱們小老闆姓可咋整!」下頭有膽子大的,大聲回答。

  「放屁,誰說糧船到不了?今兒就到!現在馬上開倉兌糧,有多少兌多少,鄉親父老大可放心,這糧價馬上就降!」

  說罷,錢有龍拐了一記手肘子給莫三。

  莫三哭喪著臉,心中實在沒底,但趕鴨子上架,只好揮手示意:

  「來啊,開倉!兌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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