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雕蟲小技
2024-06-11 00:45:28
作者: 戎衣公子
天公作美,接連的幾日都晴好不落雨。
晌午邊的時候,大日頭對著醃筍的罈子連烤五日,總算趕在期限內醃好了筍子。
夜裡,秦深撬開壇口處的封泥,見筍皮嫩白亮滑,像添了增白劑似得,酸溜溜的味直往鼻子裡鑽。
嘗過一片後,就是秦深自己也深感意外!
靈泉水醃出來的酸筍子,竟一絲澀口感都沒有了!
這本是萬萬做不到的——就算不用竹筍,改用一季才有挖的冬筍來醃,也不可能有這般的口感。幾口筍子下去,先是酸脆爽口,漸漸又泛上了泉水特有的甘洌味兒,吃罷覺口齒生香,津液泛濫,叫人胃口大開。
廖氏吃了讚不絕口,稱比原先醃得好吃多了。
庚子和荊禾嘗了一些,跟著點頭,說是明個兒一定要讓樊樓老闆娘再嘗嘗,興許就願意同咱們繼續做買賣了。
秦深心裡松下一口氣,自己料想的沒錯,那靈泉水果真是個好東西。
至於怎麼續約,她也有個主意——不僅僅要繼續給樊樓供貨,她還要提價哩!
這次去京城送貨,算是全家總動員,除了娘親廖氏因懷著身子,未出頭三月不宜車馬勞頓,一路顛簸,所以留著看家,但庚子和荊禾都跟著去秦深去。
晚上準備了些東西,捎帶上三個人路上吃的口糧和水囊,另花三十文錢,提早包下了村口那輛牛車,等第二日天一亮,幾個人便出發進城。
牛車上,庚子揉著困意惺忪的眼睛,見秦深還背了個衣包袱,不由好奇問了一嘴:
「娘,你帶衣服做啥?」
「嘿嘿,自然是有用的咯。」
秦深說罷,偏頭看了一眼邊上的荊禾。
倒是荊禾略顯得有些侷促緊張,他撓了撓頭,心中暗嘆:這法子管用麼?總之他是弄不懂了……
一直到晌午飯口時辰,幾個人才到了南城門外頭。
問人租借來一輛板車,抱著醃筍罈子上去,秦深又不知從哪裡角落尋來些秫秫稈兒,給大肚罈子蓋了個嚴實。
並沒有著急拉去樊樓,她反而把板車推到了一處偏僻角落。
接著,秦深給庚子買了一包香酥蠶豆,還把身上的乾糧、水囊都留給了他:
「你在這兒等著,餓了就吃,渴了就喝,等著我回來找你,記得把酸筍罈子看好咯。」
庚子跨坐在車轅兒上,用衣兜裝起蠶豆,小臉冷峻著,正色點頭:
「別怕,我和筍子都不會叫人騙去的。」
秦深拍了拍他腦袋,心中好笑道:我怕什麼,誰有能耐騙了你走?那也是他倒了血霉了!
妥善安排好庚子後,她又拉上荊禾到胡同里的角落,抖落開衣包袱,拿出文琅的一身衣服還有些黑黢黢的鍋底灰。
「你快換上,我替你梳頭束髮——」
「……」
「你彆扭什麼,在我面前你還害臊了?」
「不不,師傅,我總覺得想不明白,咱們這是要去騙誰啊?」
秦深嫌他磨嘰,收好鍋底灰後,她自己動手上去便剝了荊禾的外衣,一邊捯飭衣衫,一邊回聲:
「我也是猜得,不過說騙多難聽,咱們家窮,還不讓一件衣服兩個人穿了?」
「好吧。」
秦深下手利索,替荊禾穿衣束髮,打扮皆和文琅一般。
不過荊禾身量還短了些,不如文琅那般頎長挺拔,芝蘭玉樹的氣質也缺著三分,好在只是為了一時糊弄,不至於那麼較真。
荊禾一路低著頭,由秦深挽著往樊樓走去。
他們倒也不進門,直接從門前晃悠過去,拐了個彎,繞到了後頭去了。
她的腳步很快,幾乎是從窗戶邊一閃而過。
秦深不確定那個黑衣男人有沒有看到她,總歸賭上一把吧!
到了後門邊兒,一棵兩人合抱的槐樹下,秦深讓荊禾背著樊樓佇步而立。她與之相對,餘光處輕瞥,忽見一黑影掠過窗邊,轉瞬即逝,她心中暗道:果然在!
時不我待,等他認出這個文琅是假的,就白扯淡了!
秦深立即開始了她的表演。
伸手捏上了荊禾的肩膀,她面容驚恐,尖聲質問道:
「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啊?你是等著東廠的人來殺我對麼?我死了,倒全了你克妻的名聲?」
荊禾一臉懵逼:「啊?」
「我不聽!」
秦深不用荊禾搭戲,這本就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我不聽我不聽,你都是騙我的!與其死在魔頭的手裡,我不如先殺了你,咱們做一對黃泉夫妻吧!」
「不、不……」
荊禾有點慌張,師傅這是中邪了?之前不是這麼說的啊。
「不什麼不!看刀——」
秦深當然沒刀,她並著劍指,從衣襟里掏了出來,角度刁鑽的捅向荊禾的肚子。
荊禾本能躬身,還未來得及慘叫,突然一陣冷風過!
他整個人便騰空而起,在空中飛了好幾個旋兒,等落地了,人還是驚魂還未定的。
秦深瞧准機會,上去猛地撲住了那黑衣男子,使出吃奶的勁兒也不撒手:
「你!你是不是東廠的人?」
男子一臉錯愕,見救的人並不是文琅,他古銅色皮膚上,升起了一抹被愚弄的慍色。
「放手。」
凌然之音似寒冰,一如既往的冷漠中,這次卻摻雜了一些氣急敗壞。
「你不能傷我,連東廠督公衛槐君都不會殺我,他是你的主子?你奉命保護文琅?」
「……」
男子意識到這個女人是在套話,他很快就恢復了鎮靜。
無視她像條八爪章魚一般掛在自己身上,他依舊如蒼松直立,巋然不動。
「那好,我不問你了,你幫我一件事好麼?」
「……」
「你不幫?那我等文琅回家了,說樊樓有人欺辱我,說是奉了東廠督公的命令,你猜他怎麼想你?」
秦深這話一出,男子堅毅的眸光變得有些鬆動……但因他知曉這是無恥的威脅,故而仍咬緊牙關不吭聲。
「好吧,那就當我沒來過吧……哎喲!」
她鬆開了男子的胳膊,往後退開一步,便在此時,她假裝腳底一滑,整個人往後面栽去!
男子猝不及防,沒有考慮太多,伸手就去撈人——他的手攬住了秦深腰下,『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臀,待救了人起來,他立刻鬆開了手。
只是還是太遲了。
秦深笑盈盈看著他手心裡的鍋底灰,再扭身,瞅了瞅自己裙後黑乎乎的大手印。
感慨一攤手:「看吧,都說寡婦可欺,原來我這種宦門家的小媳婦……才……才……」一邊說,一邊假哭抹淚,眼瞅著這聲越來越高了,男子終於忍不住了!
他笨手笨腳上來捂她的嘴,卻不想手心的黑灰,這下全抹到她的臉上去了!
「你!你個登徒子,你還敢摸我的臉?」
「我、我不、不是……」男子著急解釋,越急越結巴,越結巴臉越紅。
秦深看著他這反映,心裡有點愧疚:媽呀,把這鐵塔似得黑炭男人逼成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
「說,幫、幫什麼?」
到最後,男人徹底放棄了,耷拉個腦袋,像個小媳婦一樣,只敢瞅著自己的鞋面兒看。
秦深吸了吸鼻子,拍了拍他的肩,小聲道:
「哥們,你叫什麼名字?」
「太簇。」
「太粗?」
秦深嚇了一跳,不知是不是閹多了,得了刀子匠的職業病,眼神直往他下半身瞥——衛槐君可以啊,給手下取名字都按這標準?
太簇疑惑的看了過來,其中眸光正直,絲毫沒有猥瑣之意。
秦深清了清嗓子,調整了心態後道:
「對不住,呃,太粗,你能先幫我搞一套衣服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