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被迫操刀

2024-06-11 00:44:18 作者: 戎衣公子

  離京城三十里地外的灘頭村,是遠近聞名的太監村。

  這村子土地貧瘠,十年九澇,夏天雨水一多,就澇得莊稼顆粒無收,是蛤蟆撒泡尿就發水的地方。

  這地方很窮,唯一活命的路子就是進宮當太監。

  秦山,村子裡唯一的刀子匠,是出了名的「秦一刀」,號稱一刀下去不留後患。

  也可能是斷人命根子的事兒做多了,他年過半百,只生有一醜女叫秦深,年方二八,連上門提親的媒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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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山生不出兒子,又嫁不掉女兒,心灰意冷之下,他再不管村裡的閒言碎語,要逼秦深繼承祖業,學手藝專門給男娃子騸蛋子。

  可憐的秦深被逼無奈,一頭碰死了,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然換了個靈魂。

  三月里的灘頭村,陰雨連連。

  秦深一頭從炕上扎身起來,只覺頭疼欲裂,她消化著原主零碎的記憶——

  然後,她驚訝發現,原來自己被逼死的原因,竟然如此荒謬!

  還未及細想,屋子的門叫人一腳踹了開。

  父親秦山滿臉陰沉步入,他手上拿著一把鐮狀彎曲的利刃,在原主的記憶中,這就是騸勢的閹割刀。

  「沒撞死就出來幹活!那小子已斷食斷水三天了,今天不閹,明天怕是沒力氣撐過去的。」

  「我不去!」

  拒絕的話脫口而出。

  閹太監,如此殘忍的事兒,她看都不願看一眼,還讓她主刀,當成一件家業去繼承,這不是鬧麼?

  秦山手上青筋一跳,上前反手一個耳刮子,把秦深打在地上。

  「我的話,你竟敢反駁了?我秦一刀的手藝招牌,絕對不能失傳,承了手藝,我放你去嫁人!」

  這一耳光,不輕不重,只不過秦深的身板太過瘦弱,才又碰過腦門,所以站立不穩摔在地上。

  秦山覺得自己打重了,本欲相扶,可他忍住了眼底的心疼,逼著自己狠下心來:

  「聽見沒有!」

  秦深很想笑問:一個相貌醜陋,以替人淨身為業的女人,有誰肯娶?

  還有,這殘忍、傷陰鷙的手藝,失傳了就失傳了,已經逼得原主以死抗議,他身為父親,難道絲毫不肯妥協麼?

  秦山沒有再跟女兒廢話,他大手一伸,像拎個小雞仔似得,將人提出了房間。

  穿堂過戶,一路走到了後院的閹割房間裡。

  秦深見送來的男孩兒大約十一二歲,光著身躺在一張特製的床板上,他下腹和雙股上,都被白布紮緊固定住,一點不得動彈。

  人餓得只剩一層皮包骨兒,嘴唇也起了干皮,他一聽見有人進了屋,渾身緊張的起了一身冷顫。

  秦深被門檻兒絆了個踉蹌,險些撲到男娃子身上。

  抬眼,見著密封的窗牖縫兒,案台上血淋淋的豬苦膽,還有案盤裡各有分工的閹割刀具——

  那源自記憶里的恐懼,讓她害怕的渾身抖篩。

  她、她轉身就要逃!

  「你給站住!今天你要是不拿起刀來,我秦山只當沒你這個女兒!」

  秦山把手裡的利刃,往案桌上一剁,表明了自己決絕、半點不肯退讓的態度。

  怔步回頭,秦深面色慘白,翕動著唇,眼中滿是不甘。

  她太了解面前之人,他在村中威望甚至高過村長里正,向來是說一不二的。

  自己既然穿越至此,替原主活了下去,她根本沒有能力對他說一個不字。

  為了活命,或者說,為了不受折磨的生活下去,她只能逼自己拿起閹割刀,去完成父親所期望的手藝傳承。

  閹割大概的流程,秦深的記憶里是有的。

  她顫抖著手,拿起放在少年身邊的一張生死文書,上書「自願淨身,生死有命」八個大字,還有他血紅的手指印。

  照著規矩,她哽咽著聲兒,仍有三問需講:

  「可是自願?」

  「是。」

  「假如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絕不後悔。」

  「你斷子絕孫,與我毫無干係」

  「毫無干係!」

  少年脆生生的答道,忍著眼眶通紅,又害怕又堅決。

  要淨身的少年名叫荊禾,其實他的年紀已經大了,幾乎要過了變聲期,這會兒再遭一刀,更是受罪。可他沒法子,因家裡為了籌錢給病重的父親治病,要賣了么妹去當官妓,他不肯,瞞著家裡偷跑了來,拿了一截玉米骨,一袋包穀糝子,響噹噹給秦山磕了三個頭。

  來意自明——他要當太監,拿那筆進宮的賣身銀子,免得妹妹賣去給人糟蹋。

  秦山站在一邊,幫著按住了荊禾的腿,低頭對他道:

  「今兒是她操刀子,你要認她做淨身師傅,將來步步高升,回來贖台,莫要忘了這份恩!」

  荊禾看了秦深一眼,見她動作輕緩,正用熱胡椒湯清洗他的下身,漸漸的,他沒有方才那麼怕了。

  「是,我記下了,一日出頭,絕不敢忘恩負義」

  他揚起脖子,喝下秦深遞來的一碗大麻水,這麻水又臭又澀,是石灰熬出的湯,麻水一喝下,他只覺頭殼渺茫,身體麻木,身上的肉一稜稜發抖,像蛇吸到煙油一般抽動著。

  秦山下了死力氣,牢牢按著他,示意秦深抓緊動手,別等麻水的藥勁兒過了,可疼不死他!

  秦深深吸一口氣,抑制發軟的手腕,慢慢拿起案盤裡的閹割刀,在火燒來回烤著……

  這鐮刀形的利刃,是用金和銅熔成的——

  這個時代沒有有效的消毒方法,除了密封屋室,火烤刀具,還有選擇三月,這種不熱、又無蚊蟲叮咬的時候來閹割,再無其它的良法。

  無奈,刀口已燒得黑紅,她還是沒有勇氣下手。

  到了這個地步,秦山也不會惡語催促,他嘆了一聲:

  「這都是天定的,窮人得吃不上飯了,就不在乎命了,你不幫著下刀子,他們就去保閹不保活的黑房閹,或者自己動刀子,那十個里能活兩個就算運道好——有時候想想,你也是在救人性命!」

  救性命?

  趕鴨子上架,這個節骨眼上,秦深也只好銀牙緊咬,把心放橫,她撈起大麻水裡煮得發硬的雞蛋,塞進男孩嘴裡,緊接著,她逼著自己下了刀!

  荊禾痛得渾身抽搐,只是喉嚨里被蛋梗著,慘叫不出聲。

  割完除勢後,秦深手軟無力,幾乎要癱倒在地上,再做不了其它的活兒了。

  秦山想著逼女兒到這個份上,已然足夠,剩下糊豬苦膽兒,插引尿的大麥稈兒,他便親自接手做了。

  閹完了,三天後能正常排尿,傷口不曾感染,這人才算真正保住了命。

  在閹割房外,是幾間用破坯壘起來的單間,窗上都用紙糊著,密不透風的,秦山抬了荊禾進去,把人捆在一張能開合屎尿的木板上,另拿碗大麻水叫他喝,為得是瀉肚,少出些尿。

  秦山出來鎖上門,秦深站在門口聽著,屋子裡那撕心裂肺的慘叫,竟是記憶中早已麻木的聲音。

  她臉色蒼白,步子輕浮,走回了家住的院子。

  她的親娘廖氏,這會兒早已哭得雙眼通紅,她見秦深出來了,滿手的渾血,當即湧出淚來:

  「為娘可憐的女兒!命苦的女兒!」

  秦深叫廖氏一把抱住了,餘光處,見她的鬢角生著幾根白髮,眼角處的皺紋也道道明顯。

  心裡一酸,反手抱了回去,安慰性的拍了拍,寬慰道:

  「沒事的娘,沒事的。」

  秦山看了一眼廖氏,只說得趁著天未黑,上屠夫劉家裡要幾副苦豬膽來,他回頭囑咐要好生看著秦深,不許她再做傻事。

  等他走後,院子裡另有個女人,不陰不陽的刺了一句:

  「可不就沒事麼!全當騸畜生了,那手起刀落的事,偏還尋死膩活的!怪誰命苦?誰讓大嫂肚皮不爭氣,下了一個蛋後,再不頂用了?」

  她顴骨突出,一臉刻薄的模樣,顯然見不慣這副母女情深的苦情樣兒。

  秦深冷冷的看去,這女人是原主的二嬸錢氏,她爹秦山還有一兄弟,叫秦水。

  兩夫妻好吃懶做,全靠著秦山的手藝錢養家,他們仗著老母偏愛,遲遲不肯分了單過。

  這錢氏還一直攛著心思,想要把原主嫁出去,好讓秦水繼承『秦一刀』的金字招牌,無奈秦山腦子一根兒,就算讓女兒一輩子嫁不出去,他也要傳子傳孫,不肯傳自家兄弟。

  「老二媳婦!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豬餵了沒有,還有閒功夫說嘴?」

  婆婆林氏從堂屋裡走出,先斜了一眼秦深母女,她礙著大兒子的面兒上,只好叱向錢氏,打發她去餵豬。

  錢氏低聲嘟囔,走到一邊豬圈,她舀著苞谷糝子倒進豬槽里,拿碗敲得梆梆響,已示不滿。

  林氏聽著大兒媳啜泣聲,心煩道:

  「哭什麼!還不是你不爭氣,早給山子生個男娃,至於糟踐丫頭片子?現在好了,本就滿臉癩子沒人要,現在十里八鄉去問,誰敢娶個刀子匠當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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