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2024-06-11 00:13:55
作者: 九月果果
裡屋也盤著一鋪土炕。
前炕頭放著一疊被褥,後炕頭則放著一排大大小小盛糧食的泥罐,牆根處放著一個破柜子和兩把椅子,再無他物。
麥穗倚在炕邊上,打開其中一個泥罐,見裡面放著一點點干地瓜干,便把手裡的雞蛋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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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有媳婦,聽說你閨女來了?」外間傳來一個老漢的聲音,那聲音尖尖細細地,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似的。
「二叔父,是我閨女來了。」吳氏應道,「她走了一路累了,正在裡屋歇息,待會兒我讓她出來見您。」
林大有的兩個叔父林二寶和林三寶好吃懶做,動不動就跟人吵架罵街,在山樑村可謂是臭名昭著,人人避之不及。
「不用了。」林二寶語氣不屑道,「不是我們家的孩子,我不稀罕,吃完了飯,就趕緊讓她走,晚了回去可就天黑了,若是出點啥事,你擔待不起,知道嗎?」
他人長得很是瘦小,濃眉小眼,背稍稍有些駝,穿一件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破破爛爛的灰色長衫,長衫松松垮垮地並不合身,林二寶在腰間系了根細麻繩,顯得不倫不類,滑稽可笑。
「知道了二叔父。」吳氏低眉順目地應道。
「你閨女來看你,帶什麼好吃的了嗎?」林二寶大刺刺地看著吳氏,狡黠的目光落在竹籃上落了落,低頭聞了聞,問道,「是帶的魚嗎?海邊邊的小村子窮慌慌地別的沒有,魚還是有的吧?」
「是帶了點魚過來。」吳氏皺眉道。
「這還差不多,那啥,我把魚拿走了,反正我們也吃不慣這些腥乎乎的東西,不如去徐四家換幾個銅板來得實惠。」林二寶抬眼望了望裡屋的門帘,提著籃子就走。
吳氏無奈,只好由他。
「慢著,這是我給我娘帶的魚。」麥穗再也聽不下去了,掀簾走出來,不悅道,「您不能拿去賣了。」
「吳氏,這就是你閨女嗎?」林二寶皺眉問道,小眼睛不停地打量麥穗,他有些驚訝,吳氏竟然有這麼大的閨女了?
而且這個閨女長得還挺好看的。
吳氏嫁到山樑村八年,麥穗只來看過她一次,那還是五年前跟吳三郎一起來的,來的時候剛巧吳氏一個人在家,她並沒有見到林家的其他人。
「正是,麥穗,快叫二爺爺。」吳氏忙拉過麥穗。
「二爺爺,您不能把這些魚帶走。」麥穗勉強一笑,伸手去搶他手裡的竹籃,這人是土匪啊!
林二寶不給,反而把竹籃舉得高高的,吼道;「你既然送給了你娘,就是俺們家的,你憑啥不讓俺賣?你娘還是俺們家的呢!」
「這是我給我娘帶的,不是給你們的。」麥穗一聽,氣不打一處來,敢情這家人家就這樣的德行嗎?
「給你娘的,就是給俺們的。」林二寶昂首挺胸道,「你娘這些年吃俺們的,穿俺們的,要你這點魚算是便宜你了,你怎麼這麼不講理?」
「到底是誰不講理了?」麥穗也生氣了,「我看你才是為老不尊,自私蠻橫。」
「俺就是為老不尊,自私蠻橫怎麼了?」林二寶眨眨眼睛,見麥穗是真的生氣了,竟然挎起籃子就往外跑。
「你給我把魚放下。」麥穗也不含糊,抬腿就去追他,這些小魚是她辛辛苦苦搗鼓了一個多月才曬出來的,哪裡捨得讓他拿去賣了。
「穗兒,算了吧!」吳氏一把拽住她,忙道,「你就當是娘把這些魚吃了吧!」
「娘,您就由著他們這麼欺負您嗎?」麥穗憤然道,「您讓開,我今天就是不能讓他把這些魚去賣了。」
「穗兒,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就不要惹事了。」吳氏拽住她不放,苦苦勸道,「讓他拿去吧!要不然,這個家又該不消停了,你二爺爺是混了點,但他對娘還是不錯的。」
「娘,他這就是對您好啊!」麥穗越說越生氣,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呀,怎麼天底下還有如此不講理的人?
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匆匆從門外走進來,正好跟林二寶撞了個滿懷,籃子裡的魚撒了一地,林二寶火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嘿,我說你個小猴崽子,你走路不長眼啊,你想撞死你二舅爺嗎?」
「哼哼,就我這身板能撞死您?是您把我撞死了吧?」小猴崽子笑嘻嘻地進了門,對吳氏道,「舅母,俺娘說昨晚俺姥託夢給她,說俺姥把家裡那對陪嫁的紅木箱子送給俺娘了,俺娘讓我過來搬家去。」
「青山,你說那對木箱被你兩個舅爺一人一個抬了去,並不在我這裡。」吳氏從容道,「你們若是待見,就去跟你舅爺討要吧!」
「舅母,不是外甥越禮,家裡的東西您怎麼能讓外人搬走呢?怪不得俺姥死不瞑目,對您不放心呢!」莊青山訕訕道,「箱子是從您這裡搬走的,回頭您讓我那兩個舅爺把箱子騰出來,然後您再送到我家去就行。」
「青山,你兩舅爺屋裡就剩下那兩個紅木箱子了,若是你搬走了,他們怕是連衣裳被褥都沒地方放了。」吳氏嘆道,「再說他們也用了好幾年了,就讓他們用著吧!」
「舅母,這些事情跟我說不著,我可不管他們能不能用著,我只管要箱子。」莊青山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地說道,「虧俺姥生前拿您當親女兒一樣看,如今您就是這樣待她的嗎?」
「你姥對我的好,我這輩子也忘不了。」吳氏似乎被戳中了軟肋,眼圈一下子紅了起來,嘆道,「可是你那兩舅爺終究也是長輩……」
「可那兩紅木箱子,俺姥答應給我們家了啊!」莊青山黑著臉道,「您不能拿我們家的箱子裝好人吧?」
「你想要箱子,自己去搬就是了。」麥穗心裡也明白了幾分,上前說道,「箱子不在我娘這裡,你在這裡墨跡啥?」
「可是,可是他們不在家。」莊青山這才發現吳氏的院子裡竟然還有個年輕小娘子,愣了一下,沒好氣地說道,「你難不成讓我爬牆過去嗎?」
「那是你的事情,跟我們說不著。」麥穗冷冷地上前打量了他一眼,又道,「再說了,箱子是林家的,不是你們家的,就是過來討要,也不是你這樣的態度,若說誰是外人,你才是真正的外人,還有就是,想要什麼東西,就直接開口便是,不要打著什麼託夢的幌子當藉口,這樣不好,若是今晚我娘夢見你姥想你了,讓你過去陪她,你去嗎?」
「穗兒,你不要胡說。」吳氏拽了拽她的衣角,認真道,「娘沒做過那樣的夢。」
「你是誰?」莊青山疑惑地問道,這小娘子長得還蠻好看的,至少比他見過的女子還要好看。
「青山,她是舅母的女兒。」吳氏拉過麥穗介紹道,「這論起來,她得管你喊一聲表哥呢!」
「表,表妹。」莊青山期期艾艾地看了她一眼,耳根泛紅道,「你你不要嚇唬我,俺姥是不會讓我過去陪她的,她,她喜歡的是你娘。」說完,又擺擺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俺姥不會托這樣的夢。」
「既然你姥不會托這樣的夢,那你怎麼知道你姥還惦記著把她那兩個箱子給你們家?」麥穗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一字一頓道,「你們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那,那我再回去問問我娘。」莊青山逃一般地跑了,不想,跑到門口的時候,卻砰地撞在了門上,也顧不上喊痛,火急火燎地跑了。
麥穗頓時笑彎了腰。
「你呀,什麼時候學得如此伶牙俐齒了,沒由來讓人笑話。」吳氏嗔怪道,「青山說起來也是個實誠人,他那個娘才是個難纏的,你看吧,過幾天,又得過來鬧騰那兩個木箱子了。」
「娘,您這個人就是太善良了,哪有出嫁的女兒到娘家來搜羅東西的。」麥穗說道,「她要是再來,您不用管,就讓他們去隔壁找她叔父要就是了,若是她再提那個夢,您就以牙還牙,說老太太也託夢給你了,說是想念你那大姑子了,能不能讓她過去陪陪她娘。」
「哎呀,你這丫頭真能編排,娘哪能那麼說呢!」吳氏苦笑道,「那兩個叔父也不是省油的燈,到時候,又免不了一番吵鬧。說到底,也是因為我沒給這個家生孩子,我那大姑姐拿我當外人呢!」
「娘,您咋啥錯處都往您自個身上攬呢?」麥穗說道,「是那個林大有撒丫子逃了婚,壓根就沒跟您過過日子,您怎麼可能有孩子?」
「娘也知道這些,娘就是說這事。」吳氏垂眸嘆道,「林家老太太是個好人,待我不錯,要不是有她護佑,娘這些年哪能熬過來,如今她屍骨未寒,娘怎麼好意思立刻跟林家人拉下臉來鬧彆扭。」
麥穗嘆了一聲,沉默不語。
但凡她有一點能力,她也不會看著吳氏在這裡受罪,可她在蕭家自顧不暇,自然也顧不上這個身子的娘親。
「穗兒,你嫁到蕭家也一個多月了吧?那啥,你有沒有身子?」吳氏低聲道,「女人要想在婆家站穩腳跟,沒有孩子是不行的。」
「娘,您說什麼呢!」麥穗不好意思道,「這麼短的時間,我哪有身子?」
她甚至覺得她跟蕭大叔是不可能有那種關係的,說不定哪天,蕭大叔心血來潮又出去闖蕩江湖去了,那她就可以愉快地獨守空房了。
吳氏見女兒害羞了,便也不好再問。
母女倆正說著,大門砰地一聲被人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