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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海邊出事了

2024-06-11 00:13:37 作者: 九月果果

  月上中天。

  窗外一片淺淺的白,依稀能聽見村外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嗚咽著,咆哮著,似乎跟以往沒什麼不同。

  麥穗聽著,卻覺得心驚肉跳。

  一閉上眼睛,眼前便浮現出那截黑色帶白紋的衣擺,心裡隱隱不安。

  她索性起身穿好衣裳,下了炕,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門前樹影幢幢,虬枝搖曳。

  麥穗提著裙擺,沿著蜿蜒曲折的田間小路,朝前走去,夜風習習,不知名的夜蟲在雜草叢裡低鳴,她心裡有些害怕,但她想到蕭景田,依然鼓起勇氣朝前走,她擔心他遭了什麼不測。

  不是說她多麼喜歡這個人,而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麼一個鮮活的人突然消失,何況這個人還是她所謂的夫君。

  再說,誰也不想剛進門就當寡婦不是。

  

  海邊正是落潮時分,露出大片軟綿的沙灘。

  一排排漁船靜靜地臥在岸邊,像是擱淺的魚,一動不動,連綿成了一道黑色的屏障,如同暗夜裡的眼睛,顯得異常詭異。

  四下里空無一人。

  海浪湧來又退去,落下一塊布條在淺水裡起伏,麥穗一眼認出這布條正是她那日看到的黑色帶著白紋的衣擺,這衣擺斷口整齊,像是被什麼利器所劃斷。

  「你在這裡幹什麼?」身後冷不丁傳來蕭景田低醇的聲音。

  「我見你沒有回屋,便出來看看。」麥穗嚇了一跳,忙回過頭來看蕭景田,他身上的衣衫都濕透了,滿是狼狽地站在她面前,神色似乎異常疲倦,忙問道,「你,你這是怎麼了?」

  「你看到了什麼?」蕭景田冷冷地問道。

  「我什麼也沒有看到。」麥穗說著,揚了揚手裡的布條,不動聲色地說道,「我就發現了這個。」

  蕭景田看了看麥穗,什麼也沒有說,轉身就走。

  麥穗也忙扔了布條,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地回了家。

  剛巧蕭貴田起夜,見到兩人很是驚訝,忙問道:「這大半夜的,你們兩口子是去哪裡了?」

  蕭景田像是沒聽見,自顧自地進了屋。

  倒是麥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隨口道:「我們睡不著,就四處轉了轉。」

  「那老三的衣裳怎麼還濕了?」蕭貴田不依不饒地問道。

  麥穗欲哭無淚,繼續瞎編道:「我,我鞋掉河裡了,他幫我去撿鞋,所以衣裳濕了。」

  蕭貴田哦了一聲,轉身回了屋,心裡暗忖道,到底是村里哪條河能讓老三濕了衣裳?

  「人家兩口子的事情,你問那麼清楚幹嘛?」喬氏從被窩裡探出頭,翻著白眼說道,「是不是你是看著老三媳婦年輕好看,才故意找機會跟她說幾句話的?」

  「睡你的覺吧!胡說什麼?」蕭貴田低吼道,「老三媳婦是誰,她是我弟妹,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喬氏哼了一聲,翻過身不理他。

  東廂房的兩口子也沒有睡著,聽見麥穗跟蕭貴田的聲音,沈氏忍不住冷諷道:「老三會幫他媳婦撿鞋?打死我也不信,兩人還不知道去幹嘛了呢!」

  「人家的事情你跟著操什麼心?」蕭福田說道,「他倆願意幹嘛就幹嘛,管咱們什麼事情?」

  「怎麼不管咱們的事情?」沈氏起身給孩子蓋了蓋被子,撇嘴道,「只要一天不分家,老三的事情就跟咱們有關係,他若是出去殺個人放個火,咱們難道不跟著倒霉?我早知道你有這麼個兄弟,我才不嫁給你呢!」

  見媳婦這麼說,蕭福田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外面的人說的那些傳言,但蕭景田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親兄弟,他當然也不好跟媳婦一起編排自己的兄弟。

  「你說,你到底願意不願意分家?」沈氏越說越氣,在被窩裡踢了自家男人一腳。

  「我,我自然是願意的。」蕭福田撓撓頭,皺眉道,「可是爹不同意,我也沒有辦法啊!」

  「如果什麼事都聽你爹的,黃花菜也涼了。」沈氏憤然道,「反正我不管,如果你爹不同意分家,我就帶著孩子回娘家,你就跟著你爹過吧!」

  「好了媳婦,別說氣話了。」蕭福田忙攬過沈氏,哄道,「此事咱們慢慢商量,你且不可再回娘家去了。」

  「哼,在你爹娘眼裡,我跟老二媳婦都比不上老三媳婦金貴,人家一點嫁妝也沒有帶過來,卻白得了一袋白面的聘禮,哪裡像我們,就值三十斤粗糧嗎?」沈氏繼續埋怨道,「都怪你這個老大在你爹面前一點分量也沒有,讓我也跟著你在這個家裡抬不起頭來。」

  蕭福田只是嘆氣,卻不敢再說什麼。

  他怕惹惱了媳婦,媳婦真的回了娘家。

  第二天晌午,幹完地里的活以後,一家人開始收工回家,蕭宗海牽著牛慢騰騰地走在前面,孟氏則挽著麥穗的手親昵地說著話,婆媳倆在一起幹了好幾天的農活,彼此也有了些了解,孟氏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媳婦,能幹,也不多說話,很合她心意。

  蕭景田扛著鋤頭,一聲不吭地走在最後面。

  隔壁牛五急匆匆地從前面跑過,邊跑邊大聲道:「出事了,出大事了,海上死人了。」

  在地里幹活的人頓時變了臉色,紛紛扔了手裡的鋤頭,撒丫子往海邊跑。

  「你們先回家,我和景田去看看。」蕭宗海臉色一變,把手裡的韁繩遞給孟氏,老大老二就在海上捕魚,他當然是擔心的。

  蕭景田聞言,快走幾步,大踏步朝海邊走去。

  「媳婦,你回家去,我去看看。」孟氏臉色也不好看,忙把韁繩給了麥穗,踮起小腳就跑。

  麥穗見眾人都急匆匆往海邊跑,便一個人牽著牛,慢騰騰地往回走,想到昨晚在海邊發現的那截衣擺,心裡不禁一沉,暗忖道,此事會不會跟蕭景田有關係呢!

  那牛不好好走路,只顧吃路邊的草。

  麥穗拽也拽不動,急出了一頭汗。

  這時,蕭芸娘慌裡慌張地跑過來,急聲道:「三嫂,海邊出事了,咱們去看看吧,大哥二哥還在海上呢!」

  「好,我跟你去。」麥穗扔下韁繩,撒丫子就跑。

  「哎呀三嫂,得把牛牽回去呀!」蕭芸娘又匆匆跑過去牽牛。

  沙灘上圍滿了人。

  「是兩個外鄉人,肯定是不知道怎麼翻了船,被海水衝到咱們這裡來了。」

  「謝天謝地,我還以為是咱們村的漁船出了事了。」

  「嘖嘖,這兩個外鄉人也是可憐的,家裡的人哪裡知道他們遇了難。」

  「唉,這就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吶!」

  大家站在那裡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讓開讓開,許知縣來了。」里長黃有財帶著兩個身穿官服的衙役走在前面開路,眾人忙閃到一邊。

  許知縣矮矮胖胖地,身著寬大的官服,走路搖搖晃晃,慌得黃順低頭哈腰地在一邊攙扶著,唯恐他摔倒,許知縣捂著鼻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兩個人一眼,沙啞著嗓子問道:「有人認識這兩個人嗎?」

  「大人,這兩個人是外鄉人。」黃有財忙上前說道,「我們都不認識。」

  「仵作,驗屍。」許知縣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便滿臉嫌棄地退到了岸堤上。

  片刻,仵作小跑著上前稟報導:「大人,這兩個人是溺水而亡,身上還有劍傷,生前肯定是跟人打鬥過,而且從傷口上看,跟他們打鬥的人要比受害人高大魁梧一些。」

  「把魚嘴村的男人們都帶到這裡來,其他人都退下。」許知縣沉著臉下令道。

  透過人群的間隙,麥穗清楚地看到了躺在沙灘上其中一個人的衣裳,正是黑底帶著白紋的顏色,顯然跟她昨晚撿到的布條是同一塊布料……

  她的心裡也跟著沉了下來。

  難道是蕭景田……

  「三嫂,咱們回去吧!」蕭芸娘沒注意麥穗臉上的表情,悄然拽了拽她的衣角,小聲道,「許知縣也就是例行公事罷了,村里哪有人會用劍,你放心,我三哥他們很快就會回去了。」

  「走走走,咱們回家去,看什麼看,有啥可看的。」孟氏在人群里發現了姑嫂倆,上前拽著兩人就走,邊走邊數落蕭芸娘,「姑娘家家的,就知道往外跑,也不怕人家笑話。」

  「我這不是擔心大哥二哥嘛!」蕭芸娘不服氣地頂撞道,「若是家裡沒有人出海,我才懶得到這裡來呢!」

  「總是你有理。」孟氏佯怒道。

  母女倆拉拉扯扯地往回走。

  麥穗心裡想著那把長劍,沒心情聽母女倆說話,大踏步走在前面,風風火火地回了家,

  一進屋,便直奔蕭景田的床頭,翻出那把長劍看,劍鞘依然用厚實的黑色絨布纏得緊緊密密的,似乎根本就沒有動過,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把劍藏起來,就算那兩個人不是蕭景田殺的,若是被官府的人搜出家裡藏著劍,蕭景田是說不清楚的。

  只是把劍藏哪裡好呢!

  麥穗拿著劍在屋裡來來回回地轉了幾圈,終於在牆腳發現了一個小洞,剛想蹲下身看個清楚,卻聽見蕭芸娘在門外梆梆地敲門:「三嫂,快出來吃飯,咱們後晌還得去地里幹活呢!」

  「就來了。」麥穗手忙腳亂地把劍塞了進去。

  不一會兒,蕭福田和蕭貴田一前一後地回了家。

  「景田怎麼沒跟你們一起回來?」孟氏有些緊張地問道。

  麥穗的心也一下子懸了起來。

  難道許知縣發現了什麼端倪嗎?

  「他面子大,被裡長喊去陪許知縣喝酒去了。」蕭貴田揶揄道,「誰知道那個許知縣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全村就單單挑了老三去里長喝酒。」

  蕭福田啥也沒說,一聲不響地上炕吃飯。

  麥穗這才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孟氏也跟著放了心。

  後晌,蕭宗海帶著蕭福田和蕭貴田兄弟倆去了地里幹活。

  沈氏和喬氏在魚市賣魚還沒有回來,孟氏便帶著麥穗去了海邊清理漁網。

  婆媳倆剛展開漁網,就見蕭芸娘急匆匆地追了過來,問道:「三嫂,我三哥的劍放在哪裡?」

  「劍?啥劍?」麥穗心裡一動,佯裝疑惑道,「誰要劍?」

  「剛才家裡來了兩個衙役,說許知縣要看看我三哥的劍,讓他們來取的。」蕭芸娘擦了擦額頭的汗,說道,「我在你們屋裡找了半天沒找到,只好來問你了。」

  「你三哥沒有劍啊!」麥穗扭頭看著孟氏,故作不解地問道,「娘,你見過景田的劍嗎?」

  「他哪裡有什麼劍?他回來的時候就背回半袋子麥種,其他啥也沒帶回來。」孟氏不以為然道,「你跟那兩個人說,就說咱們沒見過,許知縣想看劍,讓你三哥自己回來取。」

  蕭景田背著半袋子麥種回來的?

  麥穗很是吃驚。

  她以為他是背著寶劍耀武揚威地回來的呢!

  蕭芸娘應了一聲,急匆匆地走了。

  夜裡,麥穗剛剛睡下。

  蕭景田竟然掀簾走了進來,倚在炕邊沉聲問道:「你是怎麼想到把我的劍藏起來的?」

  屋裡沒有點燈,皎潔的月光透過糊著白麻紙的窗欞灑了進來,他高大魁梧的影子籠罩在她臉上,感受著他陌生的氣息,她頓覺有些呼吸不暢。

  「白天的時候,我聽仵作說那兩個人身上有劍傷,我唯恐你受到牽連,所以,所以就幫你藏了起來。」麥穗從被窩裡探出頭,卻不敢抬頭看他,如實道,「還有後晌的時候,許知縣打著你的名義來取劍的時候,我就覺得此事很是蹊蹺,說不定其中有詐。」

  「你為什麼覺得其中有詐?」蕭景田語氣變得平和了許多。

  他有些驚訝這個女人竟然如此聰慧。

  若是今日許知縣真的拿到了他的劍,那他是不會全身而退的。

  吃飯的時候,許知縣旁敲側擊地提出,要他去衙門效力。

  被他婉言拒絕了。

  他說哪裡也不想去,只想在家過幾天安穩的日子。

  當時許知縣呵呵一笑,便喚過衙役,低聲吩咐了幾句以後,又把話題轉移到那兩個外鄉人的案子上。

  「憑直覺。」麥穗自然不知蕭景田心裡的起起伏伏,答道,「我覺得作為知縣,是不會平白無故地派人到家裡來拿劍的,若真是你的意思,你定會自己回來拿的。」

  「那你是不是覺得溺水那兩個人是我殺的?」蕭景田不動聲色地問道。

  「不,若是那兩個人是你殺的,你不會這麼問我。」麥穗正色道,「相反,你會對此事避而不談。」

  蕭景田愣了一下.

  沉默片刻,又道:「把劍拿給我。」

  「在牆角的洞裡,你自己取。」她只穿了一件裡衣,怎麼好意思在他面前起身。

  牆角的洞裡?

  蕭景田臉一沉,恨不得掐死這個女人,她竟然敢把他的寶劍放進老鼠洞裡,真是豈有此理!

  「這件事情怎麼處理的?」暗夜裡,麥穗看不清蕭景田的表情,若是看到,她是不敢再問的。

  「只是兩個外鄉人,許知縣只是做做樣子,調查一下罷了。」蕭景田輕描淡寫道,「再說他們是溺水而亡,也怪不得別人。」

  「原來如此。」麥穗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心裡暗忖,這麼大的事情他居然沒有引起知縣的懷疑,看起來這男人的城府還是蠻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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