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因為開學，校園恢復熱鬧。

  何東帆上樓時側身讓搬行李的人，也遇見幾個同系的、眼熟的，點頭打招呼。

  202寢室門敞開著。

  大四，他們已經沒有任何激情，都是趕在最後一天才來。

  

  徐菓正在鋪床，李白子站在江心身後，看他打遊戲。

  寢室中央敞開放著兩個行李箱，看上去只收拾了一半，桌邊堆了些特產，加上隨意擺放的椅子，何東帆覺得簡直難以下腳。

  他語氣煩躁：「你們能不能收拾一下，看得下去嗎？」

  李白子沒回頭，應付他：「三年了，你現在看不下去了？」

  何東帆後知後覺，自己是被寧欣潛移默化了，她喜歡把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這段時間在她家，他也是如此。

  想起寧欣，何東帆就更煩。

  當然不是煩她那個人，也不是煩她鬧脾氣。

  說她鬧脾氣呢？又好像沒有，也不像生氣，就是莫名其妙有一種刻意的疏離。

  何東帆回來的路上已經盤了最近幾天發生的事，今晚之前，他都三天沒見她了，哪有機會惹到她？

  莫不是他打碎了她一個碗，她發現了？

  不至於啊！

  他不明白她怎麼了。

  他特別想知道她怎麼了。

  何東帆沉了口氣，把幾把椅子拉到各自的書桌下。

  李白子聽見聲音，回頭。

  他視線在寢室晃了一圈，這才剛來，都還沒開始造，哪裡需要收拾了？

  他餘光瞥見何東帆，眼睛一亮，立馬轉身，視線從人頭上到了腳底，調侃：「嘿！老何，士別兩個月，夸目相看啊，看這人模人樣的，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

  這話引得江心和徐菓都看了何東帆一眼。

  李白子『嘖嘖』兩聲，碎嘴：「看來還是女生眼光好。」

  何東帆這一身，早就在寢室群里炫耀了，寧欣陪著去買的，親自挑的。

  江心盯著電腦屏幕打遊戲，操作漂亮：「老何，你是不是得請我們吃飯啊？慶祝脫單！」

  「那可不？」李白子雙臂環抱胸前，悠悠附和，「人家女生連家鑰匙都給他了！」

  徐菓鋪好床，從床上下來：「吃清淡點，最近上火。」

  何東帆無語透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鑰匙都被要回去了！！！

  何東帆懶得搭理他們，單手解開襯衣，把皮帶一抽擱旁邊，拿著換洗的衣物去洗澡！

  洗手間『砰』的一聲，很大力甩上。

  李白子朝徐菓點了下下巴：「老徐，你給推測推測，他這是咋了？」

  徐菓懶散地靠著床架，語氣淡然：「要不情場失意，要不職場失意。」

  職場？

  他職場都結束了。

  再說，一個實習工作，不足以讓他離職後還耿耿於懷吧？

  李白子點點頭，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何東帆洗完澡出來，帶著點沐浴露的味道和還未消散的熱氣。

  他坐下，翹著腿，手指轉著手機，下頜線繃著。

  就這樣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李白子看不下去了，把行李箱塞進衣櫃下面：「我說你就給人認個錯，哪有那麼難？」

  認錯？

  他錯什麼了？！

  何東帆默了十來秒，眉心輕輕皺著：「怎麼認？」

  他是真不知道這個錯怎麼認！從何認！

  李白子語調輕浮：「你就說個我錯了，再說個對不起，最後說個麼麼噠，不就好了？」

  何東帆『切』了一聲，嫌棄：「神經！」

  「你可別不信，反正認錯就對了！」

  夜晚熄燈，何東帆躺在床上，手機微弱的燈光照不清他的臉。

  手機屏幕上『我錯了』三個字赫然醒目。

  他發了。

  他翻天的心都有了。

  怎麼就聽信了李白子的話！

  第二天，何東帆迷迷糊糊醒來，摸著手機，看見一條未讀簡訊，他瞬間清醒，坐起身。

  寧欣：【什麼？】

  何東帆絕望的閉上眼睛躺下去，手背搭在腦門上。

  這怎麼回？

  何東帆想了很久，才回復。

  何東帆：【我把你的碗打碎了一個。】

  寧欣：【沒關係。】

  何東帆清醒很多，又打字：【我給你買了兩個新的在櫥櫃，你看見了嗎？】

  寧欣：【嗯。】

  嗯。

  嗯？

  好吧！又被拍進死胡同了！！

  大中午，李白子招呼著大伙兒出去吃飯。

  何東帆站起身：「我問問老丁去不去。」

  一個暑假，也沒消息。

  何東帆去隔壁寢室，丁天翔不在，他室友說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幾人在外面吃午飯，吃完正往學校走。

  江心突然拉住大家：「嘿！你們看！」

  幾個人順著江心的視線看過去，一家川菜館裡，丁天翔和江韻坐一塊兒吃飯。

  江心胳膊撞了下何東帆：「他們有這麼熟嗎？」

  何東帆覺得自己都快跟江韻不熟了：「我都被拉黑了，我哪兒知道？」

  徐菓聞言，毫無愧疚之心地挑了挑眉梢。

  幾人正看著，江韻像是察覺到什麼，突然抬頭看過來。

  她明顯怔愣，連筷子都掉了。

  徐菓轉身往前走：「走吧，別看了。」

  何東帆跟著走，回頭看了眼江韻和丁天翔，有種被好兄弟偷摸蒙在鼓裡的感覺。

  晚上，輔導員拿著報名表到202。

  他說：「國慶節前有個系與系之間的籃球賽，何東帆，你要參加哈。」

  何東帆點了點頭。

  輔導員又看著徐菓：「徐菓，你也參加哈。」

  徐菓側頭，不明所以：「我？」

  輔導員已經自顧自寫上徐菓的名字：「你替補，坐那兒給我們計算機系吸引拉拉隊。」

  說完，很滿意的點頭：「就這樣吧。」

  他拉著門把手，招呼：「早點睡，別大晚上瞎吼。」

  待門關上，李白子才嘟囔一句：「早點安空調，我們就不吼了。」

  江心：「得了吧，現在安，也不管我們的事了。」

  確實是這樣。

  現在已經九月份，天氣馬上就轉涼，明年再熱起來，他們都畢業了。

  「咚咚咚——」突然響起敲門聲。

  何東帆離得最近。

  他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拉著床架，微微往後翹起椅子，伸手把門打開。

  是丁天翔。

  丁天翔沒進門，招手：「老何，我跟你說事。」

  何東帆跟著出去。

  在宿舍樓後，兩人背靠著牆壁，懶散的依著。

  丁天翔摸出煙盒，自言自語：「你不抽是吧？」

  打火機冒出一道火焰，菸草味瞬間瀰漫開，紅紅的火星忽明忽暗。

  何東帆伸手：「來一根。」

  丁天翔笑笑，摸出煙盒。

  何東帆拿過來，扣了下煙盒底，用嘴咬著，煙盒拋給丁天翔。

  丁天翔摸出打火機，何東帆側頭過去，煙支點燃。

  丁天翔：「你會抽菸啊？」

  當然會。

  他初中的時候因為好奇就已經嘗試過了。

  何東帆看著昏暗的照明燈下橫衝直撞的飛蛾，腦海里是初三那年，他坐在路邊抽菸，寧欣讓他把煙扔了。

  丁天翔看了眼何東帆，主動開口：「老何，其實我挺不好意思找你的，借你的錢沒按時還給你。」

  何東帆側頭看著丁天翔，黑燈瞎火看不太清神色。

  丁天翔從包里掏出一疊百元人民幣，敲了一下何東帆手臂：「這裡是兩千，先還你。」

  何東帆沒伸手接。

  丁天翔吸了口煙：「我媽生病了，做完手術又引發其他問題，家裡錢都用完了，現在東拼西湊的，只能等我畢業找個好工作，到時候慢慢還。」

  何東帆收回視線，左手手指夾著菸蒂彈了彈：「我不急，你以後再還我。」

  丁天翔捏著錢，垂下手，也垂下頭：「謝了，兄弟。」

  何東帆笑了下，用煙支驅趕蚊子：「你不是說了，兄弟嘛！」

  一支煙抽完，何東帆：「走吧。」

  丁天翔走在何東帆後面：「對了，還有件事。」

  「說。」

  「我在追江韻。」

  何東帆停下，轉身。

  丁天翔笑：「你不會介意吧？」

  「你們倆的事兒，我介意什麼？」何東帆斂著眉，「但你媽現在這種情況，怕是不合適吧？而且江韻畢業肯定回北都，這事兒你想過怎麼處理嗎？」

  丁天翔啞了幾秒，自嘲的笑：「不怕丟人的告訴你，大一我就喜歡江韻，現在好不容易有個機會，我不想錯過。」

  這話聽著，何東帆突然就共情了。

  他也是就算有萬難，也不想錯過寧欣。

  他轉身大步走：「你自己把握分寸，自己看著辦。」

  周六，何東帆一大早就去排隊買宮廷糕點，然後去奶茶店。

  寧欣不在。

  何東帆側身靠著櫃檯：「芳芳姐，寧欣今兒怎麼沒來？」

  芳芳看一眼何東帆：「不知道。你想喝什麼嗎？」

  何東帆搖頭，從褲兜里掏出手機，給寧欣打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聽。

  她聲音輕輕的一聲：「餵。」

  何東帆頓時感覺抓心撓肝的，沉著聲線：「欣姐，你今天不來奶茶店嗎？」

  「哦，我有事，沒去。」

  何東帆看著櫃檯上的糕點：「我給你買了糕點。」

  「謝謝啊，要不你拿回去跟室友吃吧，免得放壞。」

  何東帆默了兩秒：「你在家嗎？在的話我給你送過去。」

  「不在，我有事。」

  何東帆舌頭在口腔咕嚕兩圈，開門見山，質問：「你是不是在躲我？」

  「啊？…怎麼會？你說什麼呢！」

  「那你怎麼老有事兒？是不是我做什麼惹到你了？」何東帆往小圓桌走，拉開椅子坐下去，雙腿大喇喇的支著，「就是你們女孩兒吧，我真的不是很明白，如果我哪裡惹到你了，或者讓你不高興了，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不是。」寧欣否認，「我就是忙，這不是暑假剛結束嗎？要給隊員做身體評估，要根據他們的個樣性制定訓練計劃，就很忙。」

  何東帆思索片刻，覺得這理由是有些說服力的。

  他也不糾結了：「行！那我們學校過段時間有個籃球比賽，我是主力，你能來給我加油嗎？」

  不等寧欣說話，何東帆補充道：「是星期天。」

  電話那邊安靜了幾秒，才傳來輕輕柔柔的聲音：「好。」

  何東帆抿著唇，嘴角剛上揚，寧欣慢半拍的說：「如果有空，我一定來。」

  莫名就覺得是個雷。

  但何東帆又不能說死，他轉了個話題：「你忙歸忙，總要吃飯吧？」

  寧欣：「我忙完就給你打電話，找你出來吃飯。」

  她這樣主動，他才微微露出虎牙：「行！你注意你的手和腿啊。」

  「好，那我忙去了。」

  何東帆一句『拜拜』還沒出喉嚨，手機聽筒里已經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何東帆站起身，走到櫃檯前，從一大袋糕點裡提了兩個小袋出來，剩下的往裡推了推：「芳芳姐，吃糕點，拜拜！」

  芳芳正在整理機器，轉頭，只剩何東帆高碩的背影。

  中秋節，何東帆計劃回北都。

  臨走前，他給寧欣打電話約吃飯，寧欣依舊以沒空婉拒了。

  但是她又說，空了會給他打電話。

  何東帆鬱悶。

  俗話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他覺得這話同樣適用於女人。

  女人的嘴，騙人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