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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失去

2024-06-10 19:10:59 作者: 全是二

  寧欣小時候有一對特別喜歡的髮夾,後來掉了一隻,她難過了很久。

  那是她第一次嘗到,失去。

  失去,就是再也回不來了。

  後來,她失去過很多東西。

  放在衣兜里的零用錢;才買兩周的橡皮擦;去年冬天買的襪子……

  對這些,都只是不開心一陣而已,覺得無關緊要。

  直到,她失去爸爸。

  

  那樣的疼痛。

  她開始努力,努力想珍惜身邊最重要的人,一個是媽媽,一個是盛昱。

  對於失去媽媽,寧欣自責、後悔,總有那麼多想像中的如果,她就不會失去媽媽。

  而對於盛昱,不是不愛,是決別。

  她當時陷在媽媽去世的懊惱悲痛中,也因為失去學籍感覺未來一片渺茫,更譴責自己對於盛昱,對於他們一家是索取,是吸血蟲。

  她想做的,是用自己最後的價值打贏那台擂台,把錢還給盛昱一家。

  她不想再痛苦,也不想再拖累。

  她帶媽媽回到家鄉,把她安葬在爸爸身邊。

  她帶著全家福到玉和,去他們一家曾經說好要去,卻遺憾沒去的動物園。

  所有的完成後,她毅然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後來…她沒有死。

  她開始努力生存。

  她在便利店上過工,在電影院上過工,在酒店、遊樂園、火鍋店等等,都做過兼職。

  她不累。

  她只想…變得有資格回去找他。

  資格,真的是好迷茫的一個詞。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變成什麼樣,才算有資格,才能被承認有資格和他在一起…

  太陽朝起夕落,時間一天一天按部就班,就像緊握的流沙,清晰的感覺到流逝。

  寧欣自然,也是感覺到了。

  於是,害怕。

  於是,怯懦。

  現在,寧欣黯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她完全的,失去他了。

  痛嗎?

  應該是痛的。

  但是該做什麼反應呢?寧欣大腦給不出任何反應。

  突然,她眼前一黑,是一隻溫熱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

  她被攬住肩膀轉身,那是一個很熾熱的胸膛。她能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以及他微微粗重的喘息。

  對比之下,她像個沒有情緒波動的玩偶,任他捂著眼睛,半抱半就著離開大廈。

  眼睛上的手掌放下,寧欣恢復視覺。

  眼前,是被陽光傾灑的,金芒芒的世界。

  周身都變得好暖。

  她卻打了個顫。

  何東帆感覺到,把她攬緊了些。

  走到紅綠燈,寧欣沒注意腳下的階梯,一個踉蹌,還好何東帆眼疾手快抱了一下她的腰。

  寧欣愣愣的側頭,眼神木訥:「謝謝。」

  何東帆立馬收回握住她腰肢的手,看著她,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紅燈變成綠燈。

  寧欣輕輕扭了一下肩膀,她從何東帆懷裡出來,往對面走。

  她依照記憶回到來時的公交站台,她微微停頓後穿過馬路到對面的公交站台。

  公交站台的玻璃擦得蹭亮,GG海報像是新換的,色彩鮮艷。

  寧欣站在站台信息欄前面,看著,低聲喃喃:「14路,76路,1013路……」

  為什麼沒有72路呢?

  她側頭,沒什麼表情的看著何東帆:「為什麼沒有72路呢?」

  何東帆沒有回答。

  寧欣不急不緩的收回視線,再次看向站台信息欄。

  蹭亮的玻璃,恍惚間能看清她自己的臉。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

  所有的情緒開始蔓延。

  她聲音強忍著哽咽,辨析:「為什麼沒有72路呢?我明明坐72路來的,就在對面的站台下的車,所以我應該可以在這裡回去的…」

  聲音的最後變得娓娓嚶嚀。

  眼淚奪眶而出,連著線的掉。

  她迅速抬手,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溢出,忍著哭泣聲:「為什麼回不去了?」

  何東帆再也控制不住,他上前握著她肩膀,把她轉了個身,輕輕的抱進懷裡。

  他吸了吸鼻子,是他的情難自控:「對不起。」

  寧欣埋到何東帆肩上,啞聲哭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何東帆抱著她都能感覺到。

  他只能不住的道歉:「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自作主張,都是我的錯…」

  寧欣搖頭,雙手緊緊的扯著何東帆心口前的衣服。

  她的淚浸透他的衣衫,滾燙得像是在灼燒他的皮膚。

  何東帆微仰頭喘氣,他手掌貼著寧欣後腦勺,不敢用力,聲音乾澀:「我錯了,你打我,打我好不好?」

  懷裡的人哭著搖頭:「何東帆,他過得好,我看見他過得很好,我很開心,我真的…真的很開心,很為他開心,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

  寧欣不知道怎麼形容此刻的難過。

  她只知道,她失去了爸爸。

  失去了媽媽。

  失去了盛昱。

  她所愛的人,用不同的方式失去了。

  何東帆頭低下去,收緊手臂:「你難過就哭出聲來,不要忍。」

  下一秒,何東帆像是想到什麼,他手臂微微抬高,圈住她腦袋,擋住所有的光線。

  「我都幫你擋著。」他這樣說。

  黑暗,讓寧欣想起和盛昱分手的那天。

  是何東帆,用外套遮住她,她才肆無忌憚的哭。

  其實,早在那天,她就失去了所有。

  寧欣終於大聲哭出來。

  她此刻的世界,是一片黑暗。

  她可以大聲哭。

  而且她知道,有一個人在守著她,讓她在黑暗裡,也不害怕。

  好久好久,寧欣才稍微平復一些。

  她微起頭,睜開眼睛,陽光有些刺眼。

  待她視線清晰後,仰頭看見何東帆睫毛都鍍著一層光。

  他吸氣,呼氣。

  她發現,他的呼吸頻率同她一致。

  何東帆視線在寧欣臉上流轉,倏然鬆開手,背過身去:「我不看你。」

  他的背很寬,白色的T恤已經汗濕。

  寧欣記得那天,她坐在他自行車後,他的背,也是汗濕的。

  她視線上移,看著他後腦勺。

  謝謝。

  那天晚上,何東帆做了噩夢。

  他夢見自己在WC縣救災,太陽異常的猛烈,曬得人發暈不說,還到處都是臭味。

  他動作熟練又利落的處理剛運來的一批無生命體徵的人,卻在一片暗色中看見一個身著粉色紗裙的女孩兒,她的手腕綁著一朵拉花,血液浸濕了周邊的一切…

  他汗漬淋淋的醒來。

  只是夢。

  還好,只是夢。

  只是她在他肩膀哭泣的場景卻依舊身臨其境,一想起,就感覺心臟抖嗦。

  何東帆指腹拂過額頭的細汗,他對自己說,死也不要讓她再這樣難過。

  臨近期末考,大家都在複習備考,而何東帆和徐菓卻從早到晚不在寢室。

  徐菓是去做兼職,而何東帆是去找暑假實習。

  何東帆的成績很漂亮,還以為可以輕鬆找到一份待遇不錯的實習工作。

  可因為各方面因素,他找了好幾家都不太滿意。

  李白子覺得是何東帆太挑剔:「你就上一個月班,你能指望別人給你什麼福利?」

  何東帆摸摸下巴,這倒也是。

  李白子從書里抬起頭,側身勸說:「你說你一畢業,履歷就是自己在世界五百強的公司實習過,多牛B!」

  何東帆微微露出虎牙,確實是。

  就是三千塊的實習工資,讓人寒心啊。

  也是這時,何東帆想起丁天翔借自己的錢沒還,前前後後累計差不多五六千,這都快放暑假了。

  他想了想,沒催。

  下午,何東帆結束一科期末考試,被教授叫住。

  教授說要帶他和徐菓去見自己的幾個學生。

  何東帆有所耳聞,那幾個學長學姐參加了今年年初舉辦的全國大學生機器人大賽,獲得了金獎。

  他們是回來參加畢業典禮的,教授正好找這個機會,讓何東帆和徐菓去向他們交流探討一下。

  何東帆的領域不在這兒,所以沒什麼深入的探討交流,他只是走個過場。

  但他沒想到,會見到盛昱的女朋友。

  雖然那天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但他很確定,就是這個女生。

  何東帆等她和人說完話才走過去,叫了聲:「學姐。」

  女生笑意盈盈,叫出他的名字:「何東帆。」

  「你認識我?」

  「自然。」女生看了眼徐菓,「你們倆,誰不認識?」

  何東帆抬了抬眼皮,微微露出虎牙:「是,跟著他,沾光。」

  這話一落,女生瞬間對何東帆的印象大大加分。

  依照教授的話來說,徐菓是個天才,跟天才當朋友,是需要勇氣的。

  而不要勇氣,就能自若地站在天才身邊的人,心理的境界令人欽佩。

  「學弟,謙虛了。」女生話鋒一轉,「你有什麼想問我嗎?」

  何東帆眼神亂飄,擦弄一下鼻尖:「是有問題想問,但不是學術方面。」

  女生看他扭捏模樣,眯了眯眼睛:「嗯?」

  何東帆不假思索的問出口:「你有男朋友,是吧?」

  女生對這個問題有稍稍的驚訝之色,然後大方承認:「對啊。」

  「你們在一起很久了嗎?」

  女生噗嗤一笑:「在一起不到兩個月。」

  隨即,女生俏皮的眨眨眼睛,放低音量:「是我追的他,不懈努力的追了兩年,剛到手,所以……」

  所以?

  何東帆微微埋頭,一雙漆黑的眸子非常好奇:「所以什麼?」

  「所以你沒機會了!」

  「!!!」何東帆反應過來,僵硬地挺直胸口,硬著神色,「你誤會了!」

  女生看穿不說破的模樣:「是,是我誤會。」

  何東帆:「……」

  算了,誰讓他問這些。

  晚上,何東帆約寧欣去吃一家地方特色菜。

  落座後,何東帆盯著看菜單的寧欣:「這家店聽他們推薦的,好吃。」

  寧欣抬眸,一雙桃花眼彎了彎,把菜單遞過去:「那你來點。」

  「行。」

  何東帆接過菜單,勾了一個糯香鴨掌,半邊香辣魚,雪豆燉牛腩,乾鍋花菜。

  寧欣喝了點茶水,看見好多食客從一旁端著水果過來。

  她看過去,才發現有自助區。

  她放下茶杯走過去。

  飲料有酸梅湯和橙汁,水果有西瓜、橙子和棗,小吃有麻花、爆米花和妙脆角。

  寧欣一樣拿了一點回去。

  她坐下,不自覺看向玻璃窗外。

  遠處的雲彩薄薄的一縷,後面的太陽裹著一層橘黃色,染紅了天際,所有的一切都在編寫『溫柔』。

  近處的玻璃窗外坐著一排食客在等位。

  等位不是為了裹腹,而是品嘗美味。

  這是生活的美好。

  何東帆喝了一口酸梅汁,酸得皺眉頭,趕緊拿上一顆棗,結果眉頭皺得更緊了,卻在對上寧欣視線時立馬收斂所有,背挺直,手指悠哉的敲桌子。

  寧欣被他故作隱忍的神色逗笑,打開話題:「你是不是快放暑假了?」

  「嗯。」何東帆拿紙巾擦手上的西瓜汁水,「下周回去。」

  寧欣沒看何東帆,低著頭,對著單子研究何東帆點的菜,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溫柔和清冷怎麼分別?

  何東帆覺得,大概就是寧欣看著他的時候,是溫柔。

  而不看他的時候,是清冷。

  比如現在,就清清冷冷,生人勿近的模樣。

  何東帆身子一歪,單手撐著腦袋,懶懶散散的看著她:「大概一周,就回玉和。」

  寧欣頓了一下,抬眸。

  她自然知道這些時日何東帆都在陪自己,也是因為她那天傷心得太失態。

  但也不用暑假也呆在玉和陪她。

  可寧欣還未開口拒絕這份心意,何東帆已經有條不紊的解釋道:「回去看我姥姥,半個月後入伏,她要去山上避暑,那種地方我待不了,所以乾脆回玉和,正好,找了份暑假實習。」

  寧欣聽完他說的話,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

  好像…自作多情了。

  何東帆聲音帶笑:「寧老師?」

  「嗯?」

  他露出虎牙,漆黑的眸很清澈,毫不掩飾的期許,像少年雄獅要踏上征途,猛烈也無畏。

  寧欣不知道他又要來哪出,眨眨眼睛:「怎麼了?」

  何東帆偏了偏腦袋,手指半壓著嘴唇:「暑假沒有食堂,我要蹭飯。」

  這不是徵求意見的詢問。

  是理直氣壯。

  他笑容擴大,補了兩個字:「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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