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迷路
2024-06-10 08:51:51
作者: 刑上香
傳聞那日,天狗吞月。
有三百兵馬,身披烏甲,披著漆黑的夜色,神不知鬼不覺地夜闖南圖後營,引天上薪火,燒盡南圖後方百里連營。
南圖士卒倉促逃出大火,急忙追擊。竟遇雷火天罰,死傷無數,為首的士卒肢體破碎,令人目不忍視。
其後,不斷有奇事出現,將領無故猝死,夜中常有狐悲鳴,南圖機密屢次三番外泄,卻總是查不到源頭。
種種怪事合在一起,令圖人膽怯不已。
大堯的軍營里,卻傳出了神助之聞,人說國師有通天之能,借了陰兵三百,能降火,能引雷,助大堯龍運,懲南圖罪業。
又聽說,西東二營里單獨挑出了一隊精英,養在後方,稱天機營。
專精火銃火藥,日日操練,聲響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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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邊關傳來的簡報,朝臣大都沒見過火藥的威力,對於天機營一事大皺眉頭,幾次三番彈劾,都讓姬雲羲壓了下來。
只是姬雲羲接連幾日,神色都頗為煩躁。
陸其裳瞧見了,以為他不滿朝臣聒噪,便勸道:「天機營乃國之利器,聖上做的沒錯。」
姬雲羲搖了搖頭,他案上擺著兩疊信,一封是邊關密報,一邊是宋玄的書信。
兩封的口徑都是一致的,邊關形勢大好,宋玄在後方穩定軍心。
可姬雲羲神色有些陰沉:「南疆那邊神神鬼鬼的,不像是姬雲旗的手筆。」
陸其裳聞言一愣。
姬雲羲跟宋玄走過江湖,太清楚宋玄的行事風格,這故弄玄虛的把戲,怎麼看都是出自於宋玄的手。
可兩封密報,皆是隻字未提。
「許是國師給大將軍出了主意,」陸其裳道。「國師不願意居功,才壓根沒有提起。」
他知道陸其裳說的是對的,前方戰火連天,姬雲旗與宋玄素無嫌隙,應當不會讓他受傷才是。
這些日子來的書信,也沒有絲毫的異常。
「戰況未免太順利了些。」姬雲羲的眉心依然緊皺,帶著說不出的焦慮。
陸其裳有些摸不到頭腦:「戰況順利是好事,想來南圖蠻夷之地,也是不能與我大堯匹敵的。」
姬雲羲沒有說話。
他總是覺得,這些日子的捷報頻傳,與先前的舉步維艱相比,來的太過輕易。
甚至連朝中的大臣,都放鬆了警惕,仿佛所有的急風驟雨都已經過去,他們只需要等待勝利。
盛京的日子太安穩了。
安穩得讓他有些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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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呼號。
一隊南圖士卒正快馬加鞭,疾速奔馳著。
忽得聽聞一聲竹哨。
這聲音隱匿在風聲中,幾乎讓人分辨不清。
待到他們感覺到不對的時候,已經連人帶馬被絆倒在地,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在草中埋伏已久的烏甲人突然暴起,精準地隔斷了他們的喉嚨。
連驚叫都來不及發出,轉眼間已經變成了數具屍體。
「共二十一人,身上都有腰牌。」烏甲人一一檢查過屍首,轉頭回報。「的確都是南圖傳令官。」
「人數對上了。」謝罄竹忍不住咂舌,對身邊的人道:「真是神了,你到底怎麼知道的消息?」
「都說了,問得越多死得越快,你怎麼還這麼多嘴。」烏甲軍為首的人摘下了臉上的面具,赫然是宋玄的臉。
他的臉色很差,白里透青,已經入冬的天氣,鬢角處卻滲出細密的冷汗來。
臉上雖然掛著笑,卻明顯並不像表面那樣輕鬆。
「處理了,別讓人看出痕跡來。」他的命令卻無比的冷靜。
「是。」
謝罄竹在他的邊上,忍不住皺起了眉:「你的傷還沒好全,不該出來的。」
宋玄笑了笑:「事關重大。」
劫殺南圖傳令官,拖延他們後續部隊的時間,這件事不能出任何的疏漏,要做的無聲無息。
「真是瘋了。」謝罄竹的神態不似四方城時的肆意慵懶,反而有些無奈。
這些天戰事愈發激烈,他們連軸轉了十幾日,難免有些傷亡,宋玄這個領頭人尤其驚險,幾乎次次都要掛點彩回來。
可偏偏又沒有能代替他的人。
前些日子背後中了一刀,傷口一直沒好,被軍醫勒令休息,卻不想今天大將軍的命令又下來了。
謝罄竹是眼瞧著這位四方城的宋先生,從一個靠嘴吃飯的算命先生,硬生生被逼得在生死之間遊走。
如今又見他被不當人似的使喚,忍不住道:「上頭催命似的,連養傷的時間都不給你,驢也沒有這麼使喚的。」
宋玄搖了搖頭:「大將軍也是沒有辦法。」
這些事只有烏甲軍能做,也只有宋玄能帶著他們做。
謝罄竹張了張嘴,終究還是嘆了口氣,他知道宋玄說的是對的。
這些天來,外人聽著不過是個熱鬧的奇事,樁樁件件都是出自這位宋先生的手。
軍中沒人知道真相,只把這個好脾氣的國師當做廟裡菩薩似的,敬著奉著,生怕磕了碰了。連桶水都不肯讓他自己提,生怕折了他的胳膊。
誰也想不到,這位國師當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能讓人瞧見的,當做奇聞異事來傳的,不過是冰山一角。這後頭宋玄帶著他們經歷的險象環生、驚心動魄,都是別人看不見的。
起初謝罄竹還不明白,姬雲旗為什麼把一個三腳貓身手的尊貴國師,趕過來做這樣的事。
如今他卻明白了,的確只有宋玄能做得來這樣的事。
姬雲旗幾乎只需要告訴宋玄,他想要的結果,宋玄就能出生入死的做到。
刺殺,下毒,暗算,反間,造謠生事,刺探軍情,宋先生在四方城打混這麼多年,從沒沾過一條人命,如今大開殺戒了,才讓他們曉得,他不是不會、不敢,只是不願。
姬雲旗只要結果,宋玄就不論過程。無論姬雲旗的要求有多匪夷所思,他都能想到法子下手去做,還真的能做到。
宋玄真得貫徹了他與姬雲旗的承諾,徹徹底底做了一把刀。
也只有他,才做的起這樣的一把刀。
謝罄竹打了個呵欠:「你也不怕活活累死……」
還沒有說完,忽見宋玄目光一凝。
竟是有一個圖人假死,如今見眾人放鬆警惕,拔腿就跑。
電光火石間,宋玄一抬手,一直弩箭便精準地射穿了那人的喉嚨。
「下次檢查屍首時,直接將頭割下來。」宋玄面無表情地吩咐。「以絕後患。」
謝罄竹的呵欠只打了一半,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的表情有些複雜:「咱們還要做多久?」
宋玄說:「等下一批火藥出來,天機營陣型訓練出來,咱們就能輕省些了。」
謝罄竹神色更是糾結:「輕省些?這麼說姬雲旗沒有讓你退的意思?」
宋玄點了點頭:「直到最後。」
直到一切結束,他們才能逃離這個噩夢,在此之前,誰也無法置身事外。
謝罄竹回頭盯著宋玄。
他看起來冷靜又鎮定,仍是四方城那個宋先生。
卻又不太像了。
「宋玄,你不怕……回不去了嗎?」
宋玄的目光閃了閃:「怕。」
「但是……有人在等著我。」宋玄說。「我沒那麼容易迷路。」
那邊烏甲軍已經清理乾淨屍體,宋玄吹響了竹哨,眾人如一陣風似的融在了夜色中,再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