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覺遠

2024-06-10 08:46:50 作者: 刑上香

  宋玄坐在車夫的旁邊,聽著車廂里的姑娘嘰嘰喳喳。

  那姑娘叫白小桃,是富商白家的獨生女,生來活潑,又偏愛美人,因為對容貌要求太高,年過十八還待字閨中,家裡人寵她,倒也不曾逼迫。

  白小桃在車廂里絮絮地說著:「我聽說這兒的五蘊寺特別靈驗,這回我就是衝著這個來的,本來想去寺里算算姻緣,但是我覺得他們肯定算得沒有先生准……」

  宋玄心裡卻忍不住想起剛才姬雲羲的狀態了。

  他是不是又說錯什麼,惹得那孩子不高興了?

  要麼怎麼說十五六歲的孩子最難帶呢,心思莫測的很,壓根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

  「先生!」

  

  白小桃忽得拉開了帘子,唬得宋玄一顫。

  白小桃忍不住笑了起來:「先生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宋玄說:「沒想什麼。」

  白小桃眨了眨眼:「騙人,先生肯定是想你那弟弟呢。」

  宋玄也覺得有趣,向來都是自己猜別人的心思,頭一回有人能把自己的心思猜的這麼准:「姑娘怎麼知道?」

  「這還用說嗎?我要有個那麼好看的弟弟,我肯定也天天想著。」說著,白小桃忍不住耷拉下了嘴角。「可惜了,我弟弟是個死胖子。」

  宋玄被白小桃逗笑了:「姑娘說的對,我走的時候,阿羲心情不太好,我怕他悶壞了。」

  白小桃說:「他哪是悶壞了啊,他是怕我把你拐去當郎君了。」

  宋玄被這話嚇了一跳。

  白小桃曉得自己說中了,也沒什麼避諱,大大咧咧地玩笑道:「他也是多想了,他長得比你好看,我就是要挑,也該挑他才是。」

  宋玄見她說得坦蕩,倒也知道,這姑娘只不過是愛美之心,並沒有旁的意思,便笑著說:「舍弟對姑娘多有得罪,還請不要見怪。」

  「美人嘛,做什麼都是對的。」白小桃一擺手。「先生你也別太擔心,小孩子都這樣,當年我娘給我定了一樁婚事,我弟弟差點沒哭斷了氣,生怕我嫁出去就不疼他了。」

  宋玄十二歲就闖蕩江湖,早先跟兄弟姐妹也不親近,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忍不住詢問道:「孩子都是如此?」

  「當然了,」白小桃說,「對父母也是這樣,我那幾個兄弟,小時候經常打得頭破血流,總覺得母親對另一個要好一些。」

  「嬰孩在襁褓中就知道用啼哭來吸引母親的注意力,孩子嘛,總是喜歡別人都關注他,繞著他賺的。」

  宋玄這才心下稍定,竟還有些高興起來。

  姬雲羲因為他關注別人而生氣,想來也是拿他當家人了。

  白小桃見宋玄神色稍霽,才笑著拍手:「先生就該笑著才好看,否則好好的相貌,都浪費了。」

  宋玄鬆弛下來,便不吝於玩笑:「人不都是笑起來好看?」

  白小桃煞有介事地搖頭道:「先生這就不懂了,美人與美人不同,先生長相出塵,笑起來卻如山花爛漫、暖風熏人,高嶺之花露出可親的一面來,這是反差之美。」

  「像是先生的弟弟,生來艷麗、容色照人,再笑就顯得輕浮,反而就該端著架子,拒人於千里之外,才顯得冷艷,再加上他眉間懨懨,合起來,才是這病態之美。」

  白小桃說起美人來,當真是振振有辭:「不是我胡說,先生,你這弟弟當真是美人中的極品,也不知令尊是什麼樣的人,能生出你們兄弟倆來。」

  宋玄聽罷,忍不住又暗笑了一會,心道應該讓姬雲羲來聽聽,白小桃背後是怎麼欣賞他的,看看他還能不能端住那張冷臉。

  不過再一琢磨,他似乎又覺得白小桃說的不對。

  姬雲羲的確好看,只是笑起來也不輕浮,反而像是清泠泠的霜月,清澈又乾淨。

  當然,也有時候,他笑起來,反而會讓人覺得危險。

  等到馬車停下,宋玄才發覺,自己竟跟白小桃討論了一路,儘是關於姬雲羲的容貌的。

  望川城的醫館大都有專門給女子準備的房間,好讓姑娘坐在帷幕後與大夫交流。

  宋玄不方便跟過去,便乾脆去找那倒霉被二狗咬了一口的小和尚。

  宋玄問過了大夫,知道那小和尚傷得不重,如今上了藥,正在後頭修養。

  他還沒等進門,就看見有個穿著僧袍的孩子,正一瘸一拐地往外跑,險些被門檻絆了一跤。

  宋玄連忙走上前去,扶了一把那小和尚,問:「可是覺遠小師父?」

  那小和尚瞧著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看著面黃肌瘦,正驚慌地看著他。

  「我家的狗不甚傷了小師父,我是來給您賠禮的。」宋玄蹲下身子,臉上頗有些不好意思。「讓小師父受驚了。」

  那小和尚目光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宋玄便從懷裡掏出了銀兩放在他手上:「藥費我已經付了,還請小師父放心,這點錢,小師父拿著去買些補藥養傷罷。」

  看到銀子,那小和尚一下跳了起來,拿起銀子,拖著一瘸一拐的腿,逃也似的跑出了醫館。

  宋玄也沒有再追,只是皺起了眉,露出幾分不解來。

  旁邊的大夫正瞧見這一幕,便勸他道:「你不知道,這覺遠小師父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的。」

  宋玄這才明白過來,忍不住多嘴了一句:「這小師父也太瘦了。」

  「他以前不這樣,白白淨淨的,乖巧有禮的很。」那大夫說。

  「這孩子是個孝順的。從他師父淨空大師飛升了以後,就一直難過的要命,見天兒的瘦下來了。人也呆呆傻傻的,若不是剃了個光頭,還以為是路邊的叫花子呢。」

  宋玄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再多問。

  宋玄等了白小桃一盞茶的功夫,就見她單腳蹦著出來了,說是傷的不嚴重,修養兩天就好了,也不肯收下宋玄賠罪的銀子。

  「讓我多看你們兄弟倆兩眼,也就賺回來了。」

  白小桃這樣說,倒是讓宋玄苦笑不得。

  等到宋玄再回到客棧,天已經黑了,這一天他實在累的很,連腳步都格外的沉重。

  好容易走上樓,剛一推開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室的冷氣。

  屋裡沒人。

  因為害怕姬雲羲睡夢的時候發病,他們兩個從來都住在一間,宋玄一見屋裡空蕩蕩的,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下去一問掌柜的,便聽說他跟白小桃走了以後,姬雲羲就再也沒回過客房。

  再找人打聽了一番,便聽說姬雲羲在原地呆了一段時間,就自己走出城去了。

  宋玄的心涼了半截。

  鬧彆扭歸鬧彆扭,他怎麼也沒想到,姬雲羲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姬雲羲那樣的身體,獨自走在郊外,但凡有個萬一,連扶他一把的人都沒有。

  宋玄想到這裡,連口水都來不及喝,連忙追出城去了。

  他一直以為姬雲羲比同齡人成熟,只在他的眼前有些孩子氣,怎麼也不會做出傻事的。

  那時的他還沒有明白,姬雲羲的成熟,只不過是習慣了冷漠和彼此傷害的規則。

  在喜歡的面前,沒有人比姬雲羲更幼稚和偏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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