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閻王

2024-06-10 08:46:43 作者: 刑上香

  最近常寧城多出了一個傳聞,說是前些日子遊方至此的宋半仙,非但十掛九靈,還替城東的朱富戶找到了自己被拐賣的孩子。

  那傳言也不知從哪裡起來的,總之說的是活靈活現,尋找的過程一波三折,簡直比說書還要精彩。

  這些日子常寧城戒嚴,如陸老六之類有門路的人,倒還能知道其中的內情,對於普通百姓而言,卻是一無所知。

  

  如今個個閒得要命,自然就開始以談天說地為樂。

  宋玄的故事從城東傳到了城西,還真有人去找那朱富戶打聽,便知道,他果然是找回了自己三年前被拐賣的女兒,如今正高興得大擺酒席,慶祝此事。

  甚至還有人見過了那被尋回來的姑娘,十三四歲的年紀,顧盼生姿,一提到宋半仙便口稱恩人,感激涕零。

  宋玄的名聲大噪,他也一反平日裡的低調,開始日日支著算命幡,挑著人最多的時候,到集市裡頭去。

  只在那算命幡上寫著斗大的幾個字:「相面算卦,指點迷津」

  旁邊更大的三個字:「宋半仙」

  生怕旁人瞧不見他的名號。

  他聚攏人氣的方法也簡單的很,跟旁的騙子沒什麼區別。

  他只隨手在人群里拉一個面帶愁容的人,便說:「我見你印堂發暗,氣色凝滯,怕是最近有難解之結,不知是也不是?」

  這時候人群里便有陸老六派來的人起鬨:「你是哪來的江湖道士,也不怕觸人霉頭。」

  「你不曉得,這是宋半仙,說是十卦九靈的那個。」

  常寧城百姓大都聽過宋玄的傳聞,聽了這些動靜,便湊過來湊熱鬧。

  這人氣就算是聚攏起來了。

  等到人群將他圍得水泄不通,宋玄的本事就使出來了。

  他一邊讀著記憶,一邊連哄帶騙地套瓷。

  也不必像旁的江湖騙子一樣耍什麼花樣,說出來的事情樣樣皆準,聽得圍觀人群一陣咂舌。

  宋玄的名聲便更響亮了。

  他每日只算兩個時辰,到了時候便收攤,多一分鐘都不肯耽擱,如此待到第三天,他的攤子前來了一個男人。

  那人穿了一身富戶常穿的錦袍,手上掛了一串佛珠,被摩挲的犯了油光,顯然是主人的隨身之物,走起步來卻虎虎生風,身後跟了幾個隨從,個個虎背胸腰,身形健碩。

  宋玄眯了眯眼,瞧見那幾個隨從穿的是官靴。

  等的人來了。

  宋玄剛送走一個測算八字的男人,便慢悠悠地開始收攤。

  那人上前一步,一手按住了宋玄正在收拾攤位的手:「先生留步。」

  宋玄盯著那人與自己接觸的手指,一動也不動,倒是那人頗有些不適,鬆開手退了一步回去。

  宋玄這才回了他的話:「時辰到了,不算了,明個兒請早。」

  那人便將一塊官府令牌放在桌上:「還請先生通融則個。」

  宋玄眼皮也不抬,只將令牌推了回去:「請回吧,某一介草民,不敢沾惹官家。」

  話音剛落,宋玄只覺肩膀一沉,那人身後的兩個隨從正按著他的肩膀,便聽那人低低地說:「這怕是由不得先生了。」

  宋玄被人半挾持著推到了附近的酒樓,整個二樓似乎都被這人包場了,連個人影都沒有,只有一桌子的酒菜。

  那人坐主座,自斟自飲了三杯,才笑道:「早聽說過宋先生,只是一直沒有拜會,我理應自罰三杯。」

  宋玄連筷子都沒碰一下:「您言重了,我一個江湖術士,怎麼敢勞動官家人的大架。」

  那人見宋玄這樣說,便將酒杯擱了下來,臉上帶著三分笑:「先生可知道我是誰?」

  「閣下是從軍之人。」宋玄還抱著自己那拂塵,一動不動的樣子倒真有些世外高人的樣子:「上有吉星,面帶凶煞,官路亨通,命宮兇險,閣下這面相,只怕是富貴險中求。」

  那人臉上的笑容散了,神色倒多了幾分凝重。

  宋玄哪裡會不知道眼前這人是誰,這人就是上頭調來前來平山賊的羅總兵,羅閻王。

  陸老六買通了官府的人,在羅總兵耳邊提及他的奇異之處,等的便是這一刻,羅總兵前腳往他這走,後腳就有等在官府門口的地痞前來通風報信。

  這就是串通地頭蛇做局的好處。

  那羅閻王死死地盯著他:「先生還能看出什麼?」

  「還能看出閣下氣眉間有濁氣鬱結,想必來找我並不是什麼好事。」宋玄笑了起來。「若您還想再問,只怕會有些冒犯。」

  果然那羅閻王還要再問,宋玄便借著先前得來的片刻記憶,很是隱晦地提了幾樁羅閻王的無關緊要的隱私。

  當然,是借著命數的名頭,拿天地的面子來忽悠人的。

  那羅閻王臉色紅紅白白,最終大笑起來:「先生果然有幾分本事,實不相瞞,某乃安定城總兵,羅常山。此次前來,是聽聞了先生的奇異之處,有要事相商。」

  宋玄無奈:「大人身份尊貴,我又豈有拒絕的權利?」

  說實在的,他根本也不想拒絕,做足了欲擒故縱的架勢,等的也不過就是這一刻。

  那羅閻王似乎也不急著說自己的請求,只拉著宋玄喝酒吃菜,臉上笑意盈盈,半點沒有傳聞中的兇狠。

  酒過三巡,那羅閻王才攬著宋玄的肩,醉醺醺地說:「宋……宋先生,不瞞您說,我這次碰見個大麻煩了。」

  宋玄不動聲色:「什麼麻煩?」

  那羅閻王「嘿嘿」地笑了起來:「宋先生不是會……會算嗎?先生算對了,我就告訴你。」

  宋玄見他酒氣熏天、舌頭打結的樣子,便勸說:「大人,您喝醉了。」

  「醉?我沒醉。」羅閻王捶著自己的胸,大吐苦水。「先生,你是不明白,此事事關重大,若是出了岔子,我這兄弟上下都得跟著我……人頭落地。」

  說到這時,他打了個酒嗝:「宋先生,我想找一個人,你若是能給我找到了,別說卦資,就是金山銀山我也給你搬來。」

  宋玄見他似乎真的烈酒上頭,才輕聲說:「大人請將手伸出來罷。」

  那羅閻王便將手平放在桌子上,宋玄伸手去碰的一瞬間,卻忽得被那羅閻王握住了手,嘿嘿地笑了起來:「宋先生,找人要看手相嗎,我可從來沒聽說過。」

  「是不是你瞧我英武不凡,想要占我的便宜?」

  宋玄表情不變:「大人說笑了,生辰八字,看相簽卦,哪個都可以推算命運,只是看各人本事罷了。」

  羅閻王尤在端著酒杯哼哼唧唧地笑,半晌才鬆開了宋玄的手。

  宋玄摸出龜甲來耍了一圈,又問了要找之人的生辰八字。

  果然與姬雲羲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樣。

  這時才慢悠悠地說:「敢問大人,您要找的人,是親人,還是仇人?」

  羅閻王抬了抬眼皮:「親人怎樣?仇人又怎樣?」

  「若是仇人,我要為大人道喜,若是親人,我要勸大人節哀。」宋玄一下一下地推著桌上的銅錢,微微垂下眼瞼。

  羅閻王一下變了臉色:「你是什麼意思?」

  宋玄:「大人所找之人,命星式微,血氣沖天,只怕已橫遭不測。」

  「你說的是真的?」羅閻王目露狐疑。

  宋玄漫悠悠地掐起手指來:「我只是個算命的,信與不信,全在大人自己。

  「我還可以奉勸大人一句,那人的劫數早就落了,如今只怕也死的差不多了。若是那人與大人無關,還是不要找下去為好。大人有一劫,只怕會應在此事上。」

  那羅閻王道:「我找不找,你不必管,你既有本事,便告訴我到哪裡去尋。」

  宋玄神神秘秘道:「那人現在東南方,要到古木中找,白水裡尋。」

  話罷,宋玄便坦蕩蕩走出門去了,那羅閻王的兩個隨從正在門口站的筆直,見宋玄出來,便伸手去攔。

  宋玄不說話,只見那羅閻王一個眼色飄過來,兩人才退下,還塞給他一封銀兩

  「送先生回去,」羅閻王說。「先生,來日我再找您請教。」

  「好說,」宋玄眯了眯眼,跟那隨從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轉身走了。

  待到宋玄走遠了,便聽屋裡頭羅閻王喚了一聲:「都進來。」

  幾個隨從進了屋,只見那羅閻王一手撐著頭,正在拿著筷子夾花生米吃。

  雖然身上酒氣衝天,一雙眼睛卻冷冽清醒,哪有半分醉意。

  「那算命的走了?」

  「回大人,已經走了。」

  羅閻王不知是跟誰說話:「怪了,這算命的真有點本事。」

  眾人皆不敢答。

  羅閻王又夾了幾口菜吃,才擱了筷子,道:「你們現在就出城,去東南方給我找。」

  這時候天已經擦黑,頂著月亮去搜查,似乎並非良策。只是羅閻王平日裡積威深重,也無人敢去質疑。

  那隨從便躬身說:「那搜城的事……」

  「先緩兩天,不急。」羅閻王說,「古木中找,白水裡尋,我倒要瞧瞧,能找出個什麼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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