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小怪物23

2024-06-10 06:57:34 作者: 甜刀少女

  逆著稀疏的人群,朝鎮子的最深處走,那裡就是「中元」。

  天地為方,其中為正。中元位於四個方位的中心,陰氣最重,也是最有可能找到地獄出口的地方。

  等到虞重水攜著藺潤之到時,意外地見到了正在對峙的三人。

  完玉白衣沾染了些許血漬,面上的紗也揭了去,整張臉表現出異常的憤怒和焦急。

  慕稚兒站在他身側,手持祭墳劍,神色凝重地擺出防守的姿勢,若是看得仔細,還能發現漆黑的劍刃上沾了不少血。

  

  二人對峙的,是一位判官模樣的鬼,上半身為人形,下半身為鬼形,只披了一黑色長袍,空蕩蕩的在風中鼓動。

  牠全黑的眼轉向這邊,視線直指藺潤之,虞重水不適地摟緊青年,避開牠的目光。

  「都說了你們不能走。」牠的表情活了起來,像被解除禁制,久久未曾言語使得牠聲音沙啞,吐字怪異。

  牠腐爛的手指抬起指向藺潤之:「把他留下。」

  完玉和慕稚兒這才注意到兩人的到來,紛紛向後退了幾步,將二人遮掩在身後,目光交錯示意。

  虞重水探了探藺潤之的脈搏,發現沒有異樣時,便把他輕輕地放置在地上,抽出若水劍上前一步,劍指那鬼。

  空氣一時凝滯了起來,四人互相對峙沒有人動彈,氣氛僵硬一觸即發。

  寒風卷著雪花和灰塵落在眾人肩上,又很快化作一灘渾水打濕衣物。

  *

  誰也沒想到最先動作的是鬼,牠攏起袖筒,將兩隻呈爪狀的手收起,半身披風被吹得獵獵作響,牠扭曲的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空洞的眼睛掃視著五個人。

  感慨道:「我才發現來了個客人。」

  說著牠在眾人警惕的目光中拉開身後的井蓋,顯示出黑黢黢的深不見底的碩大井口。

  「既然如此,我就不為難你們了。」牠轉過身,說:「只是他還未受刑,不能過去。」

  指的自然是地上躺著的昏迷未醒的藺潤之。

  虞重水見牠舉止自然無作偽,便收起了劍,作揖道:「恕晚輩失禮,只是友人已經昏迷,這種狀態受刑會不會......」

  慕稚兒貼到她身側,提醒道:「這裡是秘境,藺掌門不會有事的。」

  說罷他攙起藺潤之,搭在自己肩頭:「我來吧。」

  虞重水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敗在了鬼官戲謔的眼神里,百般滋味複雜,又解釋不清楚。

  雖然這裡是秘境,但精神受了重創對真身的修煉也會有影響。

  魔界形勢不比仙界,處處是詭譎的鬥爭。況且藺潤之本就心境脆弱,如果境界再受損......

  虞重水出於種種考慮,覺得藺潤之現在這樣不適合受刑。

  鬼官從匣子裡掏出一隻菸斗,點上火,縷縷青煙自手中冒出。牠朝慕稚兒擺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煙讓他聞完就受刑結束了。」

  虞重水快步上前接過菸斗,另一隻手攙著藺潤之半側身體,對慕稚兒囑咐:「你和完玉先出去。」

  邊說邊使力將藺潤之過渡到自己肩上,奇怪地看著毫無動作的慕稚兒,問:「怎麼了?」

  「姐姐是想分擔藺掌門的罪嗎?」慕稚兒聽到自己這麼問,近乎尖銳地質問虞重水,骨節分明的手緊攥著祭焚劍,青筋暴突。

  似乎沒想到面前的青年會如此憤怒,虞重水覷了好整以暇的鬼官,再面露疑惑地看嚮慕稚兒:「怎麼不可以嗎?」

  這也是她剛才想出的辦法,最大程度的減輕藺潤之的懲罰,好讓幾人在接下來的試煉中不會因為喪失一個戰力而束手無策。

  慕稚兒既憤怒又悲涼,他知道自己在對方眼裡是無理取鬧,也明知無法坦白心跡,每一種反應都是不應該的。

  可,還是忍不住感到委屈:「為什麼不讓我也來分擔?」

  我在你心裡是外人嗎?

  *

  虞重水嘆了一口氣,視線落在遠處已經把面紗蒙上的完玉,在看看身旁紅了眼眶的青年,解釋道:「你們和他毫無關係,本就不該牽連其中,我的肉身修為是最適合的,況且我曾經也欠他人情,此刻就當是還了。」

  「別哭了,多大的人。都和你說了,我對他沒別的感情,只是小時候的玩伴罷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且接下來還有試煉,他不能就這麼昏迷下去。」

  想哄孩子一般,虞重水好說歹說才將對方勸好,一回頭就看到面色詭異的鬼官,難得有些報赧。

  「我替他承擔一部分罪責,可以吧。」

  還不等鬼官回答,慕稚兒也站到她身側,神色堅定道:「也算上我。」

  事已至此,自然瞞不過一直關注這裡的完玉,他佯裝生氣地跑過來,斥道:「你們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裡,這種事竟然也偷偷摸摸地商量。」

  有了三人的分攤,藺潤之只要接受四分之一的懲罰,代價就是喪失了一條腿的皮肉,疼得他即使昏迷中也顫慄不止,面色慘白。

  虞重水失去了大半上身的皮肉,因為有衣物的遮擋看起來沒那麼悽慘,而完玉則在原來潰爛的五官上多出了長短不一的撕裂,一直延伸到脖頸,條條粘連的肉被他費力地拼接起來,用面紗固定在臉上。

  他現在一哭就滿臉是血,猙獰的面上滿是懊悔,懊悔自己又讓臉上多了傷口,現在是完全不堪入目了。

  慕稚兒是三個人中狀態最好的,他和藺潤之一樣壞了腿,卻因體質特殊勉強能行走。黑色的褲子一點也看不出血的痕跡,只是走進了才能聞到溫熱的鐵鏽味。

  稍作整息,四人便走到井口,感受到由下而上呼嘯的狂風,聽著井底深不可測的風嘯,完玉率先翻身進去,消失不見了。

  算著完玉應該平穩落地,虞重水攙扶著藺潤之,在慕稚兒擔憂的目光中也沉了下去。

  等到慕稚兒一隻腳跨進井裡,身旁一直沉默的鬼官突然發話。

  「你不該來這裡的。」

  在對方不解的目光里,牠擺了擺手:「你現在也聽不懂,先走吧。」

  四周狂風呼嘯,眾生肅寂,鬼官理了理被風吹皺的披風,將菸斗重新點起,吸了滿滿一口,煙霧繚繞地吐出。

  牠慢悠悠地行走在無垠的雪裡,直到再也看不清。

  *

  一進入井裡,虞重水就察覺了不對。

  她和藺潤之像有無形的阻力被分開,隨著掉落的深度漸行漸遠,在黑暗中她伸出手,只能觸摸到冰涼濕滑的井壁。

  眼前閃過無數虛幻的場景,像鬼鎮中的記憶泡沫一般轉瞬即逝,快得讓人把握不住。

  有她在練劍的場景,有她和同門出任務的場景,有她和稚兒相處的場景......

  還有更多的,是她從未發生過的,不可思議的場景。

  那銀色長髮緊閉雙眼的仙人端坐竹林中,身側是漫天化不開的冰雪,一條蜿蜒而去的銀白色長尾隱入深處。

  ......是誰?

  虞重水的眼又開始隱隱作痛,停留在記憶中的傷害讓她忍不住按住了額頭,畫面消失了。

  白塔、瑤池......

  終於在劇痛襲來之時,她昏厥過去。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