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怪物20

2024-06-10 06:57:31 作者: 甜刀少女

  青年眼眶微紅,秋水眼憐惜痛苦地注視著虞重水。幾乎褪去了舊貌的他外表顯現出琉璃一般的脆弱,雪白的肌膚被凍得發紅,精瘦雋修的身體裹著黑衣,雙手死死地攥著祭焚劍,目光固執。

  

  虞重水掃過他微顫的身體,精神一陣恍惚。

  他已經長得這般出彩了。

  隨著而來的便是心頭微熱的熨帖,她笑著搖頭:「這是秘境,不用擔心我。」

  即使是虛假的,稚兒也會下意識地擔憂她的安慰,這如何不讓人心情舒坦。一直充當保護者的她,也只有慕稚兒才會想成為她的保護者吧。

  指尖通紅的手掌輕輕地按在青年肩上,稍稍用力一推。

  「回去吧。」虞重水轉身:「我在那邊等你們。」視線對上其餘二人的目光,她擺了擺手,自行走上圓台。

  虞重水盤腿坐下,低垂著頭望著雙膝,一言不發等待懲罰降臨。

  先是指尖,寒冷如同附骨之疽,又像毒蛇咬住了血肉,自左手蔓延而來。深入骨髓的疼,刻入靈魂的冷,讓她忍不住哆嗦了起來,牙齒交錯發出壓抑的呼痛聲。

  額角冒出豆大的冷汗,還未掉落就已經凍成冰,砸在地上。眼淚混合著汗水,逐漸模糊了虞重水的視線。

  左手的手腕被寒風劃破,漫上大臂的疼痛愈發強烈。整條胳膊呈不自然的青紫色,斑紋交錯,皮膚下滿是深紅淤血,只消輕輕一吹,便如滿脹的人皮氣球炸開,條條縷縷的肉條垂掛在手腕處,露出內里雪白的手骨,以及凍到乾涸的血塊。

  她此刻無比慶幸自己是背對著眾人的,從感覺手心的不對勁時,她就把胳膊藏到面前,不讓身後人看見自己的模樣。

  虞重水眼前黑白混雜,模糊不清,她用右手撐著地面,大口地喘息,身體顫抖不止。

  太痛了,手臂在痛,脖頸上的印章也在痛。

  像是生了根,細小卻尖銳的刺從皮膚穿刺進血肉里,一直向下鑽,火燒的觸感就經由這些刺烙進靈魂里,嗓子裡滿是血腥味。

  她緩了緩,用右手將剝落的肉貼合在骨上,撕下一塊衣擺緊緊地纏繞著,再小心翼翼地放下完好無損的袖子,這才擦乾淨冷汗站起身。

  虞重水退下圓台,和慕稚兒對視一眼,虛弱地勾起了嘴角,勉強笑著。

  *

  「下一個。」判官的黑袍被風吹得微動,牠頭也未抬:「危稚。」

  慕稚兒上前的動作微頓,他疑惑地看向判官,欲言又止。

  危稚......虞重水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目光落在面露困色的青年身上,微微嘆氣。

  「你不是......?」牠翻了翻命簿:「哦不是,你現在是慕稚兒。」牠清咳兩聲,繼續向下翻。

  ......一片空白。

  牠不可置信地繼續翻找,嘩啦啦的書頁在寒風呼嘯里也清晰可聞。許久之後,牠認命地抬頭,宣判道。

  「汝行至......一十八歲,未有孥戮。禽獸之行,在於聚麀,人倫之體,別於內外。謹記此,汝之節也。」

  牠呼出一口白氣,黑色袍子下的手臂無力地向後揮舞:「去那邊等著吧。」

  慕稚兒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虞重水身邊,面上滿是憐惜,他伸出手想看看對方的傷口,被輕柔卻堅定地拒絕了。

  虞重水側過身,臉色蒼白地抿唇:「別看了,不然又要哭。」

  臉刷的一下燒了起來,慕稚兒訕訕地放下手,無措地揪緊了褲子,神色拘謹又難堪,半晌才喏諾道:「我、不會哭的,你讓我看看......」

  虞重水將手臂捂得更加嚴實,抗拒地搖頭:「沒有大礙,不用看了。」

  慕稚兒默默地放下手,知道她在迴避問題,眉頭緊蹙,又不著痕跡地鬆開,末了說:「既然如此,我便不看了。」

  他攙著虞重水的右臂,手臂貼在她身上,溫柔:「姐姐累了吧,倚著我休息一下。」

  ——獲罪於天,昏暗無德,天命殛之。荒酣玩樂,流湎忘本。

  這是對完玉的判詞,牠合起命簿,宣判道:「皰裂地獄。」

  完玉的臉色一寸寸冷了下來,他善笑的眼微微眯起,不滿地盯著語出犀利的判官。

  「也不至於說的這麼嚴重吧。」他攤開手,目光和遠處的二人對上,煩躁地咂舌:「不過就是沒幫上忙而已,怎麼就無德忘本了呢。」

  他沒有絲毫的悔過之意,實際上他本就不需要悔過。

  那些貪婪鼠輩,因為劣根性而互相殘殺失去性命,殃及子女父母,這是他們該得的,即使他目睹了一切,誰又能指摘他見死不救?

  陰沉只在他面上出現了一瞬,完玉很快又恢復了玩世不恭的態度,他對著若有所思的藺潤之交換了眼神,上了刑台。

  因為是全身皰裂,受刑世間略長,所以等完玉下台來,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皮膚潰爛得不成樣子,只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疲倦地半闔著。

  他沒有形象地盤坐在虞重水身邊,疼得直吸氣。

  不用想都知道現在的自己非常丑,原和慕稚兒打個平手,現在沒法比了。

  完玉在心底嘆一口氣,煩躁地攥緊了拳頭:為什麼臉上也有啊,一定是那傢伙故意的。

  *

  「下一個。」

  判官微頓,翻到下一頁:「程景文。」

  隊伍里沒有人回應。

  過了許久,判官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青年:「簿子上沒有你,去下一個地方。」

  藺潤之道:「因為我罪孽滔天是嗎?」

  他看出來了,來到這裡,無論多小的罪,都會被冠上「忘本荒誕」的罪行,即使是虞重水,也會因為無心之失獲得懲罰。

  更別提惡貫滿盈的他了。

  「既然知道還問什麼。」牠揮手:「快下去。」語氣非常不耐。

  藺潤之多看了牠幾眼,一步三回頭,終于越過了刑台到了三人身邊。

  「走吧。」他再次轉身打量稍顯怪異的判官:「去大紅蓮地獄。」

  虞重水眉頭微收,問:「你怎麼會去大紅蓮地獄?」

  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那個最初會臉紅會道謝的剛正青年。即使在分別的多年裡經常聽聞他的雷霆手段,虞重水都認為那是他的無奈自保,她一直都相信藺潤之的本心是乾淨的。

  藺潤之笑著搖頭,語氣莫名得有些悵然。

  「我已經不是最初的文蓮了,不過還是多謝你肯信任我。」

  藺潤之,字文蓮,虞重水早年因為他的表字對他頗有好感,再深入接觸後,發現人如其名,溫潤不懦弱,像是潤澤萬物的水,平靜得令人安心。

  現在他對自己說,已經不是最初的文蓮了。

  虞重水怔怔地看著他,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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