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怪物12

2024-06-10 06:57:21 作者: 甜刀少女

  虞重水一直都不是心狠的人,就連下定決心要遠離慕稚兒,都只因他罕見的淚水有了軟化的跡象。

  天未亮,離得有些遠了,耳邊只有惱人的蟲鳴,以及少年的啜泣。

  虞重水嘴唇翕動,欲言又止,最終在心底化作一聲長嘆。

  罷了,放縱這一回吧。

  她轉身,正欲扶住慕稚兒的肩膀,勸解他不要再哭,就見一女孩面上帶傷地跑來,眼裡欣喜羞澀之色難掩。

  「慕哥哥,你怎麼自己走開了?」那女孩眼裡沒了旁人,兀自地圍繞著慕稚兒喋喋不休。

  像一隻花蝴蝶。

  虞重水看著年紀相仿的二人,自然注意到了慕稚兒冰冷的面色,陌生到令她有些恍惚。

  所以說,這才是稚兒的真實模樣嗎?

  

  *

  「柳皎,你很吵。」慕稚兒見虞重水沉默地站在一邊,沒有要離開的跡象,心裡是又喜又怕,趕忙揮開了纏著自己的柳皎。

  小姑娘不滿地撅起嘴,視線掃過虞重水,才後知後覺道:「啊!你是救我們的仙人!」說罷恭恭敬敬地作揖,復抬起頭好奇地打量她。

  虞重水對純粹的人沒有抵抗力,她微凝的面部也適當地露出了些許笑意,對柳皎頷首。

  慕稚兒眼睛亮了,他小心翼翼地拽住虞重水的衣擺,放輕了聲音祈求:「姐姐你和我一塊走好不好?」

  見虞重水沒有反應,他對柳皎使了個眼色,後者雖有寫吃味,但也聽話地拽起女子另一邊袖子,軟聲嗔著。

  「仙人,您就隨我們過去吧,我們還要謝謝您呢。」

  這副模樣倒讓虞重水回憶起凡人界姐弟撒嬌的場景,不由地應道:「好。」

  原來慕稚兒出門是為了接任務,竟也是衝著那百日花去的。

  他加入了探索隊,對方為了探索萬巒山的深處,集合了八位修仙者,下至練氣,上至金丹,此刻都匯集在洞穴里。

  虞重水斜靠在牆壁上,冰涼刺骨的寒氣讓她的思維有些迴轉,她閉上了眼。

  頭側貼上一塊溫熱的皮膚,有手掌托起她的頭顱,將牆壁與她的肌膚隔絕開來,一時掌心的溫熱粗糙透過薄薄的血肉傳遞過來。

  慕稚兒側臉盯著半寐的女子,心口的酸澀和歡喜漫漲,像藤蔓纏繞住他的心臟,無法呼吸。

  兩人一時無言。

  就在虞重水以為他要這麼看到天亮時,慕稚兒開口了,聲音有些顫抖。

  「姐姐,是要拋棄我了嗎?」

  他身影瑟縮,抽了枝的個子蜷縮在角落裡多少有點可憐。

  「不要不理我......」

  他的聲音很輕,像隨時都能被擊碎的脆弱。

  久久未聽到女子的回答,他眼底的光一寸寸熄滅下去,緊握的拳頭鬆了,反倒是眼淚禁不住地流淌。

  過了許久,虞重水睜眼,對上他執著的視線,片刻後目光偏移向他帶血的外袍。

  什麼是正確的呢,她此刻又不確定了。

  如果追求大道讓人這麼痛苦,真的有必要堅持下去嗎?

  慕稚兒看不透女子的視線,她的目光迷離又深邃,像一汪瑩瑩湖水,古波不驚卻暗藏深意。

  「別哭了。」她抬手抹去慕稚兒的淚,不甚憐惜地搓了搓他的面頰:「以後不許哭了。」

  慕稚兒趁機攥住她的手,如過去一般蹭了蹭,眸子裡帶著失而復得的喜悅和驚懼,抓得很緊。

  「我以後一定乖乖的。」

  他被火光印的發紅的臉頰是病態的喜悅,眼底眉梢充斥著滿足。

  *

  柳皎鬱鬱寡歡地瞪著遠處一對膩歪的人,心裡又生氣又苦澀,手上的樹枝捅了捅火堆。

  什麼姐姐弟弟的,明明是仙侶,還說是姐弟。

  她憤憤地扒光了周圍地面的草,發泄似的地揉搓自己的頭髮,猛地向後倒去,無聲地吶喊。

  煩死了煩死了——!

  慕稚兒眼睛瞎掉了嗎!仙人根本就沒有那方面的情感呀!

  *

  虞重水詢問之下才知道,百日花是稚兒尋給自己的,就因在幻境落下的頭疼,讓他惦記了許久。

  她看著手心這朵紅白相間的百日花,沉默,而後看嚮慕稚兒:「這花你用,對修為大有裨益。」

  樹精已死,萬巒山附近應該沒有別的威脅,只是不知李暉三人是否逃出生天。

  天亮後,虞重水提出了要去尋找剩下的夥伴,慕稚兒的任務也完成,乾脆利落地和隊友作別。

  柳皎不甘心地看著他的後腦勺,有虞重水在的時候,他的視線從來不會停留在別人身上,這讓她非常挫敗,醞釀了許久的話也不敢說出口。

  「慕哥哥,我有話要和你說。」她鼓起勇氣拍慕稚兒的肩膀,果不其然見到他驟然冷下的面色,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

  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柳皎在心底給自己打氣,目光卻哀求似的看向虞重水。

  女子瞭然微笑,雙手按住慕稚兒的肩膀向前推,溫和地說:「跟她道別吧,聽話。」

  慕稚兒像一條乖順的寵物,瞬間柔和了眉眼,他的手輕搭在虞重水的手背上,輕聲說:「我很快回來。」

  見著這一幕的柳皎再也忍不住了,背過身捂住臉,眼淚透過指縫打濕了她髒兮兮的臉。

  唯情之一字最難寫啊。

  *

  虞重水背著手看向清澈湛藍的天空,初晨微涼的風讓她的思緒清明,靈台卻更加波動了。

  「你要說什麼?」慕稚兒摩挲著指尖,悄悄回味著女子手背柔軟細膩的肌膚,那是和她粗糙的手心截然不同的感官,卻一樣令他著迷。

  柳皎從口袋掏出一塊木簡,緊緊地攥在手裡,臉上滿是淚痕:「你就不能對我溫柔一點嗎?」

  慕稚兒沒有回答,一雙漆黑的眼波瀾不驚地看著她,說:「不說,我回去了。」

  柳皎見狀更加委屈了,她用力把木簡扔進他懷裡,嚎啕大哭:「你就是個王八蛋,我就不應該喜歡你,虧我還要把這個姻緣簽送給你們......」

  她蹲在地上沒有形象地大哭大鬧,企圖喚回慕稚兒的一絲注意,無果。

  「姻緣簽?」慕稚兒捏起薄薄的木片,沉穩的面上有了一絲波動:「幹什麼用的?」

  柳皎不想起來,她乾脆坐在草地上,自暴自棄地回答:「把兩人的頭髮綁在姻緣簽上,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她看得出虞重水對慕稚兒並無男女之情,心疼之餘更多的是不甘心,兩人皆是苦苦追求卻無法得到回應之人,又多些同病相憐。

  慕稚兒盯著簡陋的木牌看了良久,手一翻還給了柳皎,淡淡道:「我不信。」

  女孩蹭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眸中火焰頗盛,她一向姣蠻,鮮有這般成全別人的時候,偏偏這人還不領情。

  「這是我爹從崑山求來的!愛信不信。」

  雖這麼說著,她仍是固執地把姻緣簽塞進慕稚兒的手心,末了又怕他嫌棄,飛快地抽離。

  少年的目光在姻緣簽上流連,他從芥子裡取出一隻鐲子,樸素得毫不起眼,伸手遞給了柳皎。

  「這是法器,可抵擋一次金丹傷害,平日用來滋養身體。」

  慕稚兒摩挲著木牌,難得露出一絲溫和,連帶著對柳皎脾氣也好了許多:「我不會白拿你的東西。」

  柳皎紅撲撲的臉蛋上揚起一抹笑意,她小心地接過玉鐲,歡喜地細細看著,眼底是遮不住的羞怯。

  「你能......給我戴上嗎?」

  話一說出口,柳皎就知道自己逾界了;眼見著慕稚兒的面色一寸寸冷下來,她也噤聲,故作輕鬆地撇了撇嘴。

  「好嘛,不戴就不戴,臉那麼臭幹什麼。」

  慕稚兒收起木牌,轉身欲走,兩步後又轉了過來。

  他的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柳皎,問:「對人有危害嗎?」

  柳皎剛提起的心又摔了回去,她大喊道:「沒有!我怎麼會喜歡你這個呆頭鵝呀!」

  真是的,她一定是被風迷了眼睛,不然怎麼會流淚呢。

  *

  虞重水聽著身後的腳步聲,微微側身,視線卻沒有移過來:「柳皎是個很好的女孩。」你不該那麼絕情。

  她頓住了,想起虞重山的無情道論,心裡是一團亂麻。

  對外人絕情的稚兒,唯獨只對自己溫順。

  「可我不喜歡她。」慕稚兒看著女子的側臉,壓抑著問:「您在看什麼?」

  為什麼不再關注我了?

  面前之人抬頭凝視著漂浮的雲朵,刺眼的陽光照得她睜不開眼,思斟片刻,她說:「金都的妖,你還記得嗎?」

  見慕稚兒點頭,虞重水繼續:「張仲昭方才同我說,妖物已伏誅,如今封印在魔界的邪鬼山下;卓婷芳被兄長護送迴風停山永久關押,可是......」

  她摸了摸稚兒柔軟的髮絲:「卓婷芳自戕了,帶著她只有三個月的孩子。」

  慕稚兒一是無言以對,他的腦海里想起的是出城那夜妖物懷抱心愛之人的模樣,那是絕對的保護者姿態。

  「孩子是?」他嗓子有些啞,忍不住低咳兩聲。

  虞重水輕拍著他的後背,語氣悵然:「自然是妖物的,這也是我未曾見過的事情,說起來還有些奇幻。」

  或許那夜放走卓婷芳,他們日後能子孫滿堂,隱於亂世之外;可要是放了他們,就對不起金都的百姓,更別提死去的幾十性命。

  「我沒想到,那妖物是真的與卓二小姐相愛。」虞重水背著手,嘆息般地感慨。

  從張仲昭口中,她總算是明白了金都事變的前因後果。

  卓婷芳與卓姣兒有齟齬不假,為世子悔婚爭執也不假,但是中間省略了不少細節,譬如卓婷芳三年前就認識了妖物「魏」。

  那時的妖物還不曾有威脅,卓婷芳時不時地以鮮肉投喂,竟也發展出了一段畸形的感情。後卓婷芳因世子一事嫉恨卓姣兒,便派「魏」殺害了她。至於旁的人,皆是妖物怕行動敗露遮掩的手段。

  張仲昭僅是拿捏了卓婷芳的命門,就逼得魏束手就擒。

  聽完這段故事,兩個人久久未曾開口。

  心頭震顫著別樣的情感,讓慕稚兒忍不住去探尋女子的想法。

  她對妖物的愛是什麼樣的看法呢?會厭惡嗎?

  「姐姐。」慕稚兒扯了扯她的衣擺,語氣平淡下是盡力克制的恐慌顫抖:「你覺得魏喜歡女子,噁心嗎?」

  虞重水反手扣住他的手掌,牽至一旁,目光透過少年看向了那對惶恐的四處躲藏的情人。

  「沒什麼愛是噁心的。」她說:「他們錯在害了別人,而不是不能相愛。」

  魏也好,卓婷芳也罷,在她看來,都是為世俗所累的可憐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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