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2024-06-16 14:45:23 作者: 青檸一口悶

  支楚月將自己鎖在房間裡,一整夜沒有睡。

  她睜著眼,仿佛自己進入了一片虛無,她呆滯地看著黑暗褪去,日光重新照耀大地。

  清暖的光灑入屋內,支楚月感覺不適地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因為一直保持一個姿勢,她手腳甚至感官都麻木了。

  支有雲今天沒有去上班,一大早就給支楚月做了一桌吃的。

  香味充斥著整間屋子,支楚月鈍鈍地想,如果沒有這件事情的發生,這樣平和的早上會一直存在。

  支有雲小心地在門外試探:「吃飯了?出來吃飯吧。」

  支楚月閉了閉眼睛,她站起來,手腳麻軟地走到門前,打開門。

  排山倒海的暖黃的光與氤氳著人間氣息的畫面倒入她的眼裡,她聲音嘶啞,又低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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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爸,我要讀法。」

  支有雲擺筷子的手頓了頓,他回過頭來對上支楚月的眼睛。

  昨天黯淡下去的眸子此刻盈盈而亮,眼睛裡有很多的眼淚,可是已經落不下來了。

  按照以往,支有雲會勸她,好好考慮,讀法不一定是她最好的選擇。

  可是此時此刻他什麼都沒有說,時間也來不及了,今天是截至填報志願的最後一天。

  「吃飯吧,吃完飯陪你改志願。」

  支楚月緊咬著嘴唇,有一抹紅暈開在唇側。

  蘇真真的信息帶著嘲諷和勝利者的俯視不斷地發過來。

  「支楚月,你不會真的那麼傻以為我會把人給你送過去吧?那天之後我就把他們全部送出南城了。」

  「支楚月,你知道為什麼他們都不在乎嗎?因為那些人本來就是我的人。怎麼樣,陪你玩這場遊戲你覺得好玩嗎?」

  「支楚月,你騙了我,我可沒那麼容易原諒你了。」

  「我要你親自到我面前,跪下求我原諒你。」

  支楚月吃完飯穿上長袖外套,臉色有些發白地往外走:「爸,我出去一趟,約了朋友。晚上如果我沒有回來,不用等我吃飯。」

  支有雲不放心:「哪個朋友?給我留個電話。」

  「我帶手機了,你直接打我電話就好。」

  說完支楚月頭也不回地走了。

  支楚月跪下去的時候,蘇真真的踢打也跟著下來了。

  支楚月悶哼著,一句求饒的話都沒有講,環抱住頭的手臂的骨頭好像都被人活生生挑斷了。

  痛感連成線,牽住她的全身。

  太痛了。

  可是身體上的痛比不上心裡的萬分委屈。

  對啊,蘇真真比她擁有的多得多,所以她可以肆無忌憚,可以恃寵而驕,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有人給她兜底。

  可是支楚月沒有,她只有一顆心是完完全全屬於自己,不被人踐踏的。

  過了很久,腳步聲走遠了,支楚月才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清明。

  燦燦的黃昏光照亮臉龐,支楚月站起來,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

  不知道怎麼了,支楚月又走到了林哲家的小巷。

  巷口拐角往外擺了一張很大的石凳子,支楚月鈍鈍地坐在那裡。

  看著夕陽光正對著她,柔和地照在她的臉龐。

  有個男人走了幾步,轉過了拐角,卻又折返,圓圓的臉帶著一雙圓圓的眼睛充滿憐愛地看著她。

  支楚月頓了頓,她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睛。

  「欸,你這孩子,怎麼弄得臉上全是灰?」

  支楚月本想抬出手來擦擦自己臉上的灰,可是忽然想起自己的手剛剛被蘇真真踩過,已經變得紅腫。

  於是縮在長袖外套里的手不動了。

  他盯著支楚月的臉半響,有些苦惱地說:「你是受傷了嗎?」

  支楚月遲鈍地朝他看過去,對上他友善的眼睛,偏開眼,聲音嘶啞:「沒有。」

  男人手上提著一袋什麼東西,沉甸甸的,他坐下來,離支楚月有點遠。

  他嘆了口氣:「小朋友,你是有什麼事情不開心嗎?」

  「你是剛剛搬來的嗎?我怎麼沒見過你呢?」

  支楚月搖了搖頭:「我可能迷路了。」

  一個蹩腳的理由。

  但是他信了:「那你家在哪?你家人呢?我給他們打個電話吧。」

  支楚月沒說話,垂著眼,纖長的睫毛蓋住眼裡的情緒,可是她看上去又有點失落。

  「要不要吃點?」男人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小蛋糕,似笑非笑地說,「好久沒這麼看過夕陽了。」

  支楚月一頓,眼睫顫了顫問:「為什麼?」

  男人感到有些神奇:「你很好奇嗎?」

  先前一直靜默的小孩居然主動提問,林善忠感到有些奇妙。

  「因為工作很忙,我回到家的時候經常都是晚上十點或者更晚。」

  「所以,我已經很久沒坐在這裡看過夕陽了。」

  林善忠把小蛋糕塞到支楚月手裡,搖了搖他自己手裡的小蛋糕。

  「你要不要和我乾杯,慶祝我們一起看夕陽。」

  支楚月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很像一個男孩而不是男人,此時此刻他笑呵呵地看著她,那麼樂觀…….又那麼善良。

  支楚月抬起手,小蛋糕互相碰撞發出微不可察的聲音。

  燦燦夕陽光正亮在他們的正前方,支楚月覺得臉頰有點發燙,隨之而來的是眼睛的酸脹。

  「你看,我家就住裡面第二間,你要是想看夕陽,隨時歡迎你來找我。」

  支楚月知道他只是寬慰小孩子的善意的謊言。

  可是他說得那麼真誠,真到支楚月覺得如果她下次真的來找他了,他也會毫不猶豫和她在夕陽下乾杯。

  支楚月緊捏著小蛋糕的低端:「為什麼呢?你不是很忙嗎?」

  「被老闆炒魷魚咯。」林善忠往後伸了伸,一個舒展的姿態,「提前退休了。」

  支楚月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流光了,可是眼睛又酸起來,難以抑制的苦酸蔓延在鼻腔。

  支楚月低著頭:「你,之前是幹什麼的啊?」

  「嗯,就在一家企業上班。」林善忠笑了笑,「你應該聽說過,蘇氏嘛,這麼一個公司呢,沒了我一個小職員也無關緊要啦。」

  「那你怎麼辦?」支楚月有些淚眼朦朧了。

  「我準備開個小店,做吃的。」林善忠問,「你要不要來當我的第一個顧客?」

  說罷,他又樂呵呵地笑起來。

  他站起來:「我走了,小姑娘。我老婆孩子還在醫院等我呢,走了哈。」

  支楚月連頭都不敢抬,她的眼淚成線地掉下來,砸落到小蛋糕上,暈出了濕的痕跡。

  「小姑娘,人生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困難,太陽快要下山了,看夠了就回家吧,你的家人在等你吃晚飯呢。」

  林善忠可能永遠想不到那天見到的女生是自己兒子的女朋友。

  更想不到,是那個人讓他兒子躺在病房上。

  對他而言,只是一次善意的安慰。

  一次平常的平凡的善行。

  平凡到回歸正常瑣碎日子中很快就會遺忘。

  可是支楚月不能忘,她忘不了。

  那天她手拿著小蛋糕,打開家裡的門,支有雲正坐在沙發上,桌上擺滿了菜。

  電視上正在播放支有雲最喜歡的電視節目,可是他正失神地盯著手機界面。

  似乎是在猶豫打不打電話。

  支楚月輕輕開口:「爸。我回來了。」

  支楚月在回家之前就去附近的公廁,將自己的臉洗得乾乾淨淨的。

  她看上去和出去時沒有什麼差別。

  支有雲看她回來了,臉上一閃而過的喜色:「洗手吃飯。」

  支楚月沒有異樣地:「哦,知道了。」

  「吃什麼啊?」她一邊走向衛生間一邊自然地問,平常得就像是之前無數個平和的日子。

  「紅燒魚還有丸子。」

  支楚月想先吃飯,被她爸一把攔住:「先喝湯。」

  「我不想喝。」

  「魚湯,有營養。」

  支有雲不容拒絕地望她碗裡盛了一勺奶白的湯。

  支楚月頓了頓,於是一碗溫熱的魚湯暖暖地熨帖了她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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