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矛盾

2024-06-10 06:43:10 作者: 青檸一口悶

  今天確實不是一個好日子,支楚月緩慢眨了幾次眼睛,才敢確定眼前戲劇化的一幕是因為自己發生的。

  男生倒了一片,宋引然站在他們中間,凌冽的風從北邊吹來,吹起他額前的發,露出那雙此時褪去柔和變得有些桀驁不馴的眼睛。

  支楚月這才發現,他時常融著柔水的眼睛底下藏著化不掉的冰冷、隱忍、叛逆甚至是高傲。

  他的聲音沉下來,像敲著厚重的紅木:「別開惡劣的玩笑。」

  男生們有些驚訝地喊起來:「宋引然你玩真的?今天還是王鈺星生日!」

  宋引然的眸子垂下來,劉海也跟著垂下來遮住了本該流露出不耐情緒的眼睛:「是。你們可以走了。」他頓了頓補充,「王鈺星生日你們不應該遲到。」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

  男生們站起來,瞪了一眼還在狀況外的支楚月,走著還帶起一陣風,支楚月不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事發突然,她剛剛還背著男生出神,一回頭就看見了被過肩摔在地上的一群男生,不滿地罵著卻又不敢太放肆,痛苦隱忍在失控的面部表情上。

  站在中間的是宋引然,她一瞬間的驚愕都被他捕捉到,他朝她抬了抬下巴,安慰她:「現在沒事了。」

  支楚月想回他本來就沒什麼事,不必大費周章把男生打趴下,這下她又開始擔心這波操作會不會殃及自己。但無論怎麼,他應該都是處於好心。

  於是支楚月掙扎著彆扭地說了句謝謝,聽見她開口,宋引然還有些意外,開口就笑:「我還以為你不打算理我呢。」

  他伸出手,橫在兩人之間:「正式認識一下,我是高三(11)的宋引然。」

  支楚月迷茫地看了眼他遞過來的手,過了幾秒又覺得不知所措,難以拒絕的尷尬在她面上逐漸蔓延,她頓了頓,收回眼神:「嗯。我知道。」

  宋引然悻悻地收回手,看著她發懵又覺得好笑,起了逗她的心思:「我說我叫什麼,你不應該告訴我你叫什麼嗎?」

  奈何支楚月不吃這套,甚至有些出乎他意料,語氣變得有些冷,帶著鮮明的態度:「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說不上是疑問句還是陳述句,宋引然被她的冰扎了一身,還笑著,乾脆大方承認:「是,我知道你是誰。」

  「但我也沒有那麼可怕吧?支楚月,你很討厭我?」

  支楚月沒說是或不是,宋引然看著她眼裡虛無一片連一個焦點都抓不住,輕輕地嘆了口氣,直起身:「算了,不逗你了。」

  「外面冷,你要不要進去?」

  支楚月這才搖了搖頭很有禮貌地應付著:「不用了。」

  宋引然前腳剛走,支楚月一回頭就看著穿著白褲子黑衛衣的許知遠,正邁開腿走上台階,他抬眼就和支楚月的視線對上了,兩人皆一愣。

  「你怎麼也來了?」支楚月問出口,甚至有些想笑,「今天好多人啊。」

  許知遠看上去沒什麼精神,腳步急匆匆的,遇到支楚月才頓了頓:「王鈺星生日。」

  「我知道,進去都是給她過生日的。」支楚月看向他,才發現他手裡空空如也,「你的禮物呢?」

  許知遠搖了搖頭:「打個招呼就走了。你呢?」

  「等秦芯音。」支楚月五官的感知能力都被冷風吹得有些遲鈍了,鼻尖變得很紅。

  許知遠看見了,抬頭看向那邊用手指指了指:「你去那邊的蛋糕店等等?林哲也在。」

  支楚月有些驚訝,但沒有多說什麼:「好。那拜託你和秦芯音講一聲。」

  許知遠嗯了一聲,而後抬起腳步走進去,背挺得很直看起來又很單薄,側臉的輪廓乾脆利落得像被精心雕刻的雕像。

  支楚月收回眼神,伸手把自己的圍巾向上拉了拉,就衝下樓梯向著附近的店去。

  乾冷的空氣吹得她耳朵有些麻,推開門,暖暖的混著蛋糕甜味的氣息撲面而來,一瞬間中和著她臉上乾巴巴的冷。她抖了抖,關上門,對上角落裡林哲有些驚訝的眼神。

  支楚月走過去,發現林哲在看店裡的蛋糕名,卷子被壓在手臂下,毫無地位可言,反倒是那薄薄的菜單被林哲寶貝地拿在手裡,翻看了好幾遍。

  「許知遠說你在寫作業呢。」

  林哲收起菜單,這才抽出卷子:「寫著呢。」

  支楚月在他對面坐下,一邊扯松圍巾,一邊戳穿他:「我在外面就看見你一直看著什麼,走近一看才發現是菜單。」

  林哲小男生的窘迫寫在臉上,手頓了頓,抬起眼來也不裝模作樣地寫了:「我心亂著呢。」

  支楚月眉心一跳:「怎麼了?」

  她還沒從冰冷環境中緩過來,對上林哲迷茫雜著難受情緒的眼睛又一下亂了,她打了個噴嚏,抽了張紙巾用手指緊緊地捏住自己想打噴嚏的鼻子。

  「你怎麼了?冷到了?」他給支楚月倒了杯熱水,「對了,我還沒問你怎麼會在這呢?」

  緩下來的支楚月抽走紙巾:「我沒事,你怎麼了呢?」

  支楚月雙手撐在桌子上,微微地附身湊上前去,她的眼睛總是格外地生動靈氣,聽人講話時擺出認真的姿態,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講話的人。

  林哲對上她那樣的眼睛,極輕地嘆了口氣,水被裝在杯子裡,他無意識地搖動著水杯,水便晃晃悠悠地一上一下,險些要掉出來。

  支楚月盯了他好久,先是盯著他的臉,先前活潑清明的臉像被鋪上了愁雲,嘴角也下拉著,看上去沒什麼精神氣兒,支楚月看不過去也覺得心亂得很。

  「你不和我講,我也心亂了。」

  兩人無聲地對峙半響,才聽見林哲飄忽的聲音。

  「沒。宋稔新他媽媽在鬧呢。」

  「哎喲哎喲,稔新她媽,你發那麼大脾氣幹嘛啊,小孩是無辜的。」林哲媽站在旁邊急得不行,想去拉跪在地上的宋稔新起來。

  宋稔新一動不動地跪在門前,宋媽的行李還堆在門外,她卻先生了氣把宋稔新的鑰匙搶過來就狠狠地摔上門,門裡的她聽上去言語也哽咽了:「林哲媽你別管我們家事,這是我和小新的事情。」

  林哲媽不懂了:「這什麼家不家事,這大冷天的你罰孩子跪在這有用嗎?」她伸手去拉宋稔新,「稔新,起來。這天那麼冷呢,要凍壞了。」

  「沒事。謝謝阿姨。等我媽氣消了就好了。」宋稔新被凍得臉都發白了,噴出的氣息輕得像蟬翼,水霧橫生的眼睛凍得發紅,看上去太可憐。

  林哲媽氣不過,也不知道拿這可憐的又倔強的孩子怎麼辦,嘆了口氣就往巷口去了。

  許知遠的媽媽就站在門口等著她:「還沒完呢?」

  兩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小小一團的宋稔新,對視一眼皆是惋惜:「這孩子倔得很,勸不動。」

  許媽打開門:「進來說,外面太冷了。」

  一進門,林媽就憋不住了,像是開了閘,一個勁兒往外倒著對宋稔新他媽的不滿情緒:「你說他媽天天把孩子丟在家裡不管就算了,這一回家還把孩子趕出家門,太離譜了,稔新這孩子也太苦了,你說這遭的什麼罪啊!」

  許媽給她倒了杯熱水,也是不解:「這孩子剛剛還在跟林哲小遠玩呢,不是都街坊鄰居的,何必生那麼大氣呢?」

  「不行啊,我氣不過,我們家孩子是洪水猛獸嗎?和我們家孩子玩怎麼了,她還有理了!你問問街坊鄰居,稔新和我們更熟悉還是和他媽更熟悉。」林媽生氣地灌了一杯水,環顧四周,「那倆孩子呢?」

  「哎,我想稔新也不願意讓他們看見,我就讓他們出去玩了,剛好小遠說要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派對吧。」許媽嘆了口氣,又有些好奇,「那這稔新他媽一年半載都不在家,她是幹什麼的啊?」

  「律師唄,也不知道在哪裡干,一年到頭也不回家一次。」

  「哪有那麼忙的律師哦。」許媽跟著附和。

  兩人若有所思地沉默半響,又默契地對上眼:「算了,這話還是別讓孩子們聽見了。」

  「算了。你這話還是別讓宋稔新知道。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們在可憐他。」林哲嘆了口氣,「我想幫他呢,但是我怎麼幫他呢,我真覺得自己好沒用。」

  「不會。」支楚月頓了頓,語重心長地勸慰他,「其實對他來說,只要你陪在他身邊,就是最好的幫助。」

  林哲抬起眼來,對上支楚月投過來關切熱烈的眼神,面上表情一滯,半響扯動自己臉上的皮肉,笑得很是勉強,苦澀都要從眼睛裡滲出來:「我是真的覺得自己沒用。」

  「你沒有。不許這麼說自己。」支楚月有些急,聲音也被拔高,眼尾暈開一抹紅。

  「很多人都覺得,我要幫你,那我是不是應該給你什麼感天動地的行動或是物質的贊助,但是我想一個精神脆弱的人,也許不需要你的鮮花,不需要你的鄭重承諾,也許恰恰是你的默默陪伴,才是他最需要的。」

  支楚月說了很多,說得很急,她語速從來沒有那麼快過。

  停下來,卻撞入林哲那布滿無奈,像是被藤曼困住不得已停下的路人:「支楚月,我覺得這樣和你說話好累。」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