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認識我？

  八月末的天，暑氣蒸騰，宋寧穿著肥肥大大毫不合身的短衫短褲，更襯的她瘦胳膊瘦腿營養不良的樣子，汗水從她額前滑下來，她也絲毫不在意，奮力地騎著破舊的自行車在太陽底下吸著汽車的尾氣。

  等到了市醫院宋寧才隨意抹了抹臉上的汗，停好了自行車抱起車筐里的包向住院樓里跑去。

  醫院裡的冷氣充足，宋寧感覺瞬間活過來了。醫院人來人往，沒人在意這個不起眼的女孩，宋寧也目不斜視地沖向電梯口等待，可是電梯久久不來，宋寧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舊手錶，嘆了口氣，轉向了樓梯間。

  病房在七樓，宋寧咬著牙終於爬上去，氣喘吁吁地開了病房的門，還沒喘口氣就被人狠狠掐住了胳膊。

  「你個死丫頭，看看幾點了，想餓死我們？」刻薄而又尖細的聲音，這是宋寧的媽媽李簡。

  宋寧被李簡掐得都快麻木了，依然忍著不發出聲音，蒼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倔強，眼睛盯著地上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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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快把飯拿過來吧，我餓死了！」三床一個女聲不悅地喊道。

  李簡這才鬆開了宋寧的胳膊，搶過宋寧手裡的包又狠狠瞪了她一眼後才去了三床給自己的大女兒宋明珠擺飯。

  病房裡的其他兩床的病人與家屬、護士早就見怪不怪了，他們憐憫地看著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的小姑娘，卻也沒說什麼，別人家的家事，還輪不到他們來管。

  宋寧早已習以為常，如果可以，她早就離開這個家了，這個家對她來說不是避風港，而是她的所有苦難的來源。

  可是，明天就要開學了，學費還沒有湊齊，她不得不低頭向李簡要錢。

  「媽，明天早上開學，我的學費……」宋寧硬著頭皮開口問李簡要錢。

  「什麼學費？別以為你考上一中就了不起了，我早就說了，你要上一中學費就自己出！」李簡冷漠地仿佛不是在對自己女兒說話。

  宋寧是今年市裡的中考榜眼，如果是別人家的孩子考上了這個成績，恨不得擺三天三夜流水席為孩子慶祝，可是在宋家，他們根本就不想讓她繼續上學，連打工的地方都給她聯繫好了，他們甚至都忘記了她還未成年。

  如果不是老家奶奶打電話將他們臭罵了一頓，也許此時宋寧早就和他們撕破臉離開了。

  宋寧抬頭，看了看李簡嫌棄厭惡的樣子，又看到一臉幸災樂禍的宋明珠，宋寧想爆發卻又生生忍住了，現在還不是和她們撕破臉的時候。

  「沒什麼事那我先回去了。」宋寧面無表情地說完就走了，身後傳來李簡罵罵咧咧的咒罵聲。

  「死丫頭什麼鬼德行，我看你能有多大能耐！」

  宋寧充耳不聞，默默離開醫院，迷茫地看著四周，頓時有種世界之大，卻沒有自己安身之處的感覺。

  她渾渾噩噩地不知向哪裡走，腳步虛浮地向前走著，耳邊突然傳來剎車聲喇叭聲，等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像一條魚一樣被人狠狠地摔打在地面上。

  劇痛襲來，像是身上的所有器官都移了位一樣，宋寧下意識地摸了下腿，濡濕黏膩，抬起手就看到滿手血跡。

  呵，生活總是給人送來各種各樣的「驚喜」，宋寧抬頭望著刺眼的日光，頭暈呼呼如天旋地轉一樣，用沾滿血跡的右手擋住雙眼，一滴眼淚從她眼角划過，落在滾燙的馬路上，瞬間就被熱氣蒸發乾淨。

  人來人往的馬路上，尖叫聲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宋寧徹底失去了意識。

  「還算是幸運，腿擦傷較為嚴重，不過包紮好了按時換藥就行，就是有點腦震盪，最近容易頭暈嘔吐，緩幾天就過去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宋寧的耳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還好還好，要不然我的罪過可就太大了，還好小姑娘沒事。」一個悅耳動聽的女聲慶幸地說著。

  「你也別太自責，這小姑娘有點營養不良再加上暴曬中暑所以才勿闖馬路上。」

  「這孩子的家人找到了嗎，趕緊聯繫家屬。」

  宋寧迷糊中聽到家人兩字，十六年中對家人這兩字刻在她骨血里的只有痛，什麼家人，她可以不要。

  「咦，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都是阿姨的錯，阿姨給你道歉。」女人溫柔又帶點焦慮的聲音安撫住了宋寧的心。

  宋寧搖搖頭，掙扎著坐起來，面前的女人五官柔和面目溫婉，和刻薄的李簡完全不一樣，宋寧張了張嘴說：「沒關係，我可以走了嗎？」

  再不走就沒辦法打工賺錢了，一想到學費，宋寧面無表情的臉上更加沉重了些。

  「小姑娘，你還傷著呢，不用等你家長來接你嗎，或者我送你回去，正好可以跟你家長商量賠償的事。」

  宋寧呆愣住，明天就開學了，學費還不齊，如果有了賠償金……

  算了，她不想欠別人的，更不想那些所謂的家人用自己的賠償金隨意揮霍，如果這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

  「不用了阿姨，我先走了。」宋寧說完自己掙扎著下了床，一瘸一拐地打開門，開門就見到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

  宋寧感覺命運在跟她開玩笑，她從來沒想過再一次和他近距離接觸會是這種情況下，這張臉她認識了三年，他是雲端上的高嶺之花，她宋寧就是普通到如地底下的塵埃，本就兩個世界的兩個人，她就如小丑一般戴著面具偷偷仰望他。

  就比如現在，「你認識我？」變聲後的裴景聲音低沉，連問句都被宋寧聽成了肯定句。

  曾經無數次想和他認識的宋寧，此時狼狽又可笑，心裡自嘲一笑。

  裴景看著面前的女孩從面露驚訝再次到面無表情，變臉速度之快，裴景有些無措，他想不通這個女孩為什麼會是這樣的表情。

  「抱歉，我們開車撞……」裴景話還沒說完，宋寧就從他身邊側身，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裴景看著宋寧的背影摸了摸鼻子，一直盯著宋寧的背影消失在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