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原來是我哭了

2024-06-10 03:20:27 作者: 林與舟

  「傅戎炡確實壞,但他對你也確實不一樣,其實你對他也……用了真心,咳咳,是吧。」

  林巧兒一眼看透我,也看透傅戎炡。

  我到底是個俗人,是個喜歡傅戎炡的俗人。

  大約是覺察到了分別在即,所以林巧兒左右一席話里才會有種打開天窗,敞開心扉,毫無保留的意味。

  訂了婚,我便要搬到傅戎煥的住處,不同床共榻,但要共住一個屋檐。

  所以,今日是我在樓家的最後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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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的老舊規矩都是辦了婚宴才挪家,現在不一樣了,大多是人家都興訂婚搬家。

  桌上的點心慢悠悠飄著香氣,為悶悶不樂的離開添了一些勾人心弦的甜膩。

  滿桌的東西也不知是按哪兒的習俗準備的,我看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一盤裹燒白鵪鶉,一碟冰糖梨糕,一碗子飽滿圓溜的冰葫蘆裹花生糖,一整塊淋滿勃蘭地糖漿的葡萄乾松仁黃油玫瑰餅,還有一簍白沙枇杷,一簍暹羅大蜜橘。

  吃食都是頂好的上等物,但我心頭空洞洞的,沒著無落,所以也沒嘗滋味,就那麼放著。

  林巧兒踏著高跟鞋走近桌子,俯身湊著去嗅聞那股暖融甜香。

  驀地,她眸子一睨,彎腰從果簍底下抽出了一張壓得平整的粉色櫻花箋。

  我隱約能看見上面寫著兩行娟秀的小字。

  「不問卿卿何時歸,但知吾心寄飛燕……這誰寫的,這麼肉麻?」

  我冷冷笑著,還能是誰?

  當然是傅戎炡。

  感情……海關總長夫人說的「後悔」是這個意思。

  我方才還覺得這一桌吃的有些怪異,似乎都是參照著我喜歡的口味備的。

  原來是他,為了留話,真是破費啊。

  不過,都這般光景了,再說這些有何意義。

  可他竟然冒險將手伸到樓家來,甚至專門叫人弄了這一桌吃的與我懷舊,倒是顯出一些奮不顧身的勇敢來。

  彩箋上這話的意思是,我們二人中,是我先「變心」,而他始終在暗處護著我。

  真是倒打一耙,平白給我潑髒水。

  什麼叫我先變心?

  分明是污衊。

  林巧兒細細揣摩,頓了一下後也反應過來了。

  「玉兒,是……他寫的嗎?」

  說罷,她將那行字遞送到我面前。

  我掃了一眼,點頭道,「嗯,是傅戎炡的字。」

  「他……真的喜歡你?」

  林巧兒驚愕瞪眼,又重複了一遍。「他喜歡你!」

  我從鏡中看她,明明是一副清明面容,可再回頭看她時,卻有些雲撩霧繞的朦朧感。

  「玉兒,別哭啊……」

  她居高臨下看著我,手指輕輕拂著我的眼尾,語氣有些無措。

  原來是我哭了。

  話到此處,林巧兒也閉目沉思,整個人像是陷在了深海里一樣。

  忽地,門口闖進來一個無禮的僕人,打破我二人抱團安慰的清淨。

  「太太,三小姐,外頭來人了!」

  奉樓偉明之命去祠堂給柳如雲換供果的劉媽媽也回來了,與僕人前後腳進屋。

  林巧兒驚呼一聲「哎呦喂」,立刻回頭。

  她捂著心臟,狠狠地白了粗魯的僕人一眼,擋在我身前,替我遮掩落淚的狼狽。

  習俗里只說結婚是大日子不能哭,至於訂婚哭不哭也沒什麼。

  劉媽媽蹙著眉頭走來,慌張地給我遞帕子。

  「妝花了。」

  我笑笑,「嗯,再化。」

  訂婚穿禮裙,傅戎煥原本是給我配了兩個專門化妝打整的,可我不願意叫外人撫我的臉龐鼓弄,所以婉拒了。

  壞了壞了,我的心亂了。

  傅戎炡啊傅戎炡!

  你何必故意攪我安寧,叫我分神呢!

  時間恍惚,過得真快。

  我尤記得他初帶我來上海,踏足剛剛開業的樓家百貨大樓,對著樓偉明認爹,在酒會私宴上見識君政士商,名流大家。

  他救我於危難,教我識人辨物的本領,是我的恩人和良師。

  而後,他又把我訓練成鋒利的刀,教我專做不沾血的殺戮事,後來嫌我無用時,便設計做局,將全然不知情的我卷進危險之中,用最殘忍的方式打發我,撇開我。

  傅二少爺啊,其實我們本可以攜手走更遠的。

  我李青霜不是恩作仇報的人。

  我曾想,如果有朝一日你傅戎炡身陷囹圄,要我赴湯蹈火搭救,那我必定閉目而往,沒有一絲怨言。

  可惜,這只是我一個渺小之人的妄想,傅二少爺身份高貴,不需我抵命相救,想為他死的人前赴後繼,數不勝數。

  可我呢?

  如果不是他貪婪,強占了我的身子,又溫柔待我,叫我生出愛意,卻又不肯正視我的喜歡,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還是怪我,怪我動了心,生了不該生的念想。

  我不再深想下去,抹了眼淚,繼續描眉。

  種種親密,次次親吻,都在鏡中化為烏有吧。

  他已是落幕之賓,眼下,我只需安心當好傅家大少爺的正房太太,與他琴瑟和諧,不生嫌隙即可。

  林巧兒清清嗓子,側開半個身子說話。

  「這大喜的日子,你急吼吼做甚,要不是我心臟皮子厚實,現在怕是被你嚇破了。」

  僕人佝僂身子,褲兜里露出一個繡了喜字的紅錦囊,看著像是樓偉明給的賞錢。

  今日屋裡有喜事,幫忙的下人們總該是拿點甜頭的,或幾枚銅鈿或兩隻鴨鵝,圖個歡喜的氣氛。

  他捂著褲兜,笑意盎然。

  「太太莫生氣,我也是高興昏頭了。」

  林巧兒拍拍衣裙,站的直挺而儒雅。

  「好了好了,別油嘴滑舌了,外頭究竟來了什麼人啊,時辰不是還沒到嗎,傅家就這麼著急接人?」

  僕人跑得急促,一張臉憋紅,嘴上兩撇彎翹的鬍子登時飛了起來。

  「不是姑爺家的人,是姑爺的朋友們,當官的,經商的,念書的,行行都有,而且個個都是身份顯赫的少爺。

  他們喊了車隊來送禮,門一開,東西嘩啦落了一地,禮物箱子像山一樣堆得高高的,銀杯銀盾,珠寶瑪瑙,林林總總搬了二十多箱。

  我們呼哧呼哧還沒搬完,結果那頭又來人了,傅家名下的銀行,分行、商號,廠子的老闆們紛紛來賀。

  準備的禮物包得板正,封裝的彩帶上落款都清清楚楚的,老爺叫我來請您過去,說讓您跟著清點清點,以便來日做清算。

  對了,三姑爺那邊還叫人傳了話來,說這些禮是單獨給三小姐的,不算入彩禮,樓家不用回。」

  林巧兒腳一跺,由衷感嘆。

  「傅家真是排面大,區區一個訂婚儀式便來了這麼多人送禮,要到了結婚那日,豈不是金山銀山都得挪過來,鋪它個十里紅妝,敲鑼打鼓人人盡知!不過,你這夫婿倒是真不錯,思慮周全,怕那老東西……」

  不敬的話語脫口而出,她著急改口,差點咬了舌頭。

  「咳咳,他思慮周全,怕老爺忙得莫不開手腳,所以提前叮囑,也好叫樓家省些嫁妝。」

  她話里嫌棄來人紛擾,可嘴角卻飄到了太陽邊兒。

  傅家如此重視我,她自然是高興的。

  僕人嘿嘿憨笑,「恭喜三小姐。」

  林巧兒彎眉,「三小姐要換妝了,我跟你去瞧瞧到底有多少禮。」

  她扭起細腰,甩著帕子扯走了僕人。

  走到門口時,她沉氣叮囑。

  「玉兒,收了禮就是鑒了真心,上了妝就是披上嫁衣,此後你就是他的妻子了,忘了他吧。」

  僕人身子走出半截又折返回來,一臉好奇。

  一個他,又一個他?

  林巧兒抬手,犀利給他一記腦崩。

  「與你何干,看什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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