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你的腿很白
2024-06-10 03:19:55
作者: 林與舟
春雨簌簌,有幾分涼意。
打在人臉上的時候,倒是像吵架時噴出的唾液。
鳳凰公館的大門口前開了幾朵油紙傘的花兒。
我們一大家子人,個個畢恭畢敬,如送神一般送走了格雷。
車子轟隆離開,在雨幕中留下一道黑煙。
樓偉明跺腳轉身,利索地甩了我一耳刮子。
這巴掌在意料之中。
只是我沒想到他不顧念我身體還未痊癒。
我向左傾斜,腳底打滑,被劉媽媽抱住。
樓偉明臉色不善,要吃人。
他那隻鉗子一樣笨重而鋒利的手在我臉上劃了一道口子,血絲瞬間滲出。
二姨太戲演得好,驚恐捂嘴,聲音亂了節奏。
「老爺,您這是做什麼?」
三姨太也演戲,她臉色大變,忙上前攔著。
「老爺別同玉兒置氣,她還年輕,不懂這其中的利害。」
我手臂發抖,睫毛顫動。
「二姨太,你剛才讓小蝶給我遞的茶水裡加了媚藥,是也不是?」
她沒料到我開門見山,眼神又凶又冷。
三姨太嘴巴抽動,衣袖下不安的手和紊亂的呼吸出賣了這幾個人的計謀。
二姨太略作停頓,猛然上前,撞開了劉媽媽,撞掉了遮雨的傘。
她切齒囁嚅,抓著我的手臂向後折。
我不知道她還有如此蠻力,野牛似的。
在醫院虛虛軟軟躺了幾十天,眼下根本無力反抗。
周遭的溫度低得如數九寒天,她道。
「我總是顧念你沒有母親,教養不足,所以懶得計較,可你今日實在是張揚,丟了樓家的清譽不說,還詆毀我們幾個長輩。
老爺心軟下不去手,所以我這個輩分最大的後娘該替他做主,教訓教訓你。
管家,千萬拉好林姨娘,她最晚過門,和三小姐無隔無閡混了這麼久,怕是忘了自己是長輩。」
懲罰來得突然,我沒料到。
她劈頭一巴掌下來,我只覺口中牙齒在搖晃。
劉媽媽也被鉗制住,無法動作。
我抬眼看樓偉明,他負手而立,神色嚴肅。
他那浸了毒的狐狸眼睛裡恨意濃濃,冷峻的仿佛已經將我打得骨血分離。
「好了,小施懲戒就夠了。」
「還下著雨,又是門口,別叫人看熱鬧。」
餘光掃到三姨太,她一臉慈祥菩薩模樣,嘴巴更是緊閉,活像個死了的蚌。
……
十分鐘前。
樓偉明讓後廚備菜,開口邀格雷留宿。
格雷哈哈大笑,當即改口喊了岳父,還叫隨行的人送來幾盒珍貴的雪茄。
他「愛屋及烏」,連下人都備了賞賜。
滿屋子歡愉,喜氣洋洋。
唯有我,劉媽媽和林巧兒一臉苦澀。
儘管手邊沒鏡子,但我知道自己的臉色已經從白到綠,由綠變黑,又從黑轉紅。
林巧兒搶了兩次話頭,替我說話,卻無一例外都被樓偉明打斷。
樓嘉承和樓嘉敏也得了准妹婿的甜頭,格雷思慮周全,承諾助二人的事業扶搖直上。
有人感激連連,笑成一朵燦爛的向日葵。
三姨太見狀,兩手一拍,當即張羅起來。
她吩咐下人去收拾屋子,還讓人去請大廚。
「既然是個好日子,不能不重視。」
格雷禮貌一笑,說「全看岳母做主。」
他深諳中國人的禮儀之道,輕鬆幾句話就哄得滿屋子開心。
二姨太眼力見兒更甚,緊接著送上了新人茶。
茶水是碧螺春泡的冷頭茬,顏色清淡,乍一瞧與白水無異。
這一片的上海人默契地將這茶水當做新人奉給長輩的頭茶,也稱登門茶。
我不肯接,劉媽媽便替我接。
林巧兒目光如炬,審視著怪異的茶水。
茶碗裡懸著孤零零一片茶葉,水體略渾濁,似加了白砂糖。
我跟傅戎炡多年,在他那喝了不少摻媚藥的水,所以一眼便知水有問題。
樓偉明留宿,二姨太送藥。
長輩們一唱一和,鐵了心要坐實這層肉體關係。
也不知這格雷到底有千般萬般如何的好,才讓樓偉明如此迫不及待,急著將我剝乾淨,餵了藥送上床去由他擺弄。
他一定要叫這樁婚事沒有回頭路。
可他忘了嗎?我是傅戎炡的人。
當時也是他親手安排,打包將我送到傅戎炡懷裡。
如今才不過幾個月,他又故技重施。
林巧兒看到了水裡的明堂,她朝我看來,無聲勝似有聲。
看來,樓偉明也瞞了她。
大約也不是欺瞞,而是不放心。
我們兩個時常混在一起,親如姐妹,這事若是叫她知道,這杯茶怎的也到不了我手裡。
水裡有東西,我怎麼可能喝。
於是,我搶過茶碗,重重摔在地上。
茶水細細流淌,流到了樓偉明腳邊。
我側目看著桌上如殘骸一般的紅色玫瑰花,顫顫問格雷,問他給了樓家幾多好處。
格雷色心昭昭,亂晃一雙碧色眼睛。
他一會兒看我飽滿的胸脯,一會兒又看我纖長白皙的大腿。
品味的目光里欲望直白,沒有絲毫的遮掩。
總之,他直勾地望著我,眼神霸道又貪婪。
他輕咳一聲,紳士地扶了扶自己的領子。
「給多少都是我願意的,是我的一點心意。」
我瞪了他一眼,隨口報了個數。
「五萬?」
他仰頭大笑,色眯眯的心隨眼波蕩漾,最終落在我的大腿上。
那卑鄙無賴樣,活像個沒吃過天鵝肉的癩蛤蟆。
「樓小姐……未免太輕看自己了!」
聽完此言,屋裡慌作一團。
樓偉明一拍桌子,說我唐突。
樓嘉承和樓嘉敏雙眸淬火,寫滿了嫉妒。
我到底是多金貴的身子,才值得他花這麼多錢?
總之,我當眾戳了樓家的貪慾,格雷也不好留宿,只能作罷。
起身離開前,他故意繞到我身後,壓低聲音道。
「你的腿很白。」
……
回了屋,樓偉明厲色吩咐管家,叫他找幾個靈活的打手看好我。
二姨太千叮嚀萬囑咐,「婚事之前不可出差池。」
三姨太擠擠眼睛,吩咐人將劉媽媽綁到後院去軟禁。
怒氣從喉嚨口冒出,我心煩意亂。
劉媽媽被關,我豈不是失了得力的左膀?
好在林巧兒聰明,我不至於孤立無援。
她看懂了局勢,沒有以卵擊石,做無謂之爭,當眾與這三個人起爭執,而是安分的像個白毛兔子。
門「噠」一聲被鎖上,我仿佛與世隔絕。
沒一會兒,林巧兒的貼身侍女送來兩個香燭。
「三小姐,姨娘說你莫著急,她會想法子!」
我接下香燭,意識縹緲。
仿佛整個人從雲端下墜一般,空落落的不著邊際,又好似被捲入了狂風暴雨之中,整個世界都隨之顛倒。
「勞煩你轉告他,若我三日還沒被放出,就去傅家請人。」
僕人眼角跳出一抹戰兢,「找大少爺還是二少爺?」
我低低道,「兩個都找。」
細細交代一番後,她驚懼離開。
我捧著香燭坐下,找了火柴將其點燃。
絲絲香氣順著蠟燭燃燒的白煙透出來,聊以安慰。